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野回到家，傍晚四点多了，偌大的家里空无一人。
原本说要在家里聚会的祁寥、白晓帆以及他们的朋友，如今全都不知去向，祁东野折回院子里问保姆阿姨，才知道两点多钟他们就全都走了，似乎是祁寥经纪人找他有什么急事。
祁东野点头“嗯”了声，回到自己房间，傍晚起风了，他的房门大开着，风把窗帘吹得掀动起来。
桌子上有不属于他的东西，那是一张试卷，怕风吹走，于是被人拿英语词典压着。
祁东野看了一眼，认出是庐城前年高考的数学真题，不知主人是谁，不过笔迹很工整漂亮，整张试卷正确率也很高，唯独最后一道导数题空着，大概是还没有做完。
放下试卷时，又有什么东西从试卷上飘落下来。
祁东野弯腰捡起，是一张白色便利贴，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有一个名字——
万夏。
万夏？不认识。
祁东野不明所以，把那试卷折了折，随手放在一边，然后就坐下来开始刷题。一直刷到晚上十点多钟，祁寥和白晓帆回来了，祁东野活动着脖子下楼，问：“听阿姨说你下午走得很急，出什么事了？”
“哦，没什么，”祁寥说，“经纪人帮我争取了一个新剧，刚好今天导演临时决定来庐城办点事情，让我抓住这个机会去见了个面。”
“你居然还能接到剧？”
“笑话，”祁寥瞥他一眼，“你还以为凭你那点小事，就能把我职业生涯给断送了啊？你爸的咖位摆在这儿呢，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祁东野不屑冷笑，受赵勤远启发，像这种口出狂言高高在上的艺人，他真应该录下来把音频卖给狗仔。
继而又听见祁寥问道：“对了，桌上的试卷你看到没有？一个朋友的外甥女，今天一起来聚会的，她跟你同岁，也是今年高考，她在新闻上看见你，知道你学习好，刚好最近有道题没有思路，想让你给她讲讲。不巧你不在家，她就把试卷留下了，还有她的联系方式。我想着你们都是同龄人，应该会有共同语言，一起讨论讨论学习也不错——哦，她舅舅你应该听说过，就是宋荐，跟我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
祁东野当然知道宋荐，某个影视公司老板的大公子，商业版图相当广阔。
投资电影，开发游戏，做餐饮，也做化妆品和服装生意……最近几年他进军网络直播，又新经营了一家MCN机构，如今网络上不少知名网红都在他公司旗下，公司发展势头很猛，股票市值也是持续高涨。
而在他热衷于投资电影的那几年，最成功的一次投资就是祁寥主演的那部《舟山雨》。票房在上映第三天就冲破5亿，随后一路高开高走，后来还入围了那一年国际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奖，祁寥也因此迎来他演艺生涯的第二个高峰。
那年祁寥30岁出头，宋荐也差不多，说老不老，说小不小的年纪。两个人言谈投机，性格也有些相似，于公于私，他们便成了朋友。
后来这些年祁寥能在娱乐圈一直稳稳立着，不得不承认，这里面有宋荐的一些关系。祁东野自然知道这些，不过他沉默了一晌，还是说道：“我不认识她，没兴趣加她的联系方式。”
祁寥一愣，说：“人家只是问一道题目，这又没什么……”
“现在网络已经很发达了，最近几年的试卷，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到详解。”祁东野说，“再说了，她前面的题目做得很好，水平挺不错的，我不觉得这道题她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祁寥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祁东野一顿，又道：“我也要高考，现在没时间浪费在人际交往上。更何况是这种完全不认识的人。”
祁寥沉默，白晓帆在旁边听见，赶紧过来解围道：“是啊，东野最近很忙，学习的时间都不够用呢，哪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东野，没关系，万夏那孩子也很通情达理，你不想加就不要加了，大家都能理解的。”
祁东野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裤袋里手机震了震，他下意识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半，振州一中的晚自习结束了。
他转身回房间，手机屏幕上果然是唐筝筝的消息，祁东野背倚着房门点开，唐筝筝说：“这是今天的披萨钱，多谢啦。”
紧接着是260元的转账，祁东野没收，打字回复她：“给多了，你们点的东西只花了250。”
“250多难听呀！10块钱就当是你的跑腿费啦。”
祁东野忍不住抿起嘴角笑了笑，站在烈日底下被保安大叔逮住一通臭骂，真要较真的话，区区10块钱可不够安抚他的心灵。
他回个“好”字，把钱收了，唐筝筝没再说什么，大概是刚下晚自习，正忙着收拾东西回宿舍。
祁东野等了一阵，还是没等到新的消息，正要放下手机去洗漱，手机屏幕亮了，是唐筝筝的语音电话。
他愣一愣，下意识按下接听键，唐筝筝那边吵吵嚷嚷，正夹在人群里回宿舍楼。
祁东野说：“你疯了？在学校里敢这么光明正大打电话？”
“哎呀，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这都最后一个月了，老师管得可松啦。”唐筝筝说，“老刘收手机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周围现在也不止我一个打电话的。再说了，我打电话可是为了正事……”
什么正事？
祁东野侧耳听着，唐筝筝三步并两步跑回宿舍，书包“咚”地一声放在地上。
拉链拉开的声音，纸张翻页的声音，然后她说：“你写的笔记，里面有一个公式我不认识哎。这个n1的平方除以n2的平方再乘以……”
“这是个二级结论，基本公式能做的题，用它做会更快。”祁东野走到桌边拿起一本题集，单手翻到对应的章节，“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我给你找几道题，你先用常规方法做，做完了我再用这个结论给你讲。”
他挑了两道题拍照发过去，唐筝筝很听话，立刻拉开椅子开始做题。
手机保持通话放在她手边，祁东野听见唐筝筝写字的沙沙声，背景音里走廊来往嘈杂，有人洗漱，有人笑闹聊天，唐筝筝专心做题没说话，祁东野便也那么静静等着，许久之后，她终于把手机拿起来：“我做完了，一个选C，一个选A，对不对？”
“答案没问题，但是你用的时间很长。”祁东野说，“现在你把第一道题的电路等效成……”
他讲了五分钟，唐筝筝猛然放下笔：“哇，我懂了！”
随即又轻声嘟囔道：“唉，祁东野，还是你好。要是你现在还是我同桌就好了……”
什么叫“还是你好”？
祁东野皱了皱眉，唐筝筝继续说着：“……你不知道，上次我有道题不会，去问郑宇文，他给我讲得好不耐烦。而且讲了半天我也没听懂，他当时表情很无语，搞得我还挺难堪的。唉，可能是我太笨了吧……”
郑宇文从前一直是班级第二，现在祁东野走了，想必他已经顺位成第一名了。
祁东野听着，莫名其妙，觉得心抽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开口时语气淡淡的：“你跟他又不熟，问他干什么？郑宇文这人傲气得很，你去问他，那是上赶着找羞辱。”
“那天大扫除嘛，班里没几个人，”唐筝筝说，“我想他学习那么好，应该跟你差不多，谁知道……”
“以后别再问他了，”祁东野说，“找不到人问你就来问我。”
“真的？”唐筝筝惊喜道，“那我以后下晚自习给你打电话？……啊，不会耽误你时间吧？”
“不会，”祁东野说，“我给你讲题，我也相当于在复习，哪有什么耽误不耽误。”
唐筝筝喜上眉梢，快熄灯了，她挂了电话跑去洗漱。
还有几道题目，她跟祁东野约好等她洗漱回来再发信息问他，祁东野答应了，趁她洗漱的功夫，他下楼去泡咖啡。
祁寥还在忙，祁东野下楼时，他坐在沙发上抬头望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祁东野正要开口，祁寥先说道：“我认真想过了，我自己的人际关系，确实不应该让你来替我买单。所以我尊重你的想法，万夏那张纸条，你就当……”
“没关系，我刚刚已经加她了。”祁东野说。
“啊？”祁寥很诧异，“你是怎么想的，刚才态度那么坚决，这么一会儿又改主意了？”
“没怎么想，就是心情好。”祁东野漫不经心道，“心情好，发发善心，卖你一个人情。”
祁寥气得直笑，眼见祁东野径直走到咖啡机旁边按键，又咋舌：“怎么你又喝咖啡了？不怕失眠了？”
“今天想熬夜。”祁东野回答。
裤袋里手机频频震动，他猜想不会是唐筝筝，唐筝筝洗漱可没这么快。
因此他没有理会，兀自低着头往咖啡里继续慢慢加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