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前进吧(1 / 1)

毋庸置疑的是,特劳里妮.艾利斯绝对是优等生中的优等生。

她是最刻板印象的那种书呆子优等生,在刚刚入职值夜者时也还是如此,连那副边框眼镜也是在事故后才脱下的。

曾经上学时,每次考试出成绩,特劳里妮都会带着成绩单去找卧病在床的母亲。

无论考试成绩如何,母亲都会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夸她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但如果想要讨父亲欢心,那更需要优秀,工作繁忙的父亲平时根本不屑于看特劳里妮一眼,即使她已经是家族里最优秀的学生。

而只有在击败所有对手,在知识竞赛中以极大的优势胜出的那天,特劳里妮才看到了父亲的笑容。

父亲以骄傲的眼神望着她,向她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只要这样父亲就会看我。”

为了让母亲开心,她成为了值夜者。

为了让父亲骄傲,她成为了红手套。

一次外出任务,却让她的人生迈向了彻底的无序。

在那次任务中,小队一行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以队长牺牲为代价,才得以保证任务完成。

而五名队员中仅仅只有两人生还。

在死亡逼近的那一刻,她沉默了。

被敌人一击击中腹部,特劳里妮的后脑狠狠地撞在墙上,一瞬间就已经决定败局,眼镜摔落在地碎裂成数片,滴落的鼻血在其上投影出光芒。

她染血的破碎镜片里映出她自己的脸,一张茫然的脸。

值夜者殉职是经常的事,她不会因此而后悔,但还是太短了,还想再活一阵。

是不是不该想这些?但特劳里妮却无法阻止绝望从心灵的裂隙中渗入,会怕的吧,无论如何都还是会为死亡而恐惧的吧。

耳鸣声中,她的意识恍惚,总觉得时间越过越慢,慢到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慢到数十年的记忆以走马灯的形式于她眼前闪过。

只在这时特劳里妮才恍然大悟。

多可笑啊,这数十年的低声下气,潜藏本性都成了习惯,等到死亡真的来到跟前,她才发觉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有真的作为自己活过。

夜幕慈悲,带走了特劳里妮最后的意识。

等她再度苏醒,现场已是一片狼藉,同伴们的尸体倒在各处,目标也已经击溃,各式各样闪着光的非凡特性在尸体上闪耀着……像宝石一样。

另一位身受重伤的同伴走到她身边确认她的伤势,在追问之下,特劳里妮才知道,只有自己和对方活着,其他人都牺牲了,包括曾把她当亲女儿看待的队长。

在以最为惨烈的牺牲为代价捡回一条命后,教会给她放了一次假,安排了大量的心理辅导。

然而濒死的经历,并不会带来家人观念的改变,在慈爱的母亲死后更是如此,其他人根本不会在乎特劳里妮的感受。

就连一直敬仰的父亲也只是抽着烟,对她说。

“要是你努力点,也不会这样,都是你的错。”

这句话,成了她的心结。

在接受心理指导时,特劳里妮将自己的心里话全盘托出,而心理医生也做出了建议。

“人与人之间是不可能达成真正的互相理解的,如果无法改变他人,就试着改变自己的想法吧。”

于是特劳里妮不顾家人反对,一个人从家里搬了出来,开始独居,开始用不眠者的能力彻夜狂欢。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她从酒友那边知道了《苍蔷薇》,因此染了白发。

“你……真的没事吧,没摔到脑子吧,要我去找药师吗?”

在复工的那一天早上,卡斯托尔看着面前一头白色短发,哼唱着时髦歌曲的特劳里妮,无数次幻想过这位同僚是不是因为遭受重创脑子出了问题。

早在事件之前他就和特劳里妮相识了,但那时的她还是个说话一板一眼的书虫,这才多久,特劳里妮跟重新投胎了一遍似的。

但特劳里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我和以前一样啊,没有太大变化。”

“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吧。”

在卡斯托尔说完这句话前,特劳里妮就已经一蹦一跳地跑去找新队长报道了,表面上她似乎并不把卡斯托尔的话放在心里,但实际上依旧在惦记。

“不行啊……”

心理医生扶额叹息着。

“我听你的话,尝试了新鲜事物,有什么不行?”

特劳里妮对心理医生此刻的叹息感到疑惑,她实在不懂为什么对方会说这种话,自己可是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样。

心理医生皱着眉望了她一眼,这位老者满面的皱纹因为忧愁而更加明显了起来。

“你的改变仅在外表,内心依旧没有任何变化,我想要你独立起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是这样想的吧?乖乖的优等生已经无法再引起注意,那就成为彻底的堕落者吧,这样也能再次收获家人的关注。”

特劳里妮瞪大了双眼,沉默了。

自己是这样想的吗?

……

仔细想来,居然真的是这样啊。

特劳里妮的嘴角抽搐着,她有好多想说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但心理医生用怜悯的目光望着眼前年轻的女孩,他已经明白一切。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再怎样渴望期待,渴望关注……只要你的父母不改变,一切都不会变……”

说罢,他再度开口,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说道。

“有病的不是你,请不要再为了别人改变自己了。”

回忆终了,特劳里妮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臂,是因为后知后觉的恐惧吗,是因为万兽的诅咒吗,还是说后悔了呢?

她满脸都是冷汗,瞳孔紧缩成针/孔,牙关紧闭颤栗着。

他说的不对。

说的完全不对。

不被人期待,自己会变得寂寞,失去了别人的关注,自己就什么也没有了。

一个人活下去?但从小自己就是接受的这种教育,要怎样才能完全忽视别人的期待呢?

没有人教过我,没有人关心我。

特劳里妮腹诽着,最后一滴泪珠从她的眼眶里落下。

“好寂寞啊,妈妈,我好想你。”

“特劳……里妮……”

瓦希尼尔的呼吸急促,但他明白,按教会里的规定,此刻作为队长他应当做什么。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来。”

法图娜望着强行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的瓦希尼尔,走上前,握住了他持枪的右手,试图把枪从他的手里拿走。

“不劳你费心了,维纳斯阁下……”

而瓦希尼尔却拒绝了她的好意,他用左手推开了法图娜,法图娜理解他的选择,只是退后一步,等待他做出应当的处理方式。

基尔伯特和德米利安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

而伊斯也无法再保持笑容,在胸口轻点几下画出女神的圣徽。

随着枪已上膛,在众人的注视下,瓦希尼尔走到了特劳里妮面前。

但半跪在舞池上的,已经不再是那个长发披肩,戴着眼镜的特劳里妮.艾利斯了。

那,都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

听见有人靠近,特劳里妮僵硬地抬起头,于发丝的缝隙之间,她看见了瓦希尼尔的脸。

“队长,队长,我做出决定了。”

瓦希尼尔温柔的回应她。

“嗯,我看到了,你做出了决定。”

“即使是错误的,我也没有后悔。”

那高大的,黑色毛发杂乱,腰间肋间各多生出一双手臂的狼人口吐人言,眼眸却依旧清澈。

它尝试伸出手臂去触碰瓦希尼尔的身体,却在看见自己肢体的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恐惧。

它哀嚎起来,声音响彻整个银白舞池。

唯有亚伯为它落泪。

“愿你的神庇佑你。”

趁着大家都去关注失控的特劳里妮,哈托尔拍了拍波斯的肩膀。

“走吧,错过这机会就难走了。”

波斯点点头,唤回薇丝佩拉,几乎是奔跑着冲向了哈托尔开启的那道星光之门。

亚伯扭头望向正准备逃跑的波斯,虽没有追上去,但却依旧用带着几丝愤恨的眼神望着他。

“你逃不掉的。”

“那就试着来追我吧。”

波斯大笑着,说的那么大气,身子却已经逃进了哈托尔的门里,黑色铠甲的薇丝佩拉紧随其后,三人一同消失在了一阵脆弱的星光之中。

自己的仇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报,但似乎有更值得做的事在眼前。

安德森就这样目送祂慢慢走到人狼身边,虽说目睹悲剧确实令人心情低落,但他也已经在海上看过不知道多少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了。

安德森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在心里为那位女士祈祷,来世不会再痛苦……即使来世可能并不存在。

而法图娜则对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感到有些疑惑,单从相似的外形上来看,对方似乎能和那位天使亡灵扯上关系。

瓦希尼尔望着祂,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亚伯只用一个眼神就让瓦希尼尔对祂产生了信任,没有阻止亚伯靠近已经崩溃的特劳里妮。

“没事的,勿需担心。”

祂伸出手,轻轻碰触特劳里妮覆盖着黑色短毛的眉心,随着一阵灵性波浪扩散开来,原本一直在抽搐着的特劳里妮也重归了平静。

“虽然早已为时已晚,但总还有能做的。”

“至少最后,再做个梦吧。”

特劳里妮睁开眼,原本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痛苦,焦虑,恐惧和绝望此刻都烟消云散,她发现,自己似乎回到了贝克兰德,而且是十年前的贝克兰德。

白桦木的窗棂,床头柜上摆着的小捧花束以及附带的便条,素色的被单,以及窗外宁静的夜色。

特劳里妮立刻意识到,这里是家。

“在东张西望什么呢?”

一双大手伸向她,为她抚开了挡住眼睛的碎发。

特劳里妮欣喜地举起手中的奖杯,向躺在床上的母亲展示。

“妈妈,不负任何人的期待,我赢了!”

“无论赢没赢,你都不负我的期待啊。”

母亲面色憔悴,却依旧打扮精致,温柔的紫红色眼眸注视着她,特劳里妮望着这张脸,却想起了其他人。

究竟是谁呢?特劳里妮有些想不起来了,但似乎并不重要。

“我想和妈妈一样当值夜者。”

“不用太考虑我,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好啦。”

“但是,”特劳里妮抬头望着母亲,争辩道,“我是真的,很想……”

母亲望着她。

正似夜幕慈悲。

“即使做错了选择,但你也很努力了。”

这似乎不是母亲在说话,但没关系,特劳里妮扑向母亲的怀里。

她的怀中一空,整个世界都在这次跳跃中彻底消失了,无论是那白桦木的窗棂,床头柜上摆着的小捧花束以及附带的便条,还是素色的被单,亦或者是母亲,还有特劳里妮。

都在这一刻彻底结束了。

只有夜幕却依旧停驻于此,星光闪闪,无声无息。

瓦希尼尔的枪口散发着硝烟,几枚弹壳落在地上,那曾名为特劳里妮.艾利斯的变形躯体里,有点点星光在逐渐凝聚到那枚银白戒指上。

所有人都陷入了缄默之中。

这一刻该说什么呢?

法图娜没有开口,她已经见过太多同伴的逝去,但无论经历多少次,心中的苦楚却依旧存在着。

而伊斯,德米利安,基尔伯特三人对视着,却也没有什么话想说的。

“请继续向前吧,唯有生者的前进,才能让逝者安息。”

亚伯的话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祂俯下身拾起血肉中那枚闪耀着星辰光辉的银白戒指,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后,还是递给了举着枪沉默不语的瓦希尼尔。

“既为领导者,就是要承受苦痛的,你还有其他队员吧?可不要为了一个人,失去更多。”

瓦希尼尔眼眶通红,却硬是没有流泪,他从亚伯手中接过那枚戒指,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地回复道。

“我明白。”

法图娜走上前,在特劳里妮的尸体前单膝跪地,以教会的仪式为她祈福。

“我们带不走她的尸体,只能让她留在这里了。”

随后,法图娜从血肉中捡出了一些特劳里妮放在口袋里的随身物品,大多都已经在异变中被彻底破坏。只有这一件勉强完整。

法图娜用指头抹去覆盖在其上的血污,可以勉强分辨出这是属于特劳里妮的警官证。

但其中似乎还夹着一张似乎是《苍蔷薇》随书附赠的书签一样的东西,透过血污,上面的文字依稀可见。

法图娜在心里默默念出了那行字。

而远在贝克兰德,这繁华的大都市已经又迎来一个崭新的清晨。

塞拉.艾卡正走在去往圣塞缪尔教堂的路上,恰巧路过了刚开门的书店,见老板娘从店里搬出一块写着广告词的木板,塞拉便好奇的走了上去。

那是《苍蔷薇》最终章预定开启的广告牌。

“请前进,并见证她的最后吧,高傲的‘白皇后’。”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