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本打算让身体暂时休息一下,然后找到独处的机会,先把系统研究透彻:你说这系统不智能吧,它毕竟有AI语音,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你说它智能吧,毕竟老头也没教给她更多功能。
考虑到老头临走时含糊不清的说辞,恐怕他还有藏私。
但无所谓,她会弄清楚。
可是,她这一歇,直接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被饿醒的,她打心底服了。
得一边想办法一边强身健体才行。
欲哭无泪从床上爬起来,套上里三层外三层穿上的鹅黄襦裙,跑出屋子,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
“婆婆?”
她喊,无人应答。
好,好得很。
莫念当即找到草蒲团,盘腿坐在院中央晒太阳,让身体自动合成维生素D,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系统,开启。”
破破烂烂的女帝本纪,如约呈现在她面前。
“系统书库,启动。”
以她为圆心半径两米距离,实体化书库立刻将她包围。
莫念一手托腮,将女帝本纪翻开,第一页仍然是一片空白。再抬头望着周遭,一筹莫展。
如果书库掌握一堆与自己无关人的信息,除了有空闲的时候当八卦翻一两页,实用性甚至连路边土堆石头都不如——起码后者随处可见,紧急情况还能迷人眼睛防身呢!
并且,书太多了。
八个书架,每个八层高,每层肉眼点过去,根据薄厚不同能塞有二十本左右。她现在既不知哪本有用,又不知什么时候看,并且像这样只有自己一人的条件,实在很难创造:婆婆对她是寸步不离地看着,若如老头所说,他们看不到她手中的书,那她翻页也好捧着书的动作也好,实在很可疑。
不,也不是没办法。
莫念换只手托腮,想起来读书时候看课外书,不都是底下课本夹着上头杂志摸鱼么。把动作敷衍过去,只要她外出买几本书就能解决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变成研究系统的功能。
有AI语音诶!AI不能用吗?
莫念想了想,尝试道:“嘿,siri。”
没反应。
“嘿,小爱同学。”
也没反应。
“嘿,司马迁。”
依然没反应。
莫念挠挠头,好吧,也许系统另有名字,想不到了,下次再试。
是书库诶!书库的基础功能,比如检索呢?
莫念轻声道:“系统检索,关键词,秦始皇。”
这回有动静了,但……动静不是一般的大。
七八十本书从不同书架飞出来,把自己整整齐齐剁成一列,比她站起来都高。
莫念试着将最上头的一本拿下,一看标题《秦始皇与我娘二三事》,第二本,《我魂穿赵高那些年》,第三本,《给秦始皇直播中华文明史》,第四本,《跟秦始皇一统八国》,第五本,《秦始皇曾为我夫婿》,第六本,《秦始皇封我为帝姬》……
莫念捂着眼睛,没信心继续往下翻了。
老头说过,这里的书一半是个人传记,一半是穿越者脑子里的东西。
这些玩意,毫无疑问是后者。
都怪老头没说帮助扶苏上位的人的名字,她本打算通过秦始皇关键词,找到第一个穿越者的传记,看看他都干了什么,尽快接收这个世界的常识。但显然这种投机取巧的方法,是没有出路的:
即使是21世纪史学爱好者、研究者、创作者里头,秦始皇作为千年帝王之首,等于自带热度的顶流,粉丝数稳踩汉唐宋元明清任意一位帝王,自己那点发家史早被翻得底朝天,老婆孩子手下个顶个都被琢磨透了,每个人都想知道他陵墓里有什么,更别提能近距离碰到他的穿越者怎么想了。
得找人问名字啊,名字。
没准萧闲会知道。
莫念将书都摞回去,认命地坐回蒲团,闭着眼睛道:“系统检索,关键词,经济。”
眼前的书纹丝不动。
?
怎么回事,一次只能搜一个吗?
莫念看着这堆书蹙眉间想起,她刚刚思考如何使用书库的时候,好像下意识想起自己在学校图书馆的电脑系统里检索。
那么,也许……?
莫念试着开口:“系统检索,关键词,删除。”
一堆书这才飞回各自的位置,就好像搜索光标回到了原始地方,全都回到书架时还隐隐泛着金色的光,仿佛在提醒她,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哪个强迫症设计的龟毛系统!
莫念压下吐槽,开始搜索:“系统检索,关键词,经济。”
这一次,六本书摞在眼前。
莫念拿过最上头的那本,封皮书名为《雍朝田亩、税制与人口研究》,没急着往下翻。
雍朝?她好像在哪听过。
莫念望着日头仔细琢磨。来这的第一天,喝了小米粥就躺平了,第二天,老头溜了莫望带她下山,今天是第三天……
是莫望!昨天驴车上,跟萧闲聊未来出路的时候提到过。
因为秦朝的命运被扭转,之后的朝代跟她知道的不一样,是很正常的。
莫念做好读晦涩难懂的文言文,半读半猜的准备,没想到翻开第一页,是她熟悉的横行白话文。
望着第一句,“本书数据与分析基于各郡财务报告,若有数据与分析差错,应当属于各地数据美化后与实际情况有差错的结果”,莫念笑了笑,不由得琢磨。
因为不是传记,这本书属于穿越者脑海中的知识,所以按照穿越者的习惯,变成了适合现代人阅读的格式吗?
再往下翻,看到一章粗制滥造的地图。
说粗制滥造,是因为没有比例尺,精度肯定无法与现在相比,但好歹是地图,将雍朝全国范围画出来,并标有各郡行政地的名称。
不,这时候最高行政区划已经变成省了。
再一看地图范围,最北方的郡里头居然还有贝加尔湖,最西到咸海,最东包括海生崴,最南包括整个东南亚。
啊?
莫念神情比地铁老人看手机还迷惑,这都是谁干的啊?
以公元600年左右,南北朝末期的社会生产力,认真的吗?
倒不是她对领土幅员辽阔有意见,而是,就算是她印象里领土最辽阔的元朝,好像也没能稳定局面:更广阔的土地,意味着更多的人口,更多的矛盾……以及更频繁的反抗。
一想到她那本女帝本纪……草就漫山遍野地长出来了。
莫念以手掩面,欲哭无泪。
还是躺平接受现实更快一点吧,毕竟这句身子骨也不是她的,帮小姑娘找个老实人丈夫结婚生娃算了。
啪。
又一个巴掌打在脑门,莫念顿时清醒过来。
不行啊,以公元600年的社会道德发展水平,那岂不是从人类变成奴隶了。
这时候的普通人,还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普通人要扶徭役义务为政府和皇室劳动,还有被征兵战死沙场。
普通人想过上不受外界打扰,自给自足桃园田居生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那难道女皇的路就更容易一些吗?
莫念无不悲伤地想。
但凡能坐稳皇位的皇帝,要么是嬴政那般累世公卿,要么是朱元璋那种草根皇帝靠自己打天下。
李渊虽然能靠二儿子打来打去,把自己送上皇位,但他皇位不也没坐稳多久么。
难道她,一个走两步都喘成狗的人,像陈胜吴广那样啥也没有地揭竿起义,再像曹操那样连职业猎头都没有就发集贤令满地找人才,最后还要像李世民那样收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是这意思吗?
要不还是去死吧。
眼看这具身子骨,这才是近道啊。
莫念吸吸鼻子,深呼吸,呆滞地望向太阳。
事情甚至还能更雪上加霜一点。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腹部空虚,整个人虚得蒲团上坐都坐不住。
莫念说指令让所有书都消失,颤颤巍巍爬回床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万念俱灰。
好在这时候,院子外忽然有了动静。
加糖小米粥的香气,和不知哪来的苦味,随着匆匆步履声走进屋内。
是婆婆。
她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转头与莫念对视上,表情立刻变得笑盈盈,亲热道:“念念起啦?”
不知为何,莫念委屈极了,用鼻子嗯一声。
婆婆先将她扶起来,瞧见她想哭的神情,给她后背靠上荞麦枕头,被子盖好,边做边道:“别怕,婆婆不会离开你的。早上柳员外家不是请大夫么,顺便给你看了看,婆婆刚去熬药,又去煮粥了。咱们吃饭吧,啊,不对,先喝药吧。”
一碗黑漆麻巫的药端在眼前,又苦又酸的味道刺激得胃部直犯恶心,莫念茫然地看看药碗,又看看婆婆:“这是一定要喝吗?”
婆婆安慰道:“补身子的,喝完咱们就喝粥,念念乖。”
莫念强行拖着时间:“是老……张真人的方子么?”
婆婆首肯,药碗又往她眼前递了递:“大夫说了,张真人的方子很好,喝上一个月,就能行动如常人了。”
莫念低头看着不可名状的中药汤,快哭了。
不,要想长身体,得吃肉蛋奶补充蛋白质。现代营养学知识,没法解释。
转头,又是婆婆殷切目光。
没办法了。
莫念捏着鼻子,心一横,一碗分几次咽下,但恶心的感觉还是叫她吐出些许混合药渣的汤底子。婆婆便也不再强求,将碗立刻端走,换上小米粥。
莫念救命似的喝了一口,内心蹦出几个字。
活着。
见她表情不佳,婆婆连连抚着她的头发道:“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我们念念最坚强了,是不是?”
不,不会好的。
莫念浅浅叹口气,将话题转开:“您吃了吗?”
婆婆欣慰道:“吃了,不吃哪能干得动力气活,这是专程给你的。”
“力气活?”
“啊,老爷刚叫居安把箱子抬回来了,我刚卸完,在偏房放着呢。”
又是这两给子,莫念好奇问:“居安是什么,一个人的名字吗?”
婆婆点头:“这两年,你病着,我一个老婆子看护,老爷总得想出路吧。所以以入赘为前提收了个徒弟,叫周居安,也快二十了。打算说,如果你以后还是醒不来,就让他娶了你,以后若是我走了,老爷有个万一,你也好有个归宿。”
以入赘为前提,收了个徒弟,周居安。
莫望无疑会将所有能力教给徒弟,如果莫念醒不过来,这人无疑是找了个拖油瓶。要真是娶了植物人,等莫望和婆婆都没了,莫念以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啊……
真够忍辱负重的,这人不简单。
回去的事情一点头绪没有,麻烦倒是越来越多。
莫念便琢磨边将粥喝完,吃过饭,稍微有了点力气,能下地了。婆婆收了两个碗要拿去洗,她便跟在后头,故作童真道:“那居安哥哥去哪里了?还没见过呢。”
婆婆回答:“他一直在老爷身边做事,刚卸完箱子,大概又回去搭台子了。”
“那萧闲也在爹爹身边么?”
“嗯,他们三个就睡在偏房嘛。一大早,仨人一块出去的。”婆婆摸摸她的脑瓜,慈爱道,“念念就在院里,别到处乱跑,咱们是客人,未经允许乱逛别人家,总是不礼貌的。我去把碗还了就回来陪你,好不好?”
莫念点头,目送着婆婆离开院子,又坐在了蒲团上。
啊,冷酷无情的世界,只有太阳还有一丝温暖。
赐予我维生素D吧!
莫念双手抱腿,闭目晒着太阳。
院子里忽然传来鸟叫声,她睁开眼,前头没几步,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羽毛隐隐发光的鸽子。
尽管刚吃完饭,莫念还是不由得立刻想到一道菜。
烤乳鸽。
鸽子蹦蹦跳跳,四处张望,叽叽喳喳。
落在莫念眼里,烤直金黄的酥皮,吹弹可破的肉质,撒上孜然和辣椒面,满嘴馨香。
终于察觉有人不怀好意,鸽子迟迟看向她,脑袋扭成疑惑的九十度。
一人一鸽对视许久,莫念下意识叫出来:“肉!”
却有一记哨声传来,鸽子问询扑棱棱飞到发声的地方。而其人也从院落外走进来,带着明快的笑意,出现在她面前,好笑道:“这只不可以哦。”
白鸽在他手掌中乖乖站着,啄啄脚边,莫念才意识到那里有个竹筒,而它是一直信鸽。提示完主人,它展展羽翼,就将头埋在翅膀底下,要睡觉了。
莫念视线不由得从鸽子,转移到来人身上。
绿树如茵,白墙黑瓦,门廊下。
眉目如画,气质温润如玉的男子站在那里。
约莫二十多岁,有股书卷气,并非不谙世事的无知,更像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从容。一身月白锦衣,款式跟莫望差不多,身形矫健有力,隐隐看得到肌肉轮廓。丹凤眼,卧蚕浅,眸光清朗,红唇齿白,看上去像哪家翩翩公子哥。
对视之际,男人颇为俏皮地对她眨眨眼,开口声线轻盈悦耳。
“这就见到了,念念。”
周居安?
莫念看着这位翩翩公子,眼神不觉间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