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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点线(上)(1 / 1)

“陈晋北,我会死吗?我是说我还会再死一次吗?这一次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宝珠将小朱拉出来之后,就昏死过去,陈晋北一看心神俱裂,以为她就此灰飞烟灭,也顾不上小朱他们,艰难地带着她直奔重山寺。

幸好,她又醒过来了,只是目前气息很微弱,他不敢再冒险带她一路颠簸回去。如今听她开口说话,忙安慰道:“别胡说,你听话闭上眼睛,休息一晚就好了,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自己的伤倒是恢复得快,许是年轻人底子好的缘故。

慧常专门辟出一间禅室让宝珠得以休憩,宝珠起初不肯:“这里是佛祖的地方,我在这停留是不是不太合适?”

慧常道:“施主,你又着相了,佛祖又怎会忌讳这个。”

陈晋北担心宝珠,也劝她:“慧常师傅说得对,你平日也不顾忌这些,这时候更不应该拘泥才好。”

宝珠拗不过叔侄俩,只好点头答应了。

接下来的两日,陈晋北照旧帮着慧常做斋饭,留宝珠在禅室休憩。到了慧常生辰这一日,宝珠让陈晋北替自己转达了祝福,又听说他们中午吃了长寿面,终于表现出一点兴致的模样:“怎么样,慧常师傅高兴了吗?”

陈晋北几不可见微微点头。

宝珠经过这两日的休息,看起来已无大碍,只是仍感觉有些气力不足。她第一次在陈晋北脸上看到了局促不安的神情,好奇问道:“你干嘛,怪怪的。”

他还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好好休息要紧。”

宝珠佯装生气别过头去不理他,“我就知道,你和慧常师傅肯定是嫌弃我娇气,冲动,做事不顾后果……”她故意加了好多莫须有的罪名到自己身上。

也只有在陈晋北心慌意乱的时候才会上这种当,他怕宝珠误会之下,气急攻心又晕过去,连忙道:“好姑娘,别生气。肯定不是你猜的那样,你当我是什么人。”

“那你说,要说真话,说全了,不准隐瞒。”为了演戏演全套,宝珠还挤出了两滴眼泪,欲落未落的挂着。

陈晋北扶她从床上坐起来,思绪一下子回到自己十万火急带着宝珠回到重山寺,求助于慧常师傅的时候,当时虽然已经知道宝珠暂时没有魂飞魄散的危险,但他看着醒来后又重新昏迷的宝珠忧心忡忡,不吃不喝连自己的伤也顾不上守了一个晚上。

慧常师傅早上给他送了斋饭的时候,叫他出门问话,像是知道他的心慌意乱为何,又怕他只是一时意乱情迷,直接问:“晋北,宝珠她很漂亮?”

慧常作为长辈思来想去还是担心他年少,被女色所惑。

陈晋北脸红说完,宝珠立即擦干了眼泪,直嚷嚷:“不来了,再也不来了,大和尚侮辱人!不,他侮辱鬼,我就这点可取之处吗?”

不用宝珠提,隔天慧常便要打发他们走,“我看他们吃你做的斋饭都要上瘾了,这样于修行不利,再说宝珠待在这里也不听我念经,你们年轻人自己四处去走走好了。”

宝珠在禅室里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抱着重山玩耍。山猫难训,就是重山寺里的僧人能近身的也极少,也就是弥心和慧常偶尔能摸一摸。陈晋北看宝珠在禅室呆着总是无聊发困,就略施了法术,将它引进了禅室。重山被宝珠硬缠着相处两日,已经好得跟什么似的,此时乖乖躺着,肚皮也给摸,舒服得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宝珠有记忆以来,头一回能接触到活物,很是舍不得,但她同时也明白,重山属于重山寺,如果自己将它带走,反倒剥夺了它生而为猫的许多乐趣。

陈晋北看出她的不舍,安慰道:“以后还会来,重逢有期。”

得到慧常师傅赞许点点头,又听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调休假还没有结束,陈晋北不打算就这么回去,他想起前几日上山时宝珠说过的话,当时就动了念头,于是问她:“我们开车到邻省去转一圈吧,以后有空就带你四处走走,肯定能找到的。”

辞别了慧常师傅,下山已回到车中,宝珠听了他没头没尾的话先是一愣,很快明白过来,他这是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内心酸甜两种情绪交织,忘了言语。

她看着车后视镜中不断变小的入山口,很久之后才回答:“好。”

快进入邻省的时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暴雨,林晋北本来还想车速慢些能坚持到交界口再下高速,没想到雨势越来越大,几乎到了不能视物的程度,安全起见,只好就近下了高速,在大风大雨中找了一家酒店暂作休整。

宝珠看着窗外的大雨道:“只怕要耽搁了你算好的日期。”

“不妨事,如果天气太恶劣赶不及回去,我跟馆长和赵姐说一声,再请一天假就是。”

陈晋北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手续,两位工作人员也正在讨论这场罕见的大暴雨,其中一位说道:“我刚看到新闻推送,说这雨暂时是停不了,真吓人,好像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可别有什么事。”

另一位接住她的话:“看样子咱们交班以后连家都回不去,再看看吧,希望没什么大事。”

酒店大堂里正转播当地的实时新闻,这时候突然插播,前方高速路出口发生了泥石流,暴雨冲刷将泥土不断往山下滚落,将一处通车隧道两头都堵死了,由于监视摄像头也被破坏,所以目前还不清楚是否有车辆及人员被困,人员伤亡情况亦暂时不明。

一道闪电后,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暴雨依旧不停歇。陈晋北接过房卡往电梯口走去。粉红色的小玩偶被他妥善拿在手上,宝珠说了自己不想呆在黑漆漆的包里,她临时发现自己有幽闭恐惧症。

在陈晋北走出不远后,身后的女生突然捅咕另一位,“哎,你看见刚才那个帅哥没有,是不是明星啊?长得好好看,身材也好。”

“他带着帽子和口罩,你还能看出来他好看?我只注意到他手上的玩偶,怪可爱的,我还想问问他哪买的呢,我女儿应该会喜欢。”

“有的人帅气兼帅体,就算他包成一个木乃伊,也掩盖不住他的绝代风华,就跟我的偶像一样。”

“你真是,一天到晚追星,他是给你吃还是给你穿啊,都迷成什么样了,回归现实吧,别到时候塌房了又找我哭。”

“他能给我提供情绪价值,这就是无价的。你不懂,这种爱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塌房就再追一个呗,帅哥偶像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只是心变淡不是性冷淡,不会年纪轻轻就完蛋……”

宝珠等进了电梯再也憋不住哈哈哈大笑,陈晋北口罩下的嘴角也是一直翘起。

“陈晋北,你听到没有,她好可爱啊,还能一直押韵,她是rapper吗?还说你就算包成木乃伊也一样帅气,哈哈哈,我怎么没发现。”

陈晋北才不和宝珠一般见识:“可能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她比较欣赏我这样的吧。”

宝珠一路笑着和他回到房间,看着陈晋北开始慢条斯理收拾东西,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接下来这个夜晚,自己要和陈晋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他多此一举开了一个双人的标间。

她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陈晋北误以为她仍在担心暴雨塌方的事情,于是找到了房间里的电视遥控器,调到了本地的新闻台,“你先看看,我去洗澡,刚才进门的时候淋湿了。”

“哦。”宝珠看着他如此淡定和坦然,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陈晋北压根就没把她当女孩子看,甚至也不把她当人看,试问你会对一个非人哉的灵魂产生羞耻心吗?不会的。想明白之后的她,心情一下子沮丧起来,唉声叹气地看着新闻台的播报。

“本台最新消息,截止到19点56分,本市城郊降雨量已经达到5小时内250mm,为特大暴雨等级,为二十年来最大值,气象台预估暴雨仍将持续到明天上午11时许,请广大市民尽量减少出行,各单位及街道社区做好防汛工作。另我市西北方向XX路段出现泥石流,现对隧道塌方事件追踪报道,根据修复的监控发现,涵洞内有被困车辆与乘车人员,目前伤亡情况不明,救援工作小组已经第一时间组织展开救援工作,后续请密切关注我台最新播报。”

等到二人临近休息时,新闻播报又更新了一次救援进展,“本台最新消息,经过艰苦卓绝的紧急救援行动,之前淤泥堵塞的隧道口经清理,可容救援人员只身通过,初步发现隧道内有三部车辆被困,隧道内水位已没过车顶,初步推测车内人员生存希望渺茫,但救援人员仍尽最大努力营救,而此时雨势不减,给救援工作带来极大困难。”

雨声吵杂,可能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宝珠躺在靠门的床上静静地想着心事,很奇怪,远离了重山寺,或者准确地说是远离了绝情谷,她身上的疲惫感就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的她生龙活虎得可以冲进雨里发疯奔跑几圈。她在控制自己无意义的躁动,陈晋北应该已经熟睡了,她听着他的呼吸声从短促变得舒缓绵长。她不由得羡慕他的睡眠,在这样一个雨夜里,任谁都想好好睡一觉。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绝情谷那一群跳崖而死的亡魂,如果自己遇到像他们一样的状况又将如何选择,是否能跳出“自我”去思考活着的意义?当一个肉身遇到困难,感受痛苦,灵魂可以摒弃肉身而超脱吗?现在的她或者他们,以死看生,或许才更好明白活着的意义,活着既是问题的根源,也是问题的答案。因为只有当活着或者存在时,才会去思考这一切。

陈晋北翻过身来面对她:“宝珠,可能我们明天也到达不了邻省。”

“为什么?”她太过于震惊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你听。”

笃笃笃,笃笃笃,深夜的门外传来规律的敲门声。

宝珠的第一反应是立即趴卧,将自己埋起来。陈晋北只能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有没有可能是酒店的客房服务呢?”

“你觉得酒店服务会在凌晨两三点来敲门吗?”

“那,那,那可能是塞小卡片的,我刚刚进门的时候也留意到了,隔壁房门口还有小卡片塞在门缝里呢。”

陈晋北忍不住失笑了一声,确实想不到她观察得如此仔细,“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宝珠哼哼了两声:“我怎么知道。你好像经验很丰富的样子。”她这会儿是从迷糊的浅睡眠状态彻底清醒了,终于肯接受现实:“它好像又去敲别的房门了,我们要不要假装不知道算了啊?”

“我是无所谓,但是我怕你以后半夜起来,会愧疚扇自己巴掌。”

她嘟嘴埋怨:“哪有这么夸张!只是我们本来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怎么到哪里都像在出差一样,早知道留在晋城的往生馆上班就好了,还省得你浪费了一口鲜血。”

笃笃笃,笃笃笃,看来它真的意志很坚定,就是要让人开门哩。宝珠无奈之下只能起身,她透过猫眼看到斜对面房门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湿漉漉的人,再往下看,他一路走过去的地毯却诡异的完全没有水渍,她心下了然,转头对陈晋北说道:“有恒心者有恒产,他看起来富足有礼,是个体面人,应该不会伤害你吧?”

她这是已经同意要帮忙了。陈晋北先将她转移回玩偶里,然后拉开门,对着还在继续移动的敲门鬼魂说:“先生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傅钊和没有想到自己会命丧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之中,他年纪轻轻,不过46岁,事业发展正值上升期,他坚信只要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靠这份白手起家的事业,在弱肉强食的商圈占有一席之地。因为他的人生一直处于往前跑,往上竞逐的状态,所以压根没想过,有一天会处于停滞不前或者死亡的情况,他以为自己会活到七老八十,拥有足够多的财富和受人尊敬的地位,届时慢慢将一生传奇讲给儿孙听,若是他们不耐烦,他就请人写传记,绝不能白白浪费他宝贵的人生经验……更绝不像现在这样,在暴雨倒灌中求救无门,最后死于窒息。

在最后几秒,人生过往如跑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迅速浮现,他想起了年迈的父母,守着农村的老房子不肯跟他在城市居住,每日都要巡视田里的庄稼和蔬菜瓜果,坚持过一种他不能理解的简朴生活;他想起前妻和大儿子,自己当初就不应该和她抢儿子的抚养权,他再婚再育后将家庭能给予孩子的安全感打破了,大儿子眼看就要被养废了,他却不知道要怪谁;他想起二婚的老婆和小儿子,蜜月期过去后是三观不合与教育理念不同的无尽争吵……他还想起自己捐助的一座希望小学,上个月秘书说快要完工了,校长邀请他去参加剪彩仪式。他曾经也是大山的儿子,在有所成就以后回馈大山,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父母最为骄傲的也是这件事,他还想着到时接二老一同前往,一起拍照留念……然而这一切都在死亡面前归零了。

傅钊和的魂魄看着救援人员徒手扒开了隧道口的淤泥,冒着生命进入了隧道,但是雨水不断倒灌,他们不得一次次放弃又重来,最后在水位稍减的时候终于顺利地从车里拉出来他和司机的遗体。

傅钊和狼狈地看着自己被拖拽,漂浮在水上那惨淡青白的面容,一时间没有动弹,直到因为水流的冲击,破碎的车窗飘出来一道他熟悉的平安符,才大梦初醒般回到现实。

他出生的山村居住着一个法术了得的道长,在道长还没有因为女儿的事得癔症之前,方圆百里的人,有些什么科学上解释不了的事情都会求助于他。道长并不贪财,每个来问事算卦的人,都是一样的价钱,所以贫穷的父母才能在他考出好成绩,到大城市读书之前为他去求到了一道平安符。道长算了一卦,说让父母带上他一同来才解卦,卦象说他日若有横祸,戴上此符或可找到助他逢凶化吉之人。

他想拼命抓住那道平安符,却同时被冲出隧道口。而那道平安符仿佛活了过来,将他一路引领到这座酒店门口,就自燃了。

所以陈晋北和宝珠才会在凌晨两三点,看到一个湿漉漉的鬼魂,依次叩响客房门,想要寻找能帮助他的高人。

傅钊和进门以后,宝珠已经从玩偶中现身,此时听完他的陈述,只是摇摇头:“傅先生,恕我冒昧,那位道长一定是骗你的。这里没有人能将你起死回生,如果真的有,那就可能不是我们。”

傅钊和转向陈晋北开口道:“肯定就是你们,其实你们没给我开门之前,我已经全都敲了一遍门,也只有你们能看到我,所以我确定一定是你们。小兄弟,多少钱,你开个价,只要能行我愿意散尽家财换一命。”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东山再起。

他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信誓旦旦,似乎起死回生这件事,只要陈晋北点头就能立刻办成一样。宝珠虽然也不是头一回遇到意外身亡的鬼魂,他们在第一时间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死亡一事本就在情理之中,但是傅钊和笃定的态度让她感觉到,这是一个对自我人生有着极强控制欲和目标性的人,基因上都镌刻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DN□□段,这样的人对求生的欲望尤其强烈,说实在话,看多了佛系与躺平,傅钊和这样的人挺让她敬佩的,也许这就是德德所说的,能带领人类前进的人,即使每次都只是小小一步。

陈晋北暗忖这觉反正是睡不成了,而且说实话,他对那位赠符道士的兴趣,比傅钊和全副身家换命一事兴趣更大,于是道:“傅先生,其实我和宝珠的看法差不多,不过你既然坚持,我可以陪你走一趟,也算是尽人事听天命吧,至于你的酬谢,不用。我们信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果真能把你救活,也算是功德一件,你不必放在心上。”

陈晋北说完就要收拾东西,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发。

傅钊和有亡故新手的七天保护期,宝珠可不行,她眼看着陈晋北丝毫没有想着要带上自己一同出去,急了:“喂,喂,带上我啊,带上我。”

陈晋北劝她:“外面风大雨大,你在这里休息比较安全。”

宝珠不干,“不行,万一真有识货的人把我抓走怎么办?别忘我叫宝珠,我很珍贵。”

当傅钊和还在困惑宝珠怎么把自己比做货品,一定要陈晋北带着出门的时候,就见陈晋北无奈摇头后,念了几句口诀,宝珠瞬间在他面前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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