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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县(1 / 1)

从许家村到清水县,她们走了两天。

一路上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地在林子里穿行,出来的急,身上没水没粮,硬生生不吃不喝扛到了县里。

许卿戎饿得头昏眼花,手里握着一根长树枝,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的寿命,还剩下不足一日。

三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是被尖细的枝杈剐破的,面颊、手臂这些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位还有蚊虫叮咬的痕迹。

许忘和许夫人互相搀扶着,许忘抬起眼,视线因饥饿而有些迷蒙,她开口,嗓音沙哑:“……到了吗?”

一句话轻飘飘地问出来,似乎扭动了某个开关,县城里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才清晰地挤进耳朵里。

今日正巧赶上清要水县早集,什么东西都比平时要便宜些,许卿戎心下一喜,捻了捻口袋里那几个铜板,想着应该够买几个饼子,幸运的话还能跟摊主讨碗水喝。

她将长树枝往墙边一立,用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泥尘,按了按许夫人的肩膀,道:“娘,你们先在此处歇脚,我去买些吃食来。”

许忘和许夫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叫许卿戎一按,便靠着城墙坐下了。

许卿戎也饿,她快步去了就近的一个饼摊,掏出那几个铜板往桌上一搁:“姐姐,要几个饼。”

卖饼的女摊主看起来没大许卿戎多少岁,她笑着应了一声:“好嘞!”

“姐姐,可否讨一碗水喝吗。”许卿戎缓声问到。

这种事许卿戎做的少,面上架不住有些发烫。

她心下已经做好的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料到那摊主将热乎乎的饼放在她手里,用旁边干净的手帕擦了擦手,很爽快地答应一声,便从摊位底下拎起一只旧茶壶,拾了一只荷叶口的碗便给她倒水。

热水从茶壶细窄的口里流出来,到碗里冒出腾腾的热气,摊主好心提醒她:“咱们县的县令是个好人喔,每三天便在城门口给老百姓施粥。”

她想了想,“算起来好像就是今天呢,你可以到城门口去看看。”

那水是满满当当的一碗,被摊主小心翼翼地捧着,唯恐热水洒出来,“小心烫。”

许卿戎谢过摊主,伸手正欲接过,却忽然听到一声粗犷的男声:“做什么呢!”

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女摊主手一抖,陶瓷碗直接摔到地上,哗啦碎成几瓣。热水溅出来,烫红了她的手。

那男人是从女摊主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的,手里拎着一只擀面杖,手上沾着面粉,看起来像是他烙好了饼送出来再由女摊主售卖。

他走过来,看向地上碎掉的碗,不由分说地指责:“怎么这么不小心!拿个碗都能掉下来!”

男人很心疼似的,蹲下身把碎瓷片捡起来,嘴里嘀咕:“只能留着卖破烂了……”

女摊主在一旁捂着自己被烫破皮的手,沉默不语。

男人这才注意到立在一旁的许卿戎,看见她手里抱着的饼,一把夺过来,喝道:“去去去!这里没叫花子的饭吃!”

“那饼是她买的!”女摊主将许卿戎放在桌子上的几个铜板拿起来给男人看,“这个,足够买这些饼的。”

许卿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些,没有出声。

“那这水呢!”男人不依不饶,“水是你要给她的吧?”

女摊主反驳:“一点水而已……”

“那水不用柴火烧热吗?盛水的碗不是碎了吗?”男人精打细算,“这些钱就当赔那个碗了。”

那些铜板足够买好几个碗的,这个男人吝啬过了头,吝啬之余还想多贪图一点。

女摊主默了默,半晌抬起被烫红的手抹了抹脸,许卿戎注意到她眼角有些泛红,抹去的好像是眼泪。

女摊主不理自己的丈夫,又把那几个饼装好塞给许卿戎,还比一开始多放了两个,“姑娘,你走罢,去城门口看看。”

男人见女摊主这般做,扬起擀面杖,重重落在女摊主胳膊上,“就你好心?放下!”

男人手臂粗壮,烙饼的擀面杖又长,使的力气几乎没被抵消,尽数落在了那条细瘦的胳膊上。

女摊主闷哼一声,眼角又泛出泪,却没收回饼,而是再次提醒:“快走罢。”

早集人多,周围渐渐有人听见了热闹凑过来。

许卿戎惊怒,将饼往桌上一搁,当着清水县的众人,捏紧拳头,扬手便挥上了男人的鼻梁。

重重一声闷响,男人跌在地上,捂着鼻子大声呼痛,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静,女摊主愣在原地,半晌才缓缓侧头看向许卿戎。

许卿戎没吃饭,力气不支,这一拳挥出去,自己也踉跄了一下,眼前黑了一瞬,被女摊主及时扶住了。

不仅如此,她心脏隐隐有些闷痛,耳朵也发出吵闹的嗡鸣声。她疑心是因为寿命将尽,身体发出的警报。

周围还静默着,许卿戎轻轻挣开女摊主的扶着她的手,男人倒在地上,“我去县令那里告你!你这是扰乱社会治安!”

许卿戎扬声反驳:“是你动手打人在先,我如何不能正当防卫?”

男人捂着鼻子的手指缝间流出血来,口齿不清晰道:“我何时有打你?”

“你打的是她。”许卿戎一字一顿,“明明是你不讲理,她不过是按照有理的方式做了有理的事,你便要动手打她?”

“你不讲理,她有理讲不出,我便替她讲理!”

“你……!”男人还是理直气壮,“她是我老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许卿戎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这是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她三言两语便能够撼动的。

她不着痕迹地越过那句话,重新扯到事情根本:“那你也不能打人!”

这句话落下,她很快转了方向,朝向乌泱泱的人群,“父老乡亲们评评理!跳出这件事,没理便动手是不是小人行径?”

嘈杂的议论声响起,渐渐出现些赞同的声音。

许卿戎便继续道:“我相信各位都非小人,若是有理但因打不过而讲不出,那憋屈的人岂不是成了我们?”

这次赞同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许卿戎耳朵尖,听见一道细弱的女声:“那怎么办呢?男人本身就力气大啊。”

许卿戎笑了笑,指着地上的男人,“诸位也都看到了,我身形比他瘦小得多,却能将其打翻在地——”

“靠的便是——武术。”

那男人在地上躺了许久,女摊主也没有去扶他起来,而是全神贯注听着许卿戎的话。

“武术”在这里不是个新鲜词汇,许多人都听过,但是没见过,人群里有男子高声问:“女子怎能习武?”

不说女子,就是男子,作为平民百姓,若不去参军,也没有可以习武的门路。

许卿戎便说:“若是好奇,那么今日未时,且邀大家于郊外茵停湖畔相见。”

人群沸腾,许卿戎撂下这句话,站在原地思量着该如何处理女摊主和那男人的事情。

若是她一走了之,保不齐男人会将从她这里受的气发泄到女摊主身上。

她走近了女摊主,低声问她:“你今天未时之前都在这里卖饼吗?”

女摊主点点头:“是,要一直卖到天黑。”

许卿戎便想了个办法,她再次走到人群中央,抬高声音:“麻烦乡亲们都帮忙盯着,莫要让这男人再欺负了那位姐姐。”

人群里有人应好,大多是些女声。

许卿戎走远了,回头望了望,见刚才围观的人群散了,但大大小小的摊位上,总有目光在往卖饼的摊子那里看。

这些目光里属于女人的居多,那男人见真的有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好再闹什么,擦干净鼻子的血,进屋干活去了。

散开的人群里走出两个人,赫然是许忘和许夫人。

方才人群密集,许卿戎未曾注意到她们,两个人走近了,面露复杂之色,许夫人先开口:“招……卿卿,你何时学习的武术?”

许卿戎一顿,她含糊解释:“嗯……以前没事的时候便自己研究,研究久了,便总结出一套自己的学问。”

许夫人不知信了没信,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去茵停湖畔呢,是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相较于第一个要好回答得多,许卿戎开口:“武术对于女子的益处很大,强身健体之余还能作傍身之计,我想将武术传播得广泛些,让更多人学习。”

“哦……这样。”许夫人点点头,“这倒是好事……”

许卿戎见许夫人不那么怀疑了,趁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饼,“既是好事,那便不要想太多,快些吃饭罢。”

她又塞了一个一个到许忘手里,“方才我还打听到,城门口县令在施粥,咱们去瞧瞧?”

“好。”

她们是从林子里绕道来的清水县,不是从城门进的县,离城门口尚有一段距离,三个人吃饼垫了垫肚子便去了。

离了很远就看到城门口排了长队,待她们走近了,队伍也没见短下去,许卿戎问了一个前来讨粥的乞丐:“这清水县县令,是个怎样的人啊?”

乞丐端着碗,同她描述:“这沈县令可是个好人呐!自从一年前他上任了县令,每隔三日便在城门口施粥,有好多外县的来讨粥,他也慷慨,还定期给县里和周边村庄里不太富裕的家庭发放米粮,真真当得起一个‘善’字!”

“不仅如此,他当廉明官办公正事,县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处理得极好!”

许卿戎听他夸了一通,注意到他话里的一个点:“你说他一年前上任,那这位大人可是年岁不大呢?”

乞丐一拍大腿,“沈大人上任时刚过弱冠之年不久,那模样还周正,不少姑娘都暗地里喜欢他。关键他不像别人……他对待每个人都礼貌得很,即使是女乞丐不小心踩了他的鞋,他也不恼的……看到女子被欺负,还会亲自去拦着。”

乞丐夸这沈县令的话滔滔不绝,许卿戎心下思忖,若这沈县令真的清正廉明,彬彬有礼,那为什么不改一改这制度呢?

不要求大的范围,只改县里,也办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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