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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琬(1 / 1)

“吾一月前来过此地。”公主四下打量着:“吾记得那边从前是没有这一捧潭水的。”

九公主好奇地向潭水处走了两步,潭水后面便是一片竹林,林中悠悠,一条石头小道错落有致地延伸向里,清幽的香味沁人心脾。

琬琬从袖中拿出一只旗花,用火折子点燃后,伴随着破空声,一道亮光飞上空中。

九公主听见立马转身看向琬琬:“怎可放旗花?若是被吾兄长知晓了……”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琬琬笑道:“时辰不早了,若天色暗下来,山中的虫蚁虎豹便都会出来觅食,一个赛一个的凶恶。”

琬琬的吓唬显然是有用的,九公主闻言便有些惊疑,是以最终没再反对,只道:“既然山中无路,眼前只有这一条小道,不若前去一探究竟。”

公主到底还是年岁尚小,望着潭水后幽深的小道难掩兴奋的神色。

琬琬莞尔:“诺。”

九公主在前,琬琬紧随其后,片刻后便看到了竹林尽头的那一座小院,小院简朴却安闲,从大开的木门外能看见里面还摆着一只仍在晃晃悠悠的躺椅。

小屋边上栽着一颗冬柿树,褐色的树枝与青绿的叶子延伸开来,如一只大手一般遮住了小院的半边天空,在小院中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一半娴静,一半明澈。

公主最是喜欢冬柿树,一见这棵老树,便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上前了去。

琬琬却顿住了脚步,望着公主的背影,脚步一转,隐在了一棵树后。

琬琬背靠着树干,闭着眼,双手紧紧握拳不停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般急急的喘着气。

槐序隐约间也被琬琬的情绪感染,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虽然琬琬闭着眼不肯去看,可槐序却能看见。

九公主跑到树下,还没来得及欣赏这棵老树,便被什么吓到一般停了下来,随后从冬柿树后走出来一霜衣男子。

公主怔怔的,槐序亦然。

霜衣男子缓步而出,一头墨发将束未束,被一根木簪松松绾起,那一双清冽的眸子俯视着面前略显惊惶的女孩,似是冷漠,又似孤绝,他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青狐,正哀哀地叫着,毛茸茸的大尾巴柔顺地搭在男子手臂上。

九公主也不知是被吓呆了,还是看傻了,竟是直愣愣看着男子,久久未言。

直到风儿摇动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公主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第一时间便回头去找琬琬,可一回头哪里还有她半点身影。

公主这才彻底慌了神,有些踟躇地在原地进退两难。

男子未曾开口,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公主,他的目光就像看一件器物一般冷淡。

终于,公主强撑着摆出架子,看着面前的男子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男子声音很轻,却答得很快:“在等人。”

“等谁?”

“等我自己。”

槐序看到这里,只觉得胸中郁结更盛,她已经分辨不出这是自己的情绪还是琬琬的情绪。

那个霜衣男子,是她的师父温殊禾。

她不会看错,更不会认错,哪怕这里是两百年前的光景,她依旧能毫不迟疑地说,那个人就是温殊禾。

他和她印象中不太一样,她印象中的温殊禾虽然孤高冷情,却也有人情味儿。可此刻两百年前抱着青狐的温殊禾却更像时误入人间的神仙,他与这世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令人心生敬畏。

槐序只觉得头愈加昏沉,等意识再次回拢时,她便立刻感觉到了一股令人心颤的冷意。

是夜,是无星无月的夜,夜幕如一只巨手向众人压了下来,琬琬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神色冷峻、带着压抑的怒气的男子。

男子身后是一个个身穿轻甲,全副武装的士兵,盔甲在夜中还隐隐泛着冷光。

好大的阵仗。

九公主面对男子哭闹着:“六皇兄为何要罚琬琬?是吾一意孤行,旗花是她燃的,若不是她你们现在还找不到这里!”

有个士兵看起来有些为难,对男子道:“殿下,这……”

六皇子扬起手中长鞭,狠狠打在九公主面前,扬起的落叶让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九公主吓得后退一步,到底不敢再哭闹,却仍旧眼含泪花挡在琬琬面前不肯退让。

“你心性单纯又能明白些什么?”六皇子怒道:“本王寻着旗花而来,发现沿路都被动过手脚,你会迷路在此是有人刻意为之。此女虽为医女,却毫无医者德行,她框你出宫在前,引你来这荒山在后,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去问她,本王可有一句是冤枉了她?”

琬琬抬头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九公主,那一袭红衣鲜艳得似乎天地间只有她,只能看见她。

九公主闻言,却丝毫不为所动:“吾信她。”

六皇子彻底失了耐心,上前一步便将九公主抱走了,任其如何挣扎也不肯停下脚步。

士兵也随之而去,末尾的两个小兵打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琬琬,小声议论着。

“殿下罚这侍女跪这一晚,第二日哪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你听听这狼嚎声……”

“嘘,快别说了,莫触了殿下霉头……”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琬琬依旧跪在原地。

今日的夜是那样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琬琬缓缓起身,将自己膝下沾染的尘土和落叶拍干净,随后便转身再次向山里走去。

很快,槐序便看到了那一捧潭水,以及潭水后的竹林。

她脚步很慢,也显得很迟疑,可终究是一步一行间便走到了那个被冬柿树遮了半边天的小院前。

小院外的两盏灯笼亮着莹莹的烛光,槐序能感觉到,越是接近这个小院,琬琬胸中的酸楚便愈盛。

恰在此时,温殊禾推门而出,正好撞见门外的琬琬。

二人对视间皆是一愣。

温殊禾那双清淡的眼罕见的带了一丝怔忪:“你……”

琬琬却移开了目光,只道:“今日我家主人迷路在此,多谢公子收留她片刻,为答谢先生,我可为先生献上一记药方。”

温殊禾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开口:“不必了。”

“先生可是身染寒毒,每至冬日皮肤上便会生出一层寒霜,目不能视、双脚无法行走,更是疼痛难忍?”

温殊禾冷淡地看着琬琬:“错了。”

“先生知道我所言非虚,”琬琬不肯退让:“我知公子心性,只是解毒一事不可再拖……”

琬琬话还没说完便被不知道是何处来的力量狠狠掼了出去,这力量十分霸道,将她狠狠砸在树上,又摔在地上,半天没起得来。

温殊禾却连手指头也没动,他还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琬琬:“你还知道什么?”

琬琬擦了擦嘴角的血,勉强直起身子,她笑了笑,看向温殊禾:

“我还知道,先生此番,是为了燕帝而来。”

槐序听到这里,忽然脑袋一阵刺痛,就像是有人在强行将她意识抽离一般,可很快痛楚便淡了,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睡意。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叫她,槐序强迫自己抵抗着这莫名的睡意。

“琬琬,琬琬。”

呼唤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琬琬?

槐序意识回拢,她猛得睁开眼,入眼便是温殊禾那双温和的眸子。

“琬琬,头还疼吗?”

槐序听着温殊禾的声音,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依旧在那荒诞的梦境里。缓了片刻后,打量着四周,还是黑夜,但是入眼便是青积寺那万年不变的格局。

她于是便松了一口气,不管那是梦境还是什么,她能确定自己回来了。

槐序再次看着眼前的温殊禾,他眉目间的温醇和她看到的两百年前的他完全不同。

“师父,你给我取的表字琬琬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槐序听见自己的声音意外的很平静。

温殊禾听到她的问题也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他握着槐序的手,微微倾身,一字一顿道:“我知你看到了什么,但你不是她。”

槐序喉间发涩:“师父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方才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是。”

“你真的活了两百年?”

“是。”

“那为何我与琬琬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你给我取名琬琬,莫不是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

槐序眼眶发红,她身体甚至有些簌簌发抖,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多害怕,可温殊禾察觉到了。

片刻他才再次开口:“我从没在你身上找过谁的影子。”

槐序摇了摇头:“可你是因为她才会对我上心,才会心甘情愿的放下你计划的一切,在着青云山伴我三年!”

“对也不对,”温殊禾道:“我确是因为她才会对你上心,可让我心甘情愿留在青云山的,只有你。”

槐序心口一跳,温殊禾的话过于暧昧了,明明是初冬的天气,寒气几乎要侵入人的骨髓里,可她只觉得二人之间似乎连空气都有些沸腾了。

他还盯着她,那双温醇的眸色不知何时起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槐序莫名觉得有些委屈,明明该是她兴师问罪,可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能比她还要强势?

“太子之事可是你和祁王的谋划?”

“是我的谋划。”温殊禾承认得很坦荡。

“王青也不是变数对吗?也是你计划中的一环。”

“是。”

明明已经猜到了,可听到肯定的答案槐序只觉得一颗心都凉了下来。

她猛得将自己的手从温殊禾手中抽了出来,退后两步,泪水终于还是滑落,槐序只觉得竟连站也难得站稳了。

“……你就不怕他真的轻薄于我?”

温殊禾站在原地看着槐序,那身素来一尘不染的霜色长袍似乎今日也沾满了风霜,她那如谪仙般遥不可及的师父,此刻却如同甘愿从那高台上跳进了泥潭里。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仿佛有什么情绪在翻涌叠加,槐序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听见温殊禾压抑而低沉的声音。

“他轻薄不了你。”

“你就这么肯……”

槐序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她看见温殊禾上前一步,一把揽过她的腰,旋即倾身而来,她的身子被迫紧紧贴向他,耳边骤然传来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打在她的心间。

她甚至能感觉到温殊禾的鼻尖轻轻碰到了她的鼻尖,他的唇瓣就要压上来那一刻,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了温殊禾,缓缓升起的莹黄色的雾气包裹住了自己,旋即,头上那支临别时温殊禾赠给自己的玉钗碎了。

温殊禾重重撞到了青积寺那根檀木柱上,他勉强稳住身形,可嘴角还是渗了一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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