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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之名(上)(1 / 1)

“我们谁都没有错,只不过不适合成为一家人。希望来世不要再相遇了。”

凌晨三四点,当人们还在睡梦中时,先是沉闷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冲破云霄的尖叫打破了黎明前的静寂,再听到连接不断的吵闹声,十几二十分钟后,救护车独特的呜啦呜啦声响起,直至此时,整个小区住户的灯逐渐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徐昭从卧室走到客厅,看到儿子徐子洋和儿媳王雯雯趴在大窗户前往外看。

两个人听到问话,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愿意先说。

“洋洋,你说。大晚上的外面这是闹什么,橙橙刚刚还惊醒了,我哄了她好一会儿才再睡着了。”

徐子洋见推不过去,有些后怕道:“妈,你刚才听没听到“砰”的一声,是有人跳楼了。”

“什么?谁?谁跳楼了?”

王雯雯正在看业主群里的消息,小声说了一句:“他们说,是11楼的一个小孩,叫安婷云。”

徐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只来得及小声说一句:“是安安,作孽啊。”腿一软,就跌坐在地板上。

作为小区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徐昭在小学任教英语退休后,一直在小区居委会帮忙,加上常带着橙橙到小花园里消遣,她对安婷云很熟悉。

安安今年满打满算才12岁,上一年六月份小升初考试前,她和父母吵了一架,躲到小花园里来,当时徐昭正好带着橙橙在玩滑梯,看她很不开心在偷偷擦眼泪,就让橙橙缠着她一起去玩,想替她舒缓一下心情。

哪料到安安的妈妈蒋丹怕女儿出事追了下来,刚好看到她在玩耍,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又吵了起来,“你就不能再忍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就非得下来玩?你知道小升初有多重要吗?你知不知道你考不上一个好中学,就意味着你一定考不上高中,到时候50%的分流,你就只能去上一个职业学校,毕业以后要不就是找不到工作,要不就是去工厂,要不就是当苦力挣生活费,你这辈子就完了!”

安婷云不肯在外人面前落泪,红着眼眶争辩:“妈你能不能别说了,我很努力了。我好累,我不是想玩,我就是想下来透一口气。等会儿,我会自己上去接着做试卷的。妈,我求你,别说了行吗?”

“你以为我喜欢说教你对吗?我每天5点半起来给你做早饭,送你去上学,中午怕你吃不好,辞了原来的工作,在家附近找了份工作,就为了给你做顿中午饭,然后又赶回去上班,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觉得累,我也觉得累,我也想放松,可是没办法。”

他们夫妻两都是新的进城一代,为了车房掏空了老人的钱袋,后续的贷款让他们疲于奔命,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要了孩子,没想到新一轮的竞争又开始了,是上公立还是上私立,是放养还是鸡娃,他们压根没得选。“我们没得选,你有得选,你现在再努力一点,就不用再过我们这样的苦日子了,我这都是为了谁,还是不是为了你好吗?!”

徐昭正打算上前安抚安婷云,哪知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她听到蒋丹最后这句话,直接就炸了,“什么叫为我好?我不需要你这种‘为我好’!你的‘为我好’就是我什么都得按照你说的做,不然我就是不孝,不然我的快乐就是强颜欢笑,不然我的喜欢就是假装,不然我的厌恶就是叛逆!所以你们大人统统都是对的,我就是错的吗?你们是第一次当父母,但你们也是从小孩过来的,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是个人啊,我们作为生物个体,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在法律上的权利和义务是平等的,平等的,你明白吗?”

“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凭什么你现在长大了,说脱离就要脱离这层血缘关系?我们生你养你,我们甚至不求回报,只是想让你吸取我们曾经的人生教训,少走一些我们曾经走过的弯路,这是罪大恶极吗?我们辛辛苦苦付出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忤逆我们吗?你自己仔细想想,我说的哪条不对,让你好好学习,让你争气往上走,让你以后不再过苦日子,这里面哪一条是我们说错了?”

“你们没错,错的是我。是我投错胎了,是我无论做什么,怎么做都不能符合你们的高要求,高标准。我学习不好,我成绩不高,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了吗?你们之所以爱我喜欢我,都是建立在我要听你们话,什么都按照你们说的去做的基础之上吧?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有问过我真正喜欢什么吗?是不是非要把这条命还给你们,才可以允许我做回我自己,这就是你想要的回报吗?我明白了,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你不是需要一个的女儿,你甚至不是需要一个人,那你们生我干什么,直接养条狗不就好了!”

来不及阻挡,蒋丹当着徐昭的面打了安婷云一巴掌,她哭着跑了。

徐昭一直牵挂这件事,再次见面,小升初考试已经结束了,安安的成绩还算理想,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初中,可是她显得更不快乐了,她们在小花园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安安对徐昭说了一句迄今都令她印象十分深刻的话,她说:“徐奶奶,我只是学习不好,是个学渣,但我不是个人渣。为什么当他们的好孩子这么难呢?”

徐昭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要说蒋丹错,她所做的一切确实是为了女儿着想,自己就是为人母的,能理解她的行为,但安安就错了吗?她一直是一个安安静静,勤勤恳恳的听话的老实孩子。

而这个老实孩子,唯一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自戕,将一条命还了回去,可这条命真的还回去了吗?还是说这条生命从出生开始,归属权在谁的手上?

救护车来了又走了,医护判定安婷云摔下来后当场死亡,已经没有抢救的指征,写了死亡调查表,再让管斌去社区开完死亡证明后,让蒋丹打电话给殡仪馆的人。

陈晋北当晚在殡仪馆值晚班,凌晨天才蒙蒙亮,就接待了管斌和蒋丹夫妻俩,将他们安排在三号吊唁厅里。两人从进门到现在半个小时,眼神都是木的,只在中途需要与外人沟通时,短暂清醒一下。此刻他们仍然感到无法置信,痛苦、困惑和迷茫,无法理解为什么女儿会选择这条路。

管斌沉默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你通知我爸妈和你爸妈了吗?”

“没有。”此时的蒋丹仿佛一具提线木偶,眼神也是木的,她的脑袋是木的。

“你怎么没通知?他们……”

蒋丹凄惨一笑:“那你为什么不通知?是你不敢吗?是你害怕了吗?”

两人再度沉默,吊唁厅里的气氛被无尽的悲伤和沉痛所充斥。房间的灯光投下阴影,两人脸上写满了哀伤。吊唁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香烟味,每一缕烟雾仿佛都承载着生命的轻盈和无常。

下雨了,窗外的雨点敲击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心头的呼吸,沉重而均匀。

“安安为什么会跳楼?”管斌再次打破了沉默,“是不是你又逼她?”

蒋丹的眼泪瞬间大颗大颗掉落,“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是我一个人的错吗?”这个时刻,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瞬间坍塌。“在家里你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安安出了事,你把责任都推给我对吧?管斌,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那你说,安安为什么要跳楼?为什么,那得多疼啊,你看不到吗,她的脑袋破了,血流了一地你看不到吗?”

蒋丹喊叫起来:“我不疼吗?难道我感觉不到痛吗?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一块肉,掏心掏肺对她好,养到这么大……”她哽咽着,声音如同扯断的琴弦,眼泪滑过脸颊,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那种苦涩的感觉,如同心被撕裂般的痛,让她的心和她的人都在颤抖,那种空洞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我也是为她好啊,现在竞争这么激烈,你和我挣得那么点钱,还了房贷和车贷,一家子人吃喝拉撒,还能剩多少,我从牙缝里省出钱来给她报补习班,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我作为母亲当然要为她的将来考虑,尽早打算,是我错了吗?哪要如何才是对?……”

她终于放声嚎啕大哭,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胸腔内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到了此时此刻,她仍旧不能不敢不愿相信,摆在面前的那具遗体是早上还活蹦乱跳的女儿,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荒唐的梦境中,但是任凭她声嘶力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泪眼朦胧中,那一个摆放在大厅中央,醒目的黑底白字的“奠”,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刃刺入她的心脏,疼痛使她有了自虐的快意,让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她仔细感受着它的沉重和冷酷,这个字代表着结束,代表着离别,代表着她再也无法见到深爱的女儿。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奠”字,仿佛希望用这种微弱的触感能够连接她和女儿之间的生命纽带,哪怕只是一丝缕缕的联系。

只是她仍不知道这一切为何发生,如果她能早点发现安安有这样的念头,是不是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她试图寻找答案,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女儿生前的种种,试图将这个不可思议的现实变成梦境。但无论她怎样努力,现实依然残酷地摆在她的面前,让她无法逃避,安安真的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们。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她轻轻地说,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或许我们真的错了,好好的孩子没了,没了啊……”管斌也忍不住流泪满面,“我们每天拼死拼活,到底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孩子,可是孩子开心过吗?我们开心过吗?”

宝珠叹了口气,看着管斌夫妻痛苦,她自己也湿了眼眶,安婷云的魂魄进了一次往生馆,又跑了,如今在外游荡,既不肯来见她的父母,也不肯往生。

或许就像安婷云留下的遗书所说,彼此都没有错,只是不适合成为一家人。

陈晋北担心宝珠受他们悲伤的情绪影响太过,将她从吊唁厅拉了出来,在值班室呆着。

宝珠逐渐缓过来,才问他:“陈晋北,我怎么发现你在的这个小区出事故的概率还挺高的,你当初怎么选的地儿啊?”

陈晋北其实也有些疑惑:“我想选来着,可惜轮不到我开口,这是导师让我住进来的。还记得上回你来见到的那位头发花白中老年男子吗?就是他,叫关振铎。”

宝珠皱眉提高音量:“关振铎?管真多?”她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难道他知道你眼睛的秘密?”

陈晋北摇摇头,“我没有跟他提起过,只不过关老师研究民俗,田野调查的时候遇到慧常师傅,他们两人倒是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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