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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1 / 1)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照亮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病房。

只有病房一角的床位冷冷清清,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雪白的被单盖着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女孩太瘦弱了,猛一眼看去,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比床单还有苍白的小脸上方,裹着一块巨大的纱布,隐隐露出血来。

女孩眼睛紧闭着,偶尔眼睫剧烈震动,整个身体也像是挣扎般抽搐,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尽的噩梦。

想要解脱,却又无能为力。

放眼整个病房,只有她的床位旁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输液瓶孤零零的立着,“滴答滴答”往下漏着液体,冰冷而缓慢的流入女孩的体内。

人多的地方事情多,八卦自然也就多。

隔壁床的两个陪床阿姨趁着自家病人没醒,打着哈欠,边打哈欠边百无聊赖的磕着瓜子,磕着磕着就把话题移到了女孩身上。

“4床的那闺女还没醒啊?这都第几天了,从我来这开始,得有一个星期了吧?”一个短发的阿姨道。

“可不止。”旁边另一位卷发的嬢嬢忙摆手,“从我来着这丫头就在了,算起来,额,怎么也得半个月了。”

“这么久?”短发阿姨表情夸张的张大了嘴,“啥子病啊?这么严重?”

卷发嬢嬢摇了摇头,“不知道。”然后似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般往短发女人旁挪了挪,声音低了几度,“听护士说,是从家里的窗户跳下来,三楼,结果撞到了脑袋。”

短发女人“啊”了声,“自杀?”

“这可说不好。”卷发嬢嬢摆了摆手,“说是没检查出啥子事,但是就是醒不来。

不过,也怪不得着孩子,你来得晚不知道,这娃的医药费都是警察出的,那家长来过一次,一看那面相就不是啥好人,一看这情况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闹了一顿,说是这闺女是他们抱来的,不是亲生的,反正说来说去就是不肯付钱就是了,最后寻了个借口跑了。”

“啊?”短发女人的嘴长得更大了。

“反正这娃命不好,这么多天除了个女警察带人过来看看,就没人来照顾。我想着反正咱也没事,就多担待些。也算是积阴德。”卷发嬢嬢叹息了声。

“对对对。”短发女人跟着连声附和。

而在她们小声八卦时,病房里不知谁耳朵不好,收音机的声音放的巨响。

不过在嘈杂的病房里,也没人在意。

不知信号对到了哪个地方的早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混合着偶尔电音甜美却生硬的传出——

“据悉,距离陵川市五十公里外槐庄日前发生大火,死伤惨重,据警方调查发现,为人为纵火。

纵火者徐某某,女,现年十九岁,槐庄本地人,已在大火中死亡。现纵火原因尚在调查中,警方怀疑与互助社□□传播有关。”

现在,让我们关注下一条娱乐新闻——”

没有人注意到,无人关注病房一角,巨大的泪珠从病床上女孩紧闭的双眼流出。

“姐姐——”女孩干涸起皮的嘴唇微微悉合。

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孟昭听到夏雪诺苏醒的消息,挂了电话就赶往女孩所在的医院。

来的路上她心中编制了无数的措辞。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女孩,她的父母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的亲生父母早就被□□洗脑,并且以身殉教。

而现在,她的养父母也在槐庄的大火中死亡,纵火的人就是她的亲姐姐。

她的亲姐姐就是做了之前几起杀人案的凶手,可她的亲姐姐也在放火烧村后毅然投入大火,死在了祠堂里。

她不想女孩伤心,可是女孩太聪明了,她未必骗得过。

作为一个身居一线数十年的老刑警,孟昭第一次感到头痛,直到推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内心都在忐忑。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阳光下,眼前的女孩顶着偌大的纱布,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她低着头兀自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模样看起来像是冰冻未曾解封的雪美人。

女孩的这副模样让孟昭觉得陌生,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聪颖、果敢,好强又冷静的女孩。

却又莫名让她觉得熟悉。

她愣怔了一下,终于想起为什么自己会觉得熟悉的原因——

此时的女孩不正是孟昭在未见到夏雪诺时,对她的侧写?

边缘、疏离、内向、敏感,甚至有些懦弱。

全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压抑抑郁的气氛,死气沉沉,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是——

女孩失忆前的模样!!!

难道,她恢复了记忆?!

而女孩也没有让她失望。

“孟警官。”不知隔了多久,女孩微微抬眼,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不住任何表情。

“我有‘互助社’犯罪的证据。

不过,我要用我姐姐徐娜娜的骨灰来换。”女孩道。

半年后。

冀州市郊区的一处公墓里。

一个女孩捧着一束百合花,缓缓的朝公墓边一处明显新立的墓碑走去。

如果仔细看,可以发觉,女孩的左侧脚踝有些问题,这导致她上台阶时有些踉跄。

但女孩显然毫不在意,只怔怔的盯着那块新立的石碑。

和公墓里其他的墓碑相比,新立的石碑很小,肉眼可见的简陋。可上面却拥挤着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徐娜娜,另一个是夏雪诺。

奇怪的是,两个名字的下方都没有墓主人的生辰日期。

更奇怪的是,其中一方夏雪诺的照片竟和来吊唁的女孩一模一样。

冰冷的秋风混合着雨,斜飞着,落在女孩的脸上身上。

女孩衣着单薄,下意识打了个颤,有些艰难的弯腰,小心翼翼把捧花放置在墓前。

今天,“互助社”□□案终于尘埃落定,她是特意来向姐姐徐娜娜告知的。

“那些伤害我们的人都死了。”

“明德中学枉死的184条冤魂终于沉冤昭雪。”

她之所以说184,是因为其中包括了徐娜娜和她自己。

在明德中学的那场大火中,她们的灵魂其实也随同182名同学一起离去。只剩下一条性命,在这尘世间苟延残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查明真相,沉冤昭雪。

可到底是夏雪诺来晚了。

她忘记了被自己藏在左脚脚踝骨缝,存储着“互助社”借由明德中学残害学生证据的芯片。

“只差一点。”夏雪诺哽塞着。

她只要早上那么一点恢复记忆,有可能就能够阻止徐娜娜用那么惨烈的方式去报复。

最终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徐娜娜应该不只来找过她一次吧,窗台外留存的脚印,房间里被移动的东西,还有似醒非醒时见到半面炙烧半面完整的鬼脸。

还有被拿走的那枚古币。

在得知徐娜娜死亡的那一霎那,夏雪诺曾怀疑过,姐姐是否恨她。

但在看到徐娜娜留下的遗书后,竟然由衷的希望姐姐是恨她的。

因为,在徐娜娜自白的遗书中,边缘看起来像是孩童涂鸦的乱写乱画中,是徐娜娜隐瞒众人,只留给夏雪诺的话——

那是在明德中学的黑暗岁月里,姐妹俩自创的交流方式。

全世界,只有彼此看得懂。

她说——

诺诺,姐姐爱你。

在纸张无人问津的角落,她的姐姐隐瞒所有人,甚至是瞒着她,写下对她的爱。

夏雪诺无法想象徐娜娜写下这段文字时内心的情感,但她大概能够了解到她取走自己这枚古币时的想法。

她大概是希望夏雪诺这个妹妹能够永远失忆,哪怕她永远都不知道她有过一个姐姐,而这个姐姐真的很爱她。

又或者,她也很孤独吧,和夏雪诺一样。面对槐庄的村民,面对必定的死亡,她也很害怕吧。所以把和妹妹相认的证据带到身边,就像是妹妹在自己身边。

而火焰焚身应该很痛吧,若非如此,她焦黑的尸身又为何将古币死死的攥在手心里,以至于法医用了器械才勉强抠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马上,她们就能够相见了。

这么想着,夏雪诺随意擦干了脸上的泪珠,靠着墓碑坐在姐姐的身边。

墓碑冰冷,可她的心却很暖。

“姐姐,我把最后一笔钱打给了米雾,他没有回信,不过这样也好。他大概已经能够在X国好好生活了吧。”

夏家父母死后,所有的遗产在短期内被夏成龙败光,身无分文的夏雪诺根本没有能力给徐娜娜收殓遗骨,最后还是米雾出手帮助,才在冀州市郊买下这一方小小的墓地。

也算是变相达成了徐娜娜的愿望——

她终于在死后彻底的离开了陵川,离开了槐庄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所以——

“真好。”

现在这样,真好。

夏雪诺由衷的叹息着。

天更阴沉了,雨下的大了些。

她靠在墓碑上,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像是入睡般,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而在另一个世界中。

夏雪诺推开了高三十四班的门。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夏雪诺,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是璐璐。

“对啊,都等你好久啦!”

是娃娃。

“哎哎哎,都说什么呢,不准欺负我妹妹。”

夏雪诺应声抬头,只见徐娜娜一脸嗔怪,笑着朝她走来。见她愣怔,微微皱了皱眉,“诺诺,这是怎么了?病了?”说着,有些焦急的想要触摸夏雪诺的脑门。

“没有。”等到略微冰凉的手贴近,夏雪诺才反应过来,忙低头掩饰眼中喷涌而上的泪花,使劲摇了摇头,再抬头时,脸上全是撒娇的笑。“没有,就是好久没有见姐姐了,想姐姐了。”

“哎呦,还会撒娇了。”徐娜娜没有注意到夏雪诺话中的不妥,很是受用的样子,牵着人手往里走。

一路上,夏雪诺看到了无数张熟悉的面孔——

那都是她曾初入异世时见到的。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麻木、恐惧,牵线木偶般。

每一张脸上都恢复了属于少年的青春活力,灵动着,调笑着,肆无忌惮的欢乐,打闹。

直到,她最终来到了属于她的座位。

她的座位临窗,阳光肆无忌惮的照射进来。

光亮中,邻座的男生微微侧过脸。

剑眉星目,眼中却是温煦的光。

然后,大海般深邃的声音传来——

“你好,同桌,我是季冬阳,很高兴见到你。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一瞬间,夏雪诺愣怔当场,泪水再也忍不住。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老师大步走入教室,大声着“上课了”让喧闹的同学安静下来。

娃娃扭着身,似乎想要回身朝离她一桌之遥的夏雪诺说些什么,被同桌阿墨冷着脸,一把按在座位上。

阿墨:“上课了,安静。”

娃娃撇嘴:“知道了,大黑。”但到底还是乖乖的坐正。

娃娃怂兮兮的模样引的坐在她们正后方的徐娜娜捂嘴笑了起来,还暗自拽了拽身边不知道画什么的米雾去看。

真好。

泪光闪烁中,夏雪诺心里暖暖的想道。

阳光照射下来,将她和季冬阳的周身围了一个光圈。

真好。

夏雪诺微笑起来。

这一次,她终于实现了十八岁时许下的愿望。

冬日暖阳夏季雪。

原来——

有你,你们的地方,就是我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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