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光很快。
卫廷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见云芝出来立刻冲她挥手，还绕到副驾驶帮她开门。
云芝道了谢，弯身进去，卫廷从车头迅速进了驾驶室。
一抬头，云芝看见卫廷冲刚从公司出来的计词挥了挥手：“我们先走了啊，你自己回吧。”
计词的目光从前挡风玻璃瞄向云芝，又很快移向卫廷，没说话，点着头，挥了下手。
卫廷兴奋地启动车子，问：“我们去哪？”
“医院旁边吧，有家淮扬菜，可以吗？”云芝看着计词消失在挡风玻璃外面，随口说。
“当然！”
一路上，云芝都没说话，想起下班前，还没收到计词通过好友的提示。
也许上班没时间吧。
“你平时，除了喜欢骑车，还喜欢什么？”
“喜欢狗，猫也还行。”
“哦呵，那怪不得做兽医呢。”
云芝笑了下：“如此推算，你喜欢蛇虫鼠蚁？”
卫廷哈哈大笑：“那那倒不是，一部分吧。”
两人一问一答，云芝话不多，也不带话头，很快，车子便到了餐厅。
菜上来后，云芝喝了水口，看着卫廷，表情很隆重。
“卫医生。”
“啊？叫我卫廷就行，快吃快吃！”卫廷拿起筷子招呼云芝。
“我打算找个男朋友。”云芝说。
卫廷筷子僵住，有点抖，可能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但是，我不想找你做男朋友。”
卫廷更僵了。
“所以，以后，我需要和你保持一点距离，就，很正常的同事关系距离就行。”云芝不再看他，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卫廷连眨了好几下眼，似乎觉得没转过弯来。
云芝自顾自地吃菜。
卫廷看了她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还生气我那天的宠蛇吓到你了？”
“真没有，我都说了，那是意外。”
“那.......你是嫌弃我养蛇？”
云芝哭笑不得：“不是，单纯觉得，我们不合适。”
卫廷无所谓地笑了：“咳，你都没跟我相处过，你怎么知道就不合适了呢？”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叫相处？”
“这能一样吗？这种相处，和男女朋友之间那种相处，差别可太大了！”
云芝笑笑：“那我换个说法，从私人感情上来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卫廷转动着眼睛，还是面带笑意：“行，我懂了，不过没事，哪有姑娘喜欢第一次见面就被溅一身泥，第二次见面又被吓晕的男人是吧，我懂，不过我认为这叫好事多磨，我以后会谨言慎行，人嘛，都是慢慢成长起来，都会变的，我有信心让你喜欢上我。”
云芝无奈苦笑：“那你随意，我可是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了，日后的挫折，需要你自己承受了。”
这顿饭，云芝吃得轻松，卫廷倒是有点食不知味了。
临分别时，云芝主动伸出手告别：“再见。”
卫廷也大大方方回握：“再见。”
云芝转身之前又说了句：“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做同事或者朋友，千别不要某一天变成敌人。”
她笑着点头离开，只是不知道卫廷有没有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回到家，云芝按亮了手机，依旧没有收到计词的好友通过提示。
三天过后，信息过期。
夜晚，计词盯着这条过期信息看了会，按灭了手机。
他翻出十年前的一条新闻：
某中学初一女学生回家途中疑似被报复殴打，导致该女学生重伤休学，据传，歹徒行凶过程中曾遇一流浪狗吠叫引来路人，目前该歹徒已在路人帮助下被逮捕。
新闻附着一张照片，是公交车上那一瞥的凶狠目光。
计词那天坐公交车，去是大姨家。他记得那双凶狠的眼睛。下车后，前面突然回头的那个猥琐男人的目光，是他又一次看见。他脑中回忆了一遍坐在面前那个女学生对他的示意，以及一回头的那双恶眼。
发现这则新闻已经是高考过后，计词重新回了一趟学校，找到初中部的老师打听休学的学生。
“哦，是有学生生病休学了，不过后来听说好像已经出国了。”
“叫什么曾丽施？对，是她。”
曾丽施。
这个名字和公交车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少女面孔，印在了计词心里：你还回来吗？我快不记得你的样子了。
*
云芝后来没再问过计词为什么不通过她的好友申请，她笑自己，卫廷都说了，计词一般不加女人好友，谁都一样。
是她不信邪，以为自己会不一样。
但是不管她是不是和别人一样，有些事总要亲身经历一下，才知其中滋味。
周五这天下午，云芝看见宋芊一脸愁容从计词办公室出来，经过她的时候，云芝拉住她：“怎么了？”
宋芊刚想回答，前面大厅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争吵。
云芝和宋芊赶过去一看，发现大厅聚集了一堆人，有男有女，有几个还在嚷着要老板出来，前台不断安抚着，但似乎没什么效果。
看见宋芊过来，前台求助似的看了眼她，宋芊也犹豫着要不要去叫计词。
云芝走近前台，听到几个人在说，“这不行，怎么能把流浪猫狗和我们的宠物养在一起呢。”
“是啊，这万一再传染个什么病可怎么办。”
“我今天是特意提前赶回来拿我小蓝的，真是的，太不靠谱了。”
“寄养费都得退，谁知道领回去会不会生病啊。”
云芝立刻懂了，这些人是担心自己的宠物被流浪动物给带坏了。
几位宠物护工提着一些宠物框出来，一些人涌上去，纷纷去拿自己家的宠物，护工急着喊：“别急别急，先核对一下，一个个来！”
一个先拿到宠物的嚷：“哎，现在是不是得先检查一下健康状况啊，你们这有兽医吧。”
另一个看了眼前台穿着医疗服的云芝：“这人像是兽医，哎对了，这兽医不一定靠谱，一定会帮着他们说话的。”
云芝穿过人群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看他们手中的宠物笼，又看了眼交接单，对客户说：“它们都很健康，放心带回家吧。”
几位客户脸上松了一口气，但仍然半信半疑，并没有马上离开，反而都聚在一起等后续。
陆陆续续，大厅里的人都拿到的自己的宠物，云芝挨个核对完，表示这些宠物们都很健康，客人们可以安心领回家。
听她这么说，有几个男客户抬脚想走，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开口道：“现在都没事，可是在你们这和流浪狗一起养了这几天，会不会有潜伏期疾病啊？你怎么保证我们的宠物回去还是健康的？”
所有人也都跟着嚷起来：对啊，怎么保证啊。
大厅里越来越乱，两个前台看着宋芊，也都不知所措。
云芝站在他们中间，被团团围住。
她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双手向上举，提高了音量，声音坚定而有力：“这样，大家安静下来，听我说。我以我的职业向大家保证，十四天之内，如果发现今天带回家的宠物有任何健康问题，可以来找我，我个人给大家免费看，”她掏出手机，报出电话，“这是我号码，大家现在就可以核实。”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开始记电话，云芝接着说：“请大家相信我们寄养中心，既然你们把心爱的伙伴送来这里，就是相信我们，我们也会像家人一样对待它们。我相信，所有从事宠物行业的人，都有一颗纯良的心，我们的创始人，连流浪动物都愿意去善待，更加不会让这些原本就健康可爱的小动物受到伤害，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吗？”
云芝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在场的人动了容，很快，人群开始撤退，零星有几位顾客甚至原地又重新寄养了宠物。
云芝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了走廊深处站着的计词，正抬眼看着她。
*
这一闹，寄养宠物区的动物屈指可数，中心里的人都有点心悸，清点整理完，下班也比平时晚了些，天色渐晚，除了值班几位同事，其他人都走了，云芝从办公室出来，听见计词在后面叫她。
“有空吗？我让老范做了点吃的，一起吗？”
云芝点点头，两人一起去了餐厅。
范江海正在忙碌，看见两人进来，抬头说：“计总，云医生，不饿吧？”
计词语气平淡：“不急，也没到饭点，辛苦你了。”
除非有新员工欢迎会，本来中心是不做晚餐的，不过计词单独交待，范江海自然又加了班。
计词从冰箱里拿了两瓶水，转身坐在了之前坐过的位置，冲云芝抬了抬下巴，云芝便坐在了他对面。
“今天的事，谢谢。”计词递给云芝一瓶水，正视着她，开口说道。
云芝淡笑：“这本是我应该做的，计总客气了。”
计词抿唇，眼神从云芝脸上落到了她手中正握着的矿泉水瓶上，突然又不吭声了。
一阵奇怪的沉默，云芝笑问：“计总好像不太喜欢和我说话。”
她记起几次开会，计词不是这么的少言。
计词抬眼看她，云芝又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闪躲，和云芝的淡然比起来，就好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遇到了什么心事，云芝猜不透。
“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兽医这一行？”计词突然问。
云芝顿住，突然觉得这像个面试的题，只不过上次面试的时候，计词不在。
“我要是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你会开除我吗？”
计词愕然，轻声笑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只是你，突然给我一种还在面试的错觉。”
计词哑然失笑，过了一会，才说：“我没有。”
云芝以为他在说，他没有给面试提问。
而计词只不过是想说，他没有不喜欢和她说话，只不过，她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像十年前公交车上那个十三岁的小女生？
曾丽施，计词心里又浮现出这个名字，云芝、曾丽施，这世上或许会有一些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