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筝筝沿着巷子向外走，书包太沉，巷子里塞的车又多，家长学生们摩肩接踵的，她费了好半天劲才脱离人群挤出去。
刚站在那巷口透了口气，忽然有人用力拍拍她肩膀，唐筝筝回头，是陆婷。
“哟，还真是你啊，”陆婷说，“你不是跟祁东野一起走吗，他人呢？”
“他走到校门口突然说有点事，就让我自己回家了，”唐筝筝说，“咦，你说你爸今晚要带你吃大餐，这都好晚了，你怎么也还没走呢？”
提这还不如不提，陆婷怒气冲冲道：“他说话不算数，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他十分钟，打电话问他到哪了，他才跟我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议，让我自己打车回家。这明摆着就是把我给忘了，我才不回去呢，我打算去1728写会作业……哎，筝筝，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1728是学校附近新开的一家咖啡馆，这个品牌一年前成立于庐城，在庐城本地很火，经常看到一些明星网红去店里打卡。
最近几年品牌版块扩张，才把连锁店开到了包括振州在内的一些其他城市。唐筝筝倒是很心动，她早就听说1728的可颂和香肠好吃，不过之前整个振州只有东部商业城有一家，那里离她家太远了，她从来没去过。
唐筝筝想说“好啊好啊”。转念一想——
“可是，1728好像在那边吧？”
唐筝筝抬起手，隔着乌泱泱的人群往巷子另一端遥遥一指，陆婷傻眼：“啊？不会吧？”
她急忙点开地图软件确认，唐筝筝徐徐叹口气：“陆婷，你的方位感跟你的英语语感真是不相上下。”
陆婷好不容易挤出半条巷子，现在还要掉头再挤进去，她很崩溃。不过她心态好，很快又不崩溃了：“哎呀，命运这事谁能说得清呢？我要是没走错路，也就遇不到你了是不是？”
唐筝筝被她惹笑：“好吧，那我就陪你再挤一趟吧。”
她们拖着行李重新挤进去，前面不远处人群喧嚷，校门口好像很久没这么乱过了。
再走近一些，依稀听见几句脏话怒吼，似乎那片人声嘈杂，并不只是因为人多，唐筝筝想或许是有学生在跟家长吵架，毕竟高考越来越近了，大家的情绪都不是很稳定，她低头想着，并没有刻意抬头去看，又走了几步，才听见陆婷骤然惊叫一声。
“我的天，你看那边！打架的那个是祁东野吧？”
唐筝筝忽然觉得心脏紧了紧，猛地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人群里一个黑衣男正跟一个穿校服的互殴。
穿校服那个看不清脸，不过瘦瘦高高的，体型倒是跟祁东野很像，很快他侧过身来，唐筝筝看见他袖口是挽起来的，她愣了半秒，记起她中午手滑把菜汤泼在了他袖子上，然后他的袖口就一直都是挽着了。
她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只见祁东野阴沉着脸，神色很难看。
又看见黑衣男嘴角青了一块，看来是已经动过手了，她什么都没想，本能地朝那边奋力挤过去，挤近了，依稀听见句“小杂种”，祁东野怒道：“你他妈叫谁杂种？”
“小杂种，说的就是你！”黑衣男捂着腮，“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
那话音未落，祁东野迅速揪住他衣领又狠狠来了一拳，拳头落在眼角，黑衣男的墨镜被打飞了，残破的镜腿摔落在地上。
人群哗然，唐筝筝也吓得惊叫一声，但是一拳打完，祁东野还不停手，他揪着衣领把他推到一棵树下，黑衣男后背撞在树干上，祁东野冷冷盯着他眼睛：“把照片删了，给我道歉。”
“给你道歉？哈哈哈，你是小学生吧！”黑衣男笑得嘴脸变形，“你他妈打了我，我还给你道歉！？”
祁东野咬牙还要再打，黑衣男的手慢慢摸向身后，那树后红墙上有许多松动的砖头，唐筝筝眼尖，一下便看明白。
“祁东野，小心！他要拿砖！”
唐筝筝猛然大叫，祁东野闻声一怔，黑衣男已经拿着砖用力拍下来。
祁东野急忙侧身，却没太躲开，粗粝砖头在他脸上重重擦过，他觉得脸疼已经顾不上，只能用力钳住对方拿砖的手。
他们僵持着，不知何时唐筝筝推开人群冲了过来。人们起初只是观望看热闹，在唐筝筝进场之后，终于也有其他人过来拉架，唐筝筝不管别的，一心只想解决黑衣男手里的板砖，她掐他的手指、抠他的手心，终于黑衣男扛不住松了手，板砖在半空掉落——
刚好砸在他旁边的车上。
挡风玻璃“嘭”一下碎成一朵蒲公英，发动机前盖被砸了个大坑，车辆报警声吱哇乱响。
唐筝筝看着眼前惨状，忍不住倒抽口凉气，黑衣男回过神，指着她暴跳如雷：“我刚买的车，我操你大爷！你这小丫头片子，我跟你没完！”
唐筝筝吓得格格发抖，祁东野一把拉过她手腕，把她挡在身后：“这车多少钱我赔你，嘴放干净点，这事跟她没关系。”
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因为打架久了有些脱力，他牵着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唐筝筝低下头，看见他胳臂手背都渗着汗珠。
黑衣男还在不依不饶，祁东野也没再说话，就一直定定挡在唐筝筝前面，忽听见巷口有警车鸣笛声，原来是陆婷刚才报了警，然而巷子太堵，警车开不进来，民警徒步走过来问话，那时候祁东野和黑衣男早已经被群众拉开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架？”
“我怎么知道？”黑衣男先发制人，“我好好坐在车里，这人跟神经病一样，上来就要揍我，还把我相机砸了。噢，他女朋友还砸了我的车！你们看看我的车……这些周围人都能作证，今天他必须给我道歉赔偿！”
民警看看那辆黑车，确实惨。唐筝筝看向车旁的地面，确实也有一部摔碎的相机，镜头已经碎成渣了，是一个长焦镜头，从前她只在站姐手里见过这种专业相机，知道这镜头很贵，要是再加上那辆车的维修费用……
“是你先拿砖要打他的，”陆婷大声说，“你要是没拿砖，怎么会砸了车？”
“嘿，你这小姑娘别不讲道理，是他先打我的！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拿砖那是正当防卫，不然我难道就站在那里让他打？我有病啊？”
黑衣男说得慷慨激昂，情绪那么一带动，周围人群也开始附和。民警扭头看向祁东野：“你为什么打他？”
“因为他……”
头脑“嗡”的一声，祁东野悬崖勒马，没再说下去。
冲动与愤怒退散，他在那一瞬间清醒过来，他不能说这黑衣男是狗仔，也不能说那相机里有他被偷拍的照片，否则许多事情都要被顺理成章地慢慢询问到，比如他会被狗仔偷拍的原因，比如他的身份。
这么想来，大概黑衣男也是同样想到了这一层，才敢这么理直气壮地跟警察告状。祁东野有些无力的烦躁，却也说不清是不是后悔，沉默半晌，开口说：“……我没想打他，是我认错人了。但是后来他骂我很难听，我干脆就把他揍了。”
“认错了就能乱打人？”黑衣男大声道，“你让大家评评理……”
“行了，我们现在是调解阶段，你别在这里乱喊带节奏。”民警厉声喝止黑衣男，转而重新看向祁东野，“你是这学校的学生吧？你监护人在哪，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不需要叫他们。”祁东野说，“他要多少赔偿，我都可以给，但是他刚才骂我，我要求他给我道歉。”
“我凭什么给你道歉？我还没让你给我道歉呢！”黑衣男骂道，“你是不是觉得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我告诉你，你不给我道歉，我今晚就住在派出所，我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他歪头咧嘴，笑得一副挑衅模样，祁东野才刚冷静一些，现在又忍不住想揍他。
他下意识握了握拳，唐筝筝感觉到，慌忙两手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祁东野定了定，握紧的拳头终于还是又慢慢松开，民警叹口气，道：“行吧，那你们两个跟我们回派出所做个笔录，到所里再调解吧。今天学校放假，别堵在这儿妨碍交通了。”
唐筝筝听到要去派出所，很紧张地小声：“啊？祁东野，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祁东野平静说，“你先回家，明天我去找你。”
他轻轻松开唐筝筝的手，两名民警一人领着一个，把他和黑衣男带到巷口去了。
唐筝筝站在原地望着他背影，不知怎么，觉得心跳得有些快，像是心慌，却又不像是，许久她回过神来，人群也散些了，她想起还要跟陆婷一起去1728，一回头，看见陆婷低头在刷手机。
“筝筝……”陆婷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快看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