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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月(1 / 1)

赶往宫中时着急,是故马车颠簸;此时却是回府,并不赶时间,马车便驶得愈发缓,轻轻晃着,晃得江望秋眼皮渐沉,险些阖眸睡去。

江望秋定了定神,看向盯着衣摆似是在数褶子的那人,忽地想到了什么,问:“王爷府上内院,就我一人么?”

“是如此。”宁王笑笑,“从前无意纳妾,也想着,王妃过来后,管理内宅不会太过劳累,便没有往后院添人。此后纳妾也要看望秋的意思,毕竟是你管着,你看得上的人,相处起来也会舒心些。”

江望秋点点头,笑道:“王爷往后院添人还要看妾身的意思,若是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看笑话,说宁王妃善妒,拦着王爷纳妾。”

“那可如何是好?”宁王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是想不出法子了,且请望秋为我筹谋一番。”

“妾身就是开个玩笑。”江望秋道,“王爷看上谁,并无需同我商量,抬回来便是,我定以姐妹相待。”

那双丹凤眼颤颤掀开了,沉沉朝自己望过来。江望秋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些心虚,细细回想方才的话,又自觉并无错漏,且十分得体,也不知道方才在虚哪门子心,于是复又理直气壮起来,直视回去。

两相对视,江望秋眨了眨眼,忽觉马车里有些闷。

“闹了半日,还未用午膳呢,妾身倒是有些饿了。”江望秋定了定神,把方才的话翻篇不提,捡起了另一个话头,笑道,“不知今儿中午吃些什么。”

“中午不在府上用。”宁王接话,“适才险些忘了同你讲了——回府换身衣裳,我们就去汇福楼。我在汇福楼定了两间屋子,置了两桌酒席,我的弟兄们一席,平日里与你相好的姐妹们又一席,请帖昨日已下。若按素日规矩,酒席安排在王府,且订在晚间为好,但我先时想着,昨日晚上定是睡不好,今儿晚间必然困倦,到时在府内大摆酒席的,又麻烦又闹得晚,倒是早些歇息为妙,故此擅作主张,安排午间在酒楼宴请。望秋莫怪。”

江望秋一想到晚上和晋帮主的约定就头疼,巴不得早早歇了,好再做打算。闻得宁王如此说,正合她意,她于是摇摇头,笑道:

“王爷考虑得周到,妾身怎会怪?倒是要多谢王爷将这一切杂事安排妥当,这宴请安排本应是妾身分内之事,倒劳烦王爷受累替我做了,妾身怪不好意思的。”

“一家人,顺手的事。”宁王摆摆手,“望秋总这么客气,倒令我不知如何接话了。”

马车平稳地朝前驶,车轮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转,卷起阵阵低低飞扬的烟尘。车里俩人又没了话,气氛一时沉寂,只听得车轮吱哑,间或夹杂着几声隐约的鸟鸣。

江望秋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妻子。过去的十六年间,她学了文,习了武,通点医术,也在与家人的日日相处中学着做一个好女儿、好姐姐。

在被钦定为宁王妃后,宫里遣人来教她规矩,所述的,也仅仅是如何做一个好王妃。

从没人教过她,如何做一个好妻子。

也从没人告诉过她,和夫君的相处模式应当是怎样的。

以至于她总觉得,结婚不过是换了个环境,继续自己的营生。

从前她在皇上手底下做活,如今又多了个东家,仅此而已。

自己在这儿过得好不好,全看自己的办事能力如何,以及东家对自己态度如何。

东家这里的生活也并非自己生活的全部,如若东家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己小心着些,再将重心放到其他事情上,虽麻烦些,但也罢了。

所幸,东家看起来是个好人。

东家不发话,自己也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于是江望秋便只是端坐着,开始垂眸养神。

她并不喜闹,在外头时的巧舌如簧也不过是一种适应身份的伪装罢了。是故现下这死气沉沉的气氛倒是遂了江望秋的意。她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盘算今晚的打算。

今夜估摸着还得跟东家睡一张床,脱身难。若是实在脱不了身,那秋兴宗也就不去了,料宗人们人多势众,晋帮主也不能真拿那坛子酒开涮。

待哪一日也弄到了迷药,脱身大约会容易些。

——

碧月没跟着江望秋进宫,被江望秋留下来看屋子,却是另一个王府里分过来的丫头跟着。

江望秋一行人入了府,走到寝殿旁边时,那丫头正准备掀帘子,江望秋不知怎的灵光一闪,于是摆摆手,打断了那丫头碰上帘子的动作。

她挥退了那丫头,向前挪了几小步,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瞅,正看见碧月背对着门口,百无聊赖地瘫在椅子上,对着花瓶嘟嘟囔囔,闲得像是快要发霉。

“姑娘不带我出去。”碧月戳了戳那珐琅瓶子,“你说姑娘——虽说姑娘成为王妃了,但王妃叫起来总不得劲儿,生分了似的,我还是喜欢叫她姑娘——这么些年从没离开过我,这一回说不带我就不带我了,她是不是不爱我了。”

江望秋:……

江望秋自己掀帘子进去了,唰的一声响,将自言自语着的碧月惊了一跳。回头望去时,正对上江望秋似笑非笑的眼,碧月忙讷讷站起来,揪着裙子,结结巴巴道:

“姑……啊不,王妃回来啦,快坐,我给王妃斟茶。”

江望秋瞅了她一眼,轻轻哼了声:“你要是实在不适应,背着人不必喊我王妃,还是和先前一样就好。只是别今儿喊顺嘴了,明儿在外头一个不小心也这么唤我,若只是在王爷跟前倒还好说,怕是哪天到宫里头也这么喊,被有心人听了去,拿此作一番文章,到时白挨一顿打。”

碧月讪讪一笑:“那还是趁早改了,喊习惯了也就顺口了。”

“我今儿不带你出去,是怕你不习惯这皇家的规矩,到时候若是出什么差错,我也保不住你,并不是因着别的什么缘故。”江望秋饮了口碧月斟的茶,只道“淡了些”,继续接着方才的话往下说,“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怎么连这点自信也没有,就这么妄自菲薄起来?”

碧月垂着脑袋,听完自家主子的一通话,也不言语,只是一下一下地扯着自家主子的袖摆,半晌,眨眨眼,抬起头。

“我晓得了。”她道。

“你晓得什么了?”江望秋问。

“我晓得,姑娘最疼我。”

“瞧你这点出息。”江望秋伸出指头,朝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笑道,“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我即刻就要换了衣裳出去吃饭的,你便跟了我去,可注意点规矩,拘着些,别让旁人看笑话。”

碧月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地应了声,窜到一旁,开始翻箱倒柜地搜罗衣服鞋袜。又从柜子里拖出七八双鞋,一字排开摊在地上,满眼星星,像是从前家里大夫人养着的那只小狗,一个劲儿地摇着尾巴邀功:

“都是家里头带来的呢,新做的,都没穿过。王妃看哪双好?”

“我是蜈蚣么?”江望秋失笑,“蜈蚣都未必有那么多双脚,穿得了那么多鞋。你不拘什么纹样随便拿一双得了,你也知我不是个耐烦挑这些的性子。”

“太太们也是怕姑娘在这儿受委屈。故此什么都得从家里备得足足的带来。”

“王妃在王府受委屈,这说出去可是笑话。”江望秋看着碧月从鞋堆里拎出一双,点点头,“太太和我娘也是忧心过余。”

“话虽如此说,但哪有做娘的不担心孩子的呢?”碧月低头服侍江望秋穿鞋,一面道,“姑娘后日回门,大太太二太太见姑娘和王爷恩爱,倒是可以放心了。”

江望秋看着碧月的发顶,也不接话。待碧月站起身,准备帮自己整理外衣时,江望秋忽地一把揽住了碧月的肩:

“碧月,你跟了我那么些年,想是应能明白我的意思。”

“有些话我还是想告诉你。”

江望秋侧着头,声音极轻,似乎下一秒就会破碎在从窗子渗进来的西风里。她揉了一把听了自己这没头没尾的话后眼神懵然的小丫头,忽地笑了,轻描淡写道:

“我此后不想再听到从你嘴里说出的,‘王妃和王爷如此恩爱’诸如此类的话。”

“你也知道我在武林里的处境。作为皇上的一颗棋,我必不可能真的对宁王产生感情,那太危险,太不可控。”

“所以,既然是假恩爱,这种话听多了很难不产生逆反心理。”

“碧月,记住,我先是我,然后才是宁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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