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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七 宜嫁娶(1 / 1)

今年章尾山的冬天又是下起了鹅毛大雪。

明明是个白天,天空却黑压压的,也不见下一丝一毫的雨。

这片山域沉寂无比。

鲜红轻轻滴下,很快又被另一层雪覆盖住,融进了雪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女子身着苍翠华服,长长的裙摆磨过雪上,拖出了一条笔直的线。她赤脚踩过软雪,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一朵血红艳丽的花别在她头发末端的一尾,看起来略略有些突兀。

她的神色平静,手中平托着一把铜黄长剑。剑刃处冒出丝丝白气,钻进空气里面,在女子四周旋绕起了一层乳白色的屏障。

女子双目紧闭,朱唇轻启,陡然间山中响起她的声音。

“三月十七日。”

声音轻轻,凄楚哀婉中藏着一丝苍凉悲壮之色。她一遍一遍重复说着,直至喉咙沙哑。

这皑皑大雪仿若在进行着最后一场葬礼。

天地间只余白色的雪,枯黄的树,碧绿的衣裙。

“阿淼。”天空中倏然降下一道端庄威严的声音。

随即天上突然出现了一轮太阳,照得越发炽热,直直地照射在章尾山上,山上的积雪迅速的融化,露出了底下黢黑的,寸草不生的土地。

女子目光迎上了晃眼的太阳,微微一笑。随即轻轻俯身施礼:“羲和。”

羲和——太阳之母,帝俊之妻。

“你数万年都没有来过章尾山,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太阳呢。”她没有回答羲和,反而打趣道。

她向上空伸出手去,仿佛要触摸那太阳一般。

羲和垂着头看向她,脸上流露出悲悯之色,声音悽悽,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阿淼。”

太阳的光芒微弱了些,延缓了雪融化的速度。

“你为何要执迷不悟呢?回来吧。”羲和眼睫轻颤,悲痛道。

羲和将手向阿淼处缓缓伸去,似乎是在等待她。

阿淼抬起头向羲和痛快地长笑一声,缩回了自己伸出的手,转而覆在了那把长剑上。

“我没有错,我也必须要这么做。”

她看着那把长剑的目光凄切却毅然,漫天的雪花飘落在她脸上,融成了泪珠纷纷滚落而下。

羲和沉默许久。

直到阿淼看见一片沉厚的乌云遮住了烈日,随之又变成了阴天。

“你大概是走了吧。”阿淼转移了视线,直视前方:“但愿你能说服帝俊助我。”

她知晓羲和虽不善言语,在天界却是个罕见的热心肠,也只能靠她去跟帝俊谈谈。

阿淼没有停留继续走着,走了四天四夜,一直走到整座山的正中央。

她抬眼望去。

一根铁青色的石柱直冲云霄,而一条赤红色的龙赫然盘踞其上,浑身散发出刺目滚烫的火焰,每片鳞片上都闪烁着金黄的光泽,看起来威风凛凛,让人不由得敬而生畏。只是龙尾处被硬生生地砍了一刀,几乎砍断了半条龙尾。

龙目紧闭,鼻子里吐出微弱但沉重的气息,龙须也随着吐息而轻微的颤动。

阿淼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那条龙的犄角。

那对龙角上有许多粗重的划痕,密密麻麻地横纵交叉,看起来甚是可怖。

“烛龙,我来了。”阿淼轻声说道。

她将那柄长剑放在那条龙的身侧,白色的烟气源源不断地进入了龙的身体。

“大龙,刚刚羲和来找我。”阿淼的脸紧紧的贴着龙角,喃喃低语得分外亲密,“她欲让我回去,可是我不肯。”

“我想着你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兹元柱了,我们便一起回去。”她一只手的指尖软软地抚过龙首,另一只手将那朵红花从自己发尾拿出,插在了龙角旁。

随着剑刃释放的白气越来越稀薄,那条龙也渐渐睁开了双眼。

它的眼睛先是闪过一团浑浊的雾气,随即渐渐消散,变得光华流转,宛若灿灿。

转瞬之间天上的乌云尽数散开,阳光再次照了下来。不同于先前羲和带来的阳光的感觉,明明照在身上却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沉重悲凉。这次的阳光温暖和煦,恍若二三月里的春风袭来,舒服得很。

阿淼目不转睛地看着烛龙,想着便是九天之上的那些神仙之中论个容貌最好的,也比不得眼前的这一双眼睛的半分神采。

烛龙怔怔地凝视着阿淼许久,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阿淼,我想你了。”

阿淼咯咯笑起来,又趁机摸了一把烛龙的龙角:“大龙,你真好看。”

烛龙抬头轻轻蹭了蹭阿淼,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温柔:“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让我醒来的?”

阿淼将烛龙长长的龙须缠绕在手指上一圈又一圈,若无其事地答道:“我从黄帝那里求来了轩辕剑。”

她向地上的那把长剑一指:“看,就是那把。”

“轩辕剑素来用来斩妖除魔,你又是如何求来的?”烛龙闻言急急问道。

“……”阿淼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猛吸一口气快速说道:“我答应黄帝将自己的妖尾给了他。”

“你先别说话!”阿淼知道烛龙听了定然生气,赶紧安抚他明显变得狂躁的情绪,摸着他的头:“我是自愿的!近数百年来四界之海均起了莫名巨大的风暴浪潮,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凡人。黄帝猜测是海底地脉不稳,我便决定用我的妖尾来镇住地脉。”

她最是知道如何让他平静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抚着龙首。

“那……你痛吗?”烛龙看着阿淼的腰身。

阿淼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肚子,不由得笑起来伸手戳了戳烛龙的眉心:“你在想什么?”

“你赶紧拔下我的鳞片,恢复妖尾。”烛龙一眼就看穿了她这故作轻松的模样,认真严肃地说道。

阿淼愣了一下,意外道:“这过了几千年,连烛龙大人都学会关心人了?”

烛龙别过了头去,但阿淼明明松开了手,那条龙须还是紧紧缠在她的手指上。

看得出来这龙须的主人明明是舍不得的。

“大龙?”阿淼跳着转到烛龙面前,双手捧着他的头,声音温软得好似在讨好:“我们这么久没说过话,你怎么一开始就不理我了呢?”

“我没有。”烛龙声音闷闷,眼睛又紧紧盯着阿淼的腰身:“只是你不能因为你痛觉浅就对自己身体胡来。”

他见阿淼久久没有动作,不由得长叹出一口气,吐息运气间愣是逼出了一片鳞甲,飘飘浮浮地降落到阿淼的手中。

“你干什么!”阿淼跑到那片鳞甲消失的肉身旁,那个地方开始快速地冒出鲜血,顺着鳞片之间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在了雪上。

这次的血没有被雪掩盖住,在雪地里流出了一枝旖旎的雪梅。

“谁要你的鳞片了!”阿淼几乎哭了出来,边叫边伸出手向那处开始输入灵力试图恢复。

烛龙咳了几声,制止她:“没用的,阿淼乖。过会儿就好了,你快吸收鳞片。”

阿淼瘪起嘴,使气回他道:“你对自己身体也是一样胡来!”

捱不过烛龙恳求似的眼神,她只得一只手托着鳞片,另一只手半抬起来指着那鳞片,开口念了一串法诀。那鳞片随即变成了深蓝色,然后化成了点点萤光,纷纷进入了阿淼的身体里。

阿淼只感觉一股热流从心脏处蔓延至脚掌,然后又反复循环了几次,那热流才渐渐消失。

她垂眸盯着腰腹处——衣服下面那道又长又深的,可怖的刀痕。

已经不见了。

烛龙鳞片里的力量素来凶狠暴虐,无论是任何凡人甚至是神仙,强行吸入时皆会爆体而亡。而这股力量只有给她时才会变得温和平静下来,让她感觉像回到海水一般的舒服。

“好点了吗?”烛龙又开始盯着她的腰看。

阿淼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地抬手去遮他的眼睛:“大色龙。”

烛龙无奈,瞅了眼她眼角的泪:“爱哭鬼。”

阿淼将泪一把抹去,气得想捶烛龙的角,又不敢太重,只得又变作了轻拍。

她斜睨了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刚刚醒来,我定要像从前一样扯你的龙角。”

阿淼的话一出,烛龙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被锁在这兹元柱上的数千年,虽然对他来说只是他漫长生命里算不得长也算不得短的一段,现在细想来却是他觉得最为痛苦和迷茫的一段。

他把阿淼一个人留在这章尾山中,抑或说让阿淼面对着终日沉睡的他,度过千年复千年。

而他自己被禁锢在兹元柱上,陷入无边无际的痛苦梦境中。

“阿淼。”烛龙看着她不禁道:“对不起。”

阿淼此刻的神情动态,与万年前一般无二。

阿淼一愣,随即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串玉珠,提在烛龙眼前。

她说:“你可还记得这个?”

“泠山玉。”烛龙低低答道。

他又怎么会不记得这个。

因为这泠山玉对她罕见的体质和修为有益,于是当年他寻遍四界,用了数百年的时间才找到二十一颗泠山玉珠,连成一串送给阿淼。

记得当时她特别欢喜,情话更是张口就来,抱着他止不住地说着对未来的畅想。说着鸢时在章尾山成亲后要去泑山和昆仑游玩,远赴其他三界游历探险,结交天下奇人百怪,活得快意自在。

只是可惜之后便空白了数千年……

“你现在就应该想着早日挣脱开这兹元柱,等出来了再好好道歉补偿给我。”阿淼一本正经地训他道。

烛龙看着面前拿着珠串的少女,正气鼓鼓地瞪着他,神色生动活泼,好似一切未曾变过。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涣散……

眼前少女的身影逐渐模糊,连着周围雾气弥漫的章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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