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长灵记》第二集播完，祁东野回家了。
那时唐筝筝忙着在话题里互动控评，直到他走都没搭理他，祁东野一气之下顺了两包薯片下楼，手机上祁寥的回复被他晾着未读，刚走到楼下，这人的电话又穷追不舍打了过来。
他接通，祁寥那边很热闹，大概是新剧开播第一天，工作室正忙着宣发炒热度。
祁东野说：“你不好好营销你的剧，给我打什么电话？”
“我怎么没好好营销？我刚直播了半小时，发了剧照，还跟梁宛互动了两条动态。”祁寥说，“这么晚了你在哪呢？给你发消息，半天都不见你回。”
“你管我在哪儿？反正没有违法乱纪。”祁东野懒得解释，“梁宛跟白晓帆是闺蜜，你跟梁宛发那种互动，你不别扭吗？”
“我俩是这剧的男女主，互动是工作需要，不互动才不正常，”祁寥说，“而且有这层关系正好，等会晓帆录完综艺也会来互动，这样热度就更容易起来了。这个我们三方工作室都沟通好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果不其然，互联网上的明星发言人设都是有谋划的，只有唐筝筝这种傻子才会逐字逐句信以为真。
祁东野无声笑了笑，又问：“那你们这剧情，一个将军一个公主，到底怎么HE？”
“我都说了不能告诉你，这是剧透。”
“我又不混饭圈，也不会发帖子给别人剧透，私底下问问都不行？”祁东野无语，“等等……不会不是HE吧？”
“你连HE这词都知道，你还说你不混饭圈？”祁寥说，“你之前对这些完全不懂，是谁教给你的，是不是上次演唱会那个小姑娘？你以前也从来不看剧，今晚是不是陪她看的？祁东野我告诉你，你谈恋爱可以，但是你对人家要有责任心，你不要乱……”
祁东野把电话挂了。
乱什么？他能乱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后来他又被唐筝筝摁着看了十多集，反正寒假放假，闲着也是闲着。
每天下午他到唐筝筝家，先给商林补习两小时小学奥数，吃完晚饭他们蹲在电视机前等播出，九点钟播完，他再骑车回家睡觉。
祁东野风雪无阻陪唐筝筝追了一个多星期的剧，这期间长灵公主杀了宠妃、害死皇后，毒傻了皇帝，勾搭上了太子。
唐筝筝和商林每晚都在吵架。
唐筝筝说：“这个长灵太狠了，怎么这么毒啊，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主！”
商林说：“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都是沈益帮她做的。沈益为了她背叛皇帝你怎么不说？”
唐筝筝说：“沈益那是被蛊惑的，他是被利用了！”
商林说：“不对，沈益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喜欢长灵公主。他每次帮她做事之前都会犹豫，所以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他还是会帮长灵做。”
唐筝筝说：“可是长灵又勾引皇帝又勾引太子，她还跟那个坏僧人藕断丝连，沈益干嘛要喜欢她呀！”
商林说：“所以这不是言情古偶，这是大女主权谋剧。所有男人都是长灵的配角，他们都是棋子，沈益也是棋子。长灵根本就不爱他，你信不信，长灵最后要么把沈益杀了，要么让沈益当男宠，反正她自己肯定是要执政……”
男宠，又是男宠。
一个小学生到底从哪学来这么多道道，唐筝筝无能狂怒，狠狠回收商林手里的酸奶和薯片。
祁东野唯恐避之不及，窝在沙发角落不敢做声，一边听那两人继续辩论，一边给祁寥发消息开小灶：“这是个大女主剧？”
祁寥很快回复：“是。”
“那你是什么？”
“我是男主。”
“是一番吗？”
“不是。你没看这剧叫《长灵记》？长灵公主是一番。沈益只是所有男性角色里戏份最重的一个。”
“可是你粉丝不是号称从来没演过二番？”
“以前是没演过，现在这不是演了吗？”
“你都沦落到演二番了，废物。”
“怎么跟你爸说话，难道一个大女主剧你还想让我演一番？”
那倒也是，祁东野“哧”一声。又说：“看来你挺闲，回消息都快了不少。最近没拍戏？”
“没有啊，剧组放假了。”祁寥说，“快过年了，我还得准备春晚彩排。”
“就你还能上春晚？”
“我最近几年难道不是每年都上？祁东野，你对你爸知名度的误解真的很深。”
“……”
祁东野没再回，过一会，祁寥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发来一条：“抱歉，今年春节还是没法跟你一起过。”
“哦，没事，习惯了。”祁东野说。
他不是在想这个。
他想的是……他是不是还得陪唐筝筝看春晚？
祁东野打开手机日历，今天已经是农历年二十九了。
他问唐筝筝：“马上过年了，你爸怎么还没回来？”
“我爸今年不回来了。”唐筝筝说，“春节期间他们那边活比较多，老板出高价聘人，他想留下来多赚点钱，要到年后再回来。”
祁东野抬起眼看她，唐筝筝盯着电视广告，语气淡淡，也听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他踌躇一会，说：“我爸也是。”
“咦，真的吗？”唐筝筝一听这话，忽然兴奋起来，“那我们一起过年吧？”
祁东野虽然也有这个想法，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直接。他顿了顿：“呃……可以吗？”
“可以呀，反正我家里没人嘛。”唐筝筝答应得很痛快，“明天商林林他妈妈就回来了，他妈妈很可怕的，不让他出门玩，只让他一直学习。哎呀，太好了，我正愁明天自己过年无聊呢！”
商林在一旁听得欲哭无泪，这世间悲喜并不相通，祁东野说：“那好啊，年夜饭你想吃什么，我来准备。”
“你还会做饭呀？”
“不会。”祁东野老实承认，“但是我可以去饭店预订。”
“预订有什么意思，年夜饭要吃自己做的才好。”唐筝筝说，“算啦，也别麻烦了，要不然明天咱们涮火锅吧。”
这主意不错，祁东野点点头：“那明天一起去超市？”
“好啊好啊。”
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商林终于忍不住了：“那我怎么办？”
“你啊，”唐筝筝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你现在赶紧回家做两套奥数卷子。省得明天你妈妈回来检查作业，结果发现你寒假已经玩了整整一个星期。”
第二天祁东野跟唐筝筝去超市采购了一大堆东西，火锅食材、零食饮料，还顺便买了些日用品。
唐筝筝坚持要吃鸳鸯锅，理由是祁东野不能吃辣，祁东野觉得受到侮辱，狡辩明明是那天食堂三号窗口的麻辣烫辣得太变态，转念一想觉得吃鸳鸯锅也不错，于是把话又收回去。
从超市回到家已经傍晚六点了，唐筝筝跑去厨房找鸳鸯锅，那电锅很久不用被束之高阁，唐筝筝踮起脚尖也够不到，祁东野说：“我来。”
他站在唐筝筝身后抬起胳膊，轻而易举地单手把锅端下来。没来得及显摆，被那锅上掉落的灰糊了一脸。
唐筝筝弯腰笑到岔气，说“这就是个子高的报应”。祁东野眼疾手快，也在她脸上抹一指头灰。
“啊！祁东野，我杀了你！”
唐筝筝尖叫也掩不住咚咚的敲门声，祁东野耳朵灵，骤然握住她扬起要打他的手腕：“等一下，有人。”
不会是她爸回来了吧？？祁东野浑身一凛。
他不会要死了吧？
不过唐筝筝倒是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心大如海，听他说“有人”，就像接收到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指令，立刻转身跑去开门了。
祁东野喊不住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门开了，他紧张得下意识吞咽，转瞬之间，商林“嗖”一下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
“筝筝姐，我妈的飞机延误了！我也要吃火锅，我也要吃火锅！”
祁东野沉沉松一口气，然后气不打一处来：“不够吃，没你的份。”
他作势拎起商林要丢出去，唐筝筝问：“阿姨那边怎么啦，为什么延误啊？”
商林笑道：“因为下雪了呀！”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铺满整个除夕夜，火锅翻滚冒着热气，唐筝筝拧开一大瓶可乐，气泡在玻璃杯里噼里啪啦迸溅开。
祁东野低着头给她调蘸料，一边侧耳听着春晚，相声节目结束，唐筝筝忽然猛推他一把说“我老公我老公”，他猝不及防，火锅蘸料从碗边溢出来洒到他虎口上。
祁东野抬头一眼看见祁寥穿了一身红，化着猴一样的舞台妆，正在那荧幕上紧张僵硬地唱又红又专的新春颂歌。
他愣一愣，然后抿起嘴角努力憋笑，唐筝筝在一旁托着腮认真听，不知怎么地，她忽然问他：“话说起来，你爸过年怎么也不回家，他在哪里啊？”
我爸？
窗外透进毕剥隐约的鞭炮声，祁东野捧着蘸料碗静静想道。
他就在你眼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