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晨那高贵的跑车塞不下四个人,最后还是开了祁东野的车。
女士优先,朱以晨和商楚坐在后排,唐筝筝坐副驾,祁东野拉过安全带问“吃什么”,朱以晨让商楚随便挑,商楚想了想,说:“麻辣烫。”
“……”
车里默契地齐齐陷入沉默,祁东野蹙了蹙眉,朱以晨笑说:“哈哈,大学生确实是比较淳朴哈……呃,那个,楚哥啊,今天毕竟是你签约,咱们老板的意思呢,是请你吃点……”
他该说什么?朱以晨头疼。请你吃点好的?吃点高级的?那意思就是嫌他穷酸咯?
可真要是听他的吃了麻辣烫,这以后日子还长,万一将来他在哪个综艺里随口提起这事,被某些网友上纲上线地扒出来截图群嘲建超话,像什么“长焉签约当晚请艺人吃麻辣烫”……对家黑、粉丝骂,到时候穷酸的可就是他长焉娱乐了。
一个成功的经纪人总是具有非常超前的公关危机意识,朱以晨停滞半秒,直接话锋一转:“你放心!咱们老板很有钱的,不用给他省钱。对了,我知道有一家意大利菜……”
“意大利菜就算了,”商楚淡淡打断,“筝筝刚从意大利留学回来,犯不着在国内吃什么意大利菜。我对吃没什么兴趣,是她喜欢吃麻辣烫,刚才来的路上还说她在国外一直吃不到正宗的,我就说等签约完带她去吃。现在既然你们要请客,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还是吃麻辣烫吧。”
朱以晨张着嘴“呃……”,商楚一顿,又说:“还有,你比我大,以后别再喊哥了。叫我小商就行。”
“呃,好,那好……”
他管唐筝筝叫什么?祁东野静静握着方向盘,已经没心思再听后排两人讲话。
怔愣之间想,原来她是去了意大利留学,也难怪她喝惯的咖啡会是意大利的本土品牌,可是意大利对他来说,是什么寻常到不值一提的国家吗?从昨晚到现在他们见了两次面,聊了那么多事,她连留学都提到许多次了,却偏偏不说是在意大利。
祁东野乱得心烦,余光瞥过去,唐筝筝坐在副驾,也不说话。默了半晌,他忽然启动车子,朱以晨问:“去哪啊?”
“找家麻辣烫。”祁东野说。
朱以晨人脉之广,还真有朋友开着一家麻辣烫店。
说来那还是一个新注册的网红连锁品牌,装潢干净、服务到位,开业酬宾价格低得吓人,走的就是一条薄利多销的平价路线,因此刚开业就生意火爆门庭若市,媒体软件上合作推广、跟风打卡帖数之不尽,风大到吹了几月到现在还没吹完。
朱以晨给朋友打电话问店里有没有包厢,被朋友反骂:“你什么咖位,吃个麻辣烫还要包厢?”
他气得嘴歪,朋友又说:“要来就快点来。中心大道那家分店每天从傍晚五点排队到晚上九点,来得晚了你连车位都找不到。”
借他朋友吉言,他们一路晚高峰堵车过去,到中心大道已经五点半了。一整条商业步行街堵得人仰马翻,别说车位了,恨不得立锥之地都没有,祁东野果断掉头,把车停在一公里外的游乐园停车场,他们从游乐园走到店里吃饭再走回来,走路的时间、排队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耽搁不少。
中心大道每逢周末有夜晚表演,吃完回去时,人流量更大了。路太窄,朱以晨和商楚走在前面聊,祁东野便跟唐筝筝并排在后面,那么并排走着,却谁都没开口说话,周遭人群喧哗,那步行街两侧的商业大楼,外墙灯屏广告照得四下明亮如昼,而身边不断有人贩卖气球和鲜花,缠绕的灯带一闪一闪,不知怎么,祁东野又忍不住记起许多年前。
“我都好久没吃麻辣烫了。”唐筝筝忽然说。
祁东野回神,“嗯”了一声:“今晚这家店,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呀。”
“是吗?”祁东野侧眸看她一眼,“那你怎么吃得那么少?”
“啊,好吃是好吃啦……就是跟我想吃的那种不太一样。”
麻辣烫还分种类吗?祁东野没理解:“你想吃的是哪种?”
“嗯……”唐筝筝想了想,“你还记得咱们学校食堂的麻辣烫吗?塑料袋套在不锈钢盘子上,再把涮好的串放在里面,什么酱啊料啊,摆在旁边自己随便加,大家乱哄哄吃得很热闹……”
祁东野懂了:“脏摊。”
“对!”唐筝筝笑了,“是不是你们大城市比较讲卫生啊?我来的这段时间,好像还没见过哪里有摆路边摊呢。连麻辣烫店都装修得那么高级,服务还那么讲究,搞得像西餐厅似的。”
“是他那朋友神经,今晚这家麻辣烫不正常,不过做餐饮这行噱头确实也比较重要,”祁东野说,“庐城也是有路边摊的,只不过都集中管制了,比较出名的在沿江大道那边,离你家很近,改天可以让商楚带你去吃。”
唐筝筝点点头,祁东野还想再说什么,唐筝筝问:“是你的电话吗?已经响了很久了。”
祁东野低头,衣袋里手机屏幕还真亮着,那周围太吵,他一直没听到声音,他拿出来看,是万夏,迟疑一秒,还是接了:“下午有点事情耽误了,代我给宋叔赔个不是,过会见面再说。”
他草草两句打发电话那边的人,电话挂断了,唐筝筝正扭头望着别处,似乎没有在听他讲话。
祁东野不确定她有没有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他下意识想解释,又笑自己荒唐,好端端地突然解释什么呢,兴许唐筝筝也并不在意。
他握着手机兀自出了会神,唐筝筝想起什么,回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了……这件衣服,我刚才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弄上油了,我回家洗干净再还给你吧。”
祁东野想说“不用了”,不过他记着她的性子,加上他也有些别的私心,于是点头答应。
唐筝筝又问:“这件大衣是羊毛的吧?是不是要干洗啊?”
“我也记不清了,”祁东野说,“你随便洗就行,大不了洗坏了再赔我一件。”
唐筝筝直笑,祁东野望着她,忽然又说:“你说我们还是朋友,那以后我可以找你帮忙,对吧?”
唐筝筝一愣:“可以啊……不过你都这么厉害了,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啊。”
“总会有的,”祁东野说,“以后怎么联系你?”
“怎么联系都可以啊,手机号和社交账号我都没有换,你应该还存着吧?”
祁东野眉头一动:“你没换?”
“对啊,”唐筝筝说,“出国前我把号码停用了,但是一直保留着,现在回来了就可以继续用了。”
她说着一停顿:“你是给我发过消息吗?是不是我没回你,你就以为我换号了呀。”
祁东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别开眼去:“没有。我是以为……都这么多年了,你肯定早就换号了。”
他真的从来没给她发过,那时候犯傻,觉得不该打扰她,他也没有那个勇气。哪怕逢年过节,他都没打着群发的幌子给她发过祝福,怕她不回复,怕看见自己被删除的提示,既定的事情没必要再去庸人自扰,于是年复一年,她在他的聊天界面慢慢沦落到最底层,到后来只剩下一个单薄的名字。
“我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你。”
重逢的俗套台词延迟至今日才说出口,他望向唐筝筝:“你……过得好吗?”
“还好啊。”唐筝筝笑着,“你呢?”
“我……”
他好吗?祁东野想。
似乎看起来很好,似乎也不够好,总归是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他没想好怎么回答,不知不觉,前面两人已经走出商业街,朱以晨站在路口冲他大叫:“大哥,快走啊!你还在后面磨蹭什么,姑奶奶都快把我电话打炸了!”
商楚抄着衣袋站在朱以晨身边,淡淡注视唐筝筝和祁东野并肩走着的身影。
“姑奶奶是谁?”他问。
“一个女的,叫万夏,”朱以晨说,“很恐怖,明天你来公司就会见到了。”
“既然你们还有事,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商楚说,“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行,”那边万夏没命催着,这回朱以晨答应得很爽快。但还是假惺惺关心几句:“你们住在哪儿,远不远啊?”
“她住在沿江大道,我住学校宿舍。”商楚说。
沿江大道?那不是他家附近吗,还挺巧的。朱以晨问:“你俩不住在一起啊?”
商楚皱眉:“我们为什么要住在一起?”
“呃……”朱以晨忽然短路了,“她……难道不是你女朋……?”
“不是。”商楚冷冷说,“你看着像?”
“不不不!那确实也不太像……”
“……”
商楚有些不悦地瞪他一眼,适时唐筝筝和祁东野走近了,他没再说话。
朱以晨吐吐舌头,帮商楚和唐筝筝打了辆车,把这两人恭恭敬敬送走了,祁东野也刚好从停车场开车过来接他。朱以晨钻进车里,心情一言难尽:“这个商楚脾气挺大,感觉不太好相处。这要是以后红了,他这性格可真容易招黑。”
祁东野笑了笑:“他脾气从小就这样。”
“从小?”朱以晨皱眉,“你认识他?”
“认识啊,”祁东野说,“他是振州人,我在振州读高中的时候他十多岁,我给他当过家教。”
“你认识他??你真的认识他?”朱以晨瞪大双眼,“你认识他,你到现在才说?我昨晚纠结那么久不敢找他要联系方式,今天人家主动过来,我高兴得跟个孙子一样,还生怕怠慢了,结果现在你告诉我其实你俩认识??祁东野,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狭窄车厢里声波剧烈震颤,祁东野耳朵都差点聋了。
“我没顾得上告诉你,再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祁东野说,“我的错,给你道歉。”
“没顾得上?那你是顾什么去了,这么关键的点都忘了说?”朱以晨无语到甚至不想计较,“行了行了,什么都别说了,今天这事不请我两顿酒不算完。”
祁东野笑着说“行”,朱以晨勉强消气,想到什么,又觉得奇怪:“不对啊,你俩既然认识,那他想签长焉为什么不直接找你,还请那个唐什么当中间人?她是谁啊?”
“认识归认识,他又没我联系方式,当时他还那么小,我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他了。”祁东野回答,“唐筝筝是我高中同桌,跟他是邻居,所以我们三个互相都认识的。”
“哦……”
朱以晨沉思点头,觉得合理。
但又有哪里不太合理:“你等会……高中同桌……?”
他忽然对上号了:“我靠,她就是你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