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帆反应了一会：“唐筝筝？”
对她来说那是个颇为遥远的名字，虽然曾经有段时间也算耳熟能详。
时隔多年听祁东野再念出来，倒有些恍恍惚惚的陌生感，但其实她对那女孩也没多少了解，只记得从前祁东野性子孤僻沉默，身旁异性朋友寥寥，除了从他回庐城读书就常来家里串门的万夏，大概也就只有这个停留在言语间的唐筝筝。
“你送她这个，是生日礼物？”
应该是他高三那年的夏天，那时候他已经在庐城住着了。
如今想来，也是她跟祁东野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在那之前，他们一直是客气而疏远的，因此当他忽然来找她帮忙，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拿起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品牌方派人把珠宝紧急送到家里，祁寥不在家，她跟祁东野一起坐在沙发上。
黑丝绒布上整齐码列，都是尚在预售阶段的最新款，她也没多问他，便直接说道：“我们要送的人还在念书，夸张的款式不要，戒指耳钉不要，带品牌logo设计的也不要。日常款最好，项链、手镯、发卡之类都可以，麻烦你们帮我筛选一下，再拿给他挑。”
不过似乎她对他的心意有所误解，也或者说，她并没有理解得那么到位。
以为既然那女孩才17岁，便该送些17岁会戴的首饰，然而祁东野挑了很久，最后却挑了一枚胸针，她默默想，现在年轻女孩日常也戴胸针了吗？一念之间，祁东野已经开口问道：“这个多少钱？”
品牌方自然不敢收钱，笑盈盈说就当是送他的见面礼。祁东野听了没做声，白晓帆瞥他一眼，又重新看向那位品牌总监：“没关系，让他自己买吧。”
意大利著名奢侈品牌ARANCIA，预售的独家设计款胸针当然价格不菲。
哪怕有白晓帆这一层关系，给他走了内部最低价格，祁东野还是周折几张银行卡，把他所有金融软件钱包的存款都凑在一起才付清。
可是祁寥怎么会短了他的零花钱？白晓帆望着他手机屏幕付款后仅剩的可怜的三位数，猜测了那么一瞬：“这是你自己的钱吗？”
“嗯，”祁东野点头，“假期打工补课什么的，赚的。”
白晓帆一愣，很惊讶，也觉得有趣：“这不是小数目，你攒了多久？”
“我记不清了，”祁东野抬起头，“可能……四年多吧？”
他们四目相对，半晌，白晓帆说：“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呢。”
……
“真的吗？你见到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八卦之心驱使白晓帆尾随祁东野走进电梯，祁东野按下电梯键，淡淡笑着侧眼睨她：“我能有什么打算？这么多年没见，早就成陌生人了。而且当初是她主动拒绝我，既然她不喜欢我，我总不能再上赶着追第二次吧。”
说来也是，白晓帆热情的神色收敛下去。虽觉得他那句“总不能再追第二次”似乎有些言外之意，却也没多问，只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是怎么遇见她的？”
“昨天朱以晨非要去看《夏籁之声》的首周直播赛，去的时候，在路上遇见的。”前因后果太多，祁东野懒得扯上商楚，只挑简要的说，“对了，朱以晨今天新签了个艺人，你看一下……”
祁东野拿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时隔一天，《夏籁之声》节目热度尚存，商楚的名字还稳稳挂在热搜上。他随便点进一个，把视频递给白晓帆看，白晓帆看了一会，问：“这孩子什么来历？”
“没什么来历，是个素人学生，昨天《夏籁之声》播出以后就火了。”
“昨晚火的，今天就签了？”白晓帆蹙了蹙眉，“是不是有点仓促啊，小朱功课做足了没有，将来可别扒出什么黑料……”
“不会，放心吧。”祁东野说得斩钉截铁，见她一直低着头看，他顿一顿，又问，“怎么了？”
“啊，没什么……长得倒还挺帅的。”白晓帆还给他手机，临了又多看几眼，“他叫什么名字？”
“商楚。”
“商楚，”白晓帆点头喃喃重复，“好，我知道了。”
白晓帆的车已经停在花园里，司机小王见他们出来，连忙下车绕过来替祁东野开车门。
白晓帆吩咐小王道：“你把他送到唐逸东府。他身体不太舒服，你路上开慢一点，我这边不着急，送完他再回来接我就好。”
小王连声答应，祁东野跟白晓帆道别，随即汽车启动，宋荐别墅院落的一草一木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他低下头去，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商楚的热搜界面，他随手点几个关联词条，有些事早在意料之中，互联网时代毫无隐私可言，这人红了才不到一天，个人信息就已经被扒得一干二净了。
#商楚高中毕业照#
#商楚校运动会短跑金牌#
#商楚音乐学院表白墙#
#商楚篝火音乐节直拍#
……
这年头人人都想红，巴不得能跟明星扯上一点关系。
每当互联网上有人爆红，他的同学、邻居、亲戚、朋友……甚至是曾经偶遇过的路人，一个个全都跳出来发帖爆料。
营销号也爱捕风捉影，一开始摸不准观众对哪方面更感兴趣，便好的坏的都说一说。半真半假地发些夸张内容博眼球，铺天盖地的各种“据说”“听说”，数不清的小道消息一股脑砸过来，祁东野看得眼晕，差点都要不认识“楚”字。
这样情形总有些熟悉，他自己也曾是被全网编排议论过的人。
彼时他觉得无从辩白，不过后来一年一年过去，他渐渐接受绯闻和谣言总会伴随这世间的每一个人，娱乐圈年年有新瓜，看客们永远对下一个热点趋之若鹜，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对于先前一些遭遇，慢慢地也就没那么介怀了。
不过商楚的情况比他好很多，不像他当年动不动打架斗殴贻人口实，说来那也是他活该。
这小子争气，被互联网扒了一天一夜，居然都没扒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实质性黑料，他自身行得端正，粉丝也就乘势而起，把三两试水抹黑的营销号屠了个狗血淋头，祁东野大概感受一下舆论风向，还不错，这把看着像顺风局。
顶多有几个不知是对家还是散装的黑粉唱反调，掺杂在大量夸赞表白的评论里，说什么“只有我不喜欢他吗？这长相一看就是渣男，私底下指不定玩得有多花呢”。这种低级手段祁东野司空见惯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何况公关营销什么的不归他管，自有朱以晨会出手。
祁东野退出活闹喧天的热搜，顺手点进商楚的个人账号，那是今天凌晨刚被网友扒出来的私人生活号，不过说是私人号，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价值，账号里没有自拍，也没有女朋友或者暧昧的异性对象，大多是些记录大学生活和演奏技巧的图片视频，简简单单一如他此刻的风评。
商楚发帖频率也不高，首页显示是三年多的账号，却总共只发了不到30条帖子，似乎潦草一翻就能翻到底。
祁东野手指上滑，时间随着屏幕上帖子一页页倒退，窗外高架桥上的路灯也倒退着，很快那页面卡顿了一下，显示已经是最早的一条帖子，那是一段视频，发布时间在三年前，一路翻来，似乎也就这条帖子下面的考古留评最多，祁东野从衣袋取出耳机，打算看看是什么内容。
那视频很久了，古早型号的手机画质和收音效果都差，祁东野听见耳机传来细细碎碎的电流声，画面也暗淡，好似蒙了一层雾。
然而却是在晴日湖边，商楚盘膝坐在草地上，一柄黑色吉他被他躬身抱在怀里。手指有些生疏地扫着，琴声从指间一点点蹦出来，零星音符拼凑，祁东野听出那是唐筝筝写的《长风》的前奏谱，怔愣之间，耳边吉他声断了，画面摇晃一下，录像的人好像在笑。
“笨呀，又弹错了。”
忽然间商楚自己也笑了，松了琴弦，低低地垂下眼去。
那么一低头，阳光便笼上他发顶。
“这谱子太难了。”他说。
前方道路突然出现什么状况，小王一个急刹车，耳机从祁东野耳上滑落，咕噜噜滚到脚底不知所踪。
祁东野弯腰摸黑去捡，却到处都摸不到，似乎他这两天熬夜太厉害了，弯腰俯身时，只觉得心脏跳得乱，后来他放弃起身，方才那条视频已经被他不经意误点进评论区，最上面一条评论发布在三年之前，看他们交谈的语气，大概是很熟识的朋友。
——哎哟，兄弟，有情况啦？
——？什么啊。
——那你这文案……
——……我是说谱子。
文案？刚才他忙着找耳机，还真没留意这视频有什么文案。
祁东野左滑返回，才看见那视频上方的一行字。
“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