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东野从凌晨四点一直睡到天光大亮，做了一堆乱糟糟的梦，起床时整个人是掉线状态。
因为睡得太晚，醒来他觉得头疼，眼眶也疼，他揉着额角洗漱下楼，闻见空气中热烘烘的黄油味道，祁东野透过栏杆向下看，厨房里祁寥正站在操作台前烤面包，白晓帆在一旁鼓捣咖啡机。
“你醒了？过来吃饭。”
那餐桌干净得能照镜子，什么都没做好，吃什么饭？祁东野刚起床懒得理人，越过祁寥走到白晓帆身边：“我不喝咖啡，别做我的了。”
白晓帆抬起头问：“那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弄一点。”
“不用了，”祁东野摇头，“我喝水就行。”
铁板上牛排煎得滋滋直响，星点热油迸到祁东野手臂上，他瞥一眼，走过去拿起夹子。
“住手，别动我的牛排。”祁寥警告他。
“再不翻面就老了。”祁东野说。
后知后觉这家里太安静，平和得像无事发生，昨晚叫嚷炸毛的工作人员都已经消失了。
祁东野不确定他们是离开了，还是正集体昏倒在某个房间里补觉，不过那也不是他该多嘴的事情，适时耳旁“叮”一声，烤箱里的焗饭好了，白晓帆丢下咖啡跑去拿隔热手套，祁寥一手端着牛排和面包，一手帮她把咖啡拿到餐桌上来。
“怎么，我听说你校园霸凌，还吸毒？”祁寥说，“祁东野，你可真厉害。”
“我听说你在片场骚扰女演员，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祁东野语气淡淡嚼着面包，“你还随地吐痰呢，我吸毒归吸毒，起码讲卫生。”
白晓帆在旁边听得“哧”一声笑，祁寥也笑了，把切好的牛排推到他面前：“好了，网上那些话，随便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
“知道。”祁东野点头，却无情拒绝他的牛排，“我不吃，你煎的太老。”
祁寥叉起一块，歪头看断面：“老吗？”
“老啊，”祁东野面无表情倒背如流，“一把年纪还营销颜值身材，老男人不害……”
祁寥把盘子拽回来：“爱吃吃，不吃滚。”
餐桌上摆着电子时钟，祁东野无意一瞥，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停：“这表坏了？”
“没坏，你也没看错，现在就是下午两点半。”祁寥说。
下午两点半，一家人起床围坐吃早餐，这是何其离谱的场景。祁东野默了默：“那你们怎么都在家里，不需要工作？”
祁寥问：“我们现在能有什么工作？”
“……”
也是。
祁东野虽然从不主动关注娱乐圈，但毕竟有唐筝筝这个八卦贩卖机坐在身边，耳濡目染也难以逃脱。
印象里每次有明星塌房，出事后的前半个月基本都会推掉全部出席活动，以免负面舆论二次发酵，印象里那时唐筝筝总摇头喟叹“内娱质量越来越差了”“还是我老公值得托付”——想不到吧，你老公也有塌房的时候。
“我看网上现在骂你骂得很凶，你是不是要凉了？”祁东野问。
“管他呢，黑红也是红。”祁寥声音没什么起伏，“我一没违法二没乱纪，不过就是私生活一直没公开，现在被人扒出来了而已。我是个演员，又不是鲜肉流量，什么单身红利更谈不上，现在的情况主要是因为这事冲击性有点大，大家一时比较震惊接受不了，再加上黑粉趁火打劫，所以酝酿了一些谣言夹在里面，就这么简单。”
“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就别操这个闲心了。”祁寥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还有不到两个月就高考，调整好心态，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影响了。”
高考高考，这夫妻俩的观念倒是传统得如出一辙。
祁东野“嗯”一声，过一会，祁寥又说：“对了，昨晚我让小路匆忙接你回来，你学习用的东西都没拿吧？刚才我跟晓帆商量过了，一会儿吃完饭，让她陪你去书店买点辅导资料和文具，顺便再逛街买点衣服。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
……啊？谁？他？
什么时候？让谁陪他？
祁东野像被赵勤远附体：“你疯了？现在外面到处都是狗仔，你让我跟……出去逛街？？”
他下意识望一眼白晓帆，白晓帆却笑道：“这怎么啦？总不能因为几个热搜就耽误你学习吧。你要是害怕被拍，大不了让小路把帽子再借给你戴戴。”
什么叫“几个热搜”？祁东野动动喉咙想说“但是可以网购”，终于还是反抗无效，被白晓帆塞进车里带出去了。
偏还带他去那明星网红最常去的商业圈，本就不乏街拍代拍的地方，一整个下午，他们从顶层慢悠悠逛到最低层，白晓帆拉着他大大方方招摇过市，祁东野一路低头狂刷手机，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又要出现在热搜上。
果不其然在他们驱车返程的时候，热搜刷新出#祁东野白晓帆同行逛街#的词条。
祁东野头皮发麻，白晓帆倒是气定神闲，摘下墨镜倚着靠背看热搜，把那照片放大了欣赏：“嗯，拍得还行，你挺上镜的。”
过一会，又笑道：“你现在热度很不错啊，双人热搜，你的名字都能排在我前面了。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趁机进个娱乐圈？”
祁东野语塞，来不及看更多实时词条，手机里赵勤远和陆婷又炸了：“你行啊你，你都跟白晓帆去逛街了！”
未读红点瞬间又一次成倍增多，祁东野望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犹豫片刻，点开陆婷的对话框：“你有没有跟唐筝筝在一起？”
“大哥，今天周六不上课，我怎么会跟她在一起？”陆婷说，“不过你问这个干吗，你联系不上她了？”
祁东野忽然愣了半秒。
“没什么，”许久，他打字回复，“随便问问。”
不是联系不上，毕竟他也没有去联系她。
只是昨晚几乎整个列表都给他发了消息，偏偏她没有，偏他却又只想知道她的消息，如此一来，反倒像是自寻烦恼。
唐筝筝现在在做什么呢？如今热搜已经乱糟糟地闹腾了一天一夜，她会怎么想他呢。
祁东野忍不住去想，她会不会生他的气，怪他瞒了她这么久，抑或是把偶像塌房的怨恨迁怒到他身上——如果不是在生气，他出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会一句话都不跟他说？祁东野对着她的对话框，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总是没勇气点发送，最终那界面还是没有发生变化，他跟唐筝筝的对话停留在2月底，那是一个返校的周末，她问“你什么时候到学校？借我抄一道题，十万火急！！”，而他回复说，“马上到。”
汽车驶进车库，四周暗下去，刺眼的荧屏映进祁东野眼里。
白晓帆的助理停好车子，下车到后备箱拿东西，祁东野回过神来跟上去帮忙，手机放回口袋，一切只好再说。
他们出门逛个街的时间，祁寥已经办完事又回来了。
助理帮祁东野提着东西往楼上送，祁寥坐在客厅喝咖啡，白晓帆见他在家里，惊讶问道：“搞定了？这么快？”
祁寥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只朝祁东野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祁东野走过去，祁寥拿起身边的文件夹，抽出一沓打印纸放在桌上。
“这是你打人的原因，对吧？”
白晓帆遥遥站在远处没有走近，片刻过后，她也转身上楼去了。
一楼客厅便只剩下祁寥和祁东野，祁东野站在桌边低头，看见A4纸上密密麻麻的缩略图，都是狗仔偷拍的他的照片——准确来讲，也不全是他，大部分照片里除他之外还有唐筝筝，他陪她看演唱会的时候，他们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有正面的，也有背影，祁东野至今说不清自己得知时是怎样的心情，是被跟踪偷拍的愤怒更多一些，还是对她的愧疚更多一些，只记得那时唯一的念头是眼前这人非揍不可，于是他便立刻那么做了。
“对。”手指捏紧又松开，祁东野承认，“他威胁我，说拍到我跟她很多亲密照片，要把这些照片和我的身份一起爆出来。我一冲动，就把他的相机砸了。”
“狗仔的话你也信？”祁寥说，“这女孩就是跟你一起听演唱会的那个吧？你女朋友？”
“不是。”
“你跟她有亲密行为？”
“没有。”
“……那你怕什么？”祁寥满脸写着费解，“你什么都没做，还怕别人说？”
“我跟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祁东野突然抬起头大声说，“可是，一旦是错位图呢？一旦他们恶意P图呢？我自己就算了，我怎么能影响她？现在网上那些言论你不是没看到，要是现在被网暴的人是她，我真的能疯了！”
他声音一句比一句高，祁寥听得愣住，祁东野说完后，空气里只剩他难以平静的呼吸声。
半晌，祁寥咳嗽一下：“呃，你……有点恋爱脑。”
祁东野粗着脖子不说话，祁寥又说：“行了，我们刚才已经跟李民那个朋友谈拢了，明天他会出面作证李民是私生黑粉，你打人的原因也就跟着澄清了。当然了……”
他点点桌上的A4纸：“这些照片肯定不会发出去，底片我们都已经买下来了。明天会发几张无关痛痒的，小路正在挑，你放心吧。”
祁东野问：“你花钱了？”
“不然我用我的人格感化他？”
祁东野沉默一会。
“谢谢爸。”
“……你叫我什么？”祁寥皱眉，“要不然还是别叫了，这么多年你都没叫过，猛然一叫听得我怪难受的。”
“爸，”祁东野问，“照片原图能不能发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