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明点点头，“秋野的父亲叫陈铮，十六年前，东临国与西临国的那场战役中，爹爹曾与他共同出征作战。当年，东临的兵马并不如现在这般强盛，与西临相比甚至略逊一筹。我们与皇上一路杀向西临，却不幸落入圈套。陈铮自告奋勇，负责引开兵马，由我护着皇上突围。”
“然后呢？”
“终于，我和皇上杀出了重围，陈铮再也没回来。”
“秋野当年应当只有六七岁，他的母亲听闻此信，一蹶不振，跳海自尽。当年都说，他母亲是趁他熟睡之时抱着他一同跳海的，可几年后，秋野却回来了。”
“他是被海浪拍打在荒无人烟的海岸边才活了下来，可惜头部受损，记忆全无。那几年他是怎么过来的，秋野一直缄口不提，可见到他身上大大小小愈合的伤口，大概也不难猜出那几年他过得很苦。后来，幸好恢复了记忆，便一路找回的东吉城。”
魏知夏垂下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师父也太可怜了。”
以后定要对师父再好点。
*
一路颠簸。
“二小姐，到东吉城了！”马车停下，明珠掀开车帘朝里边儿喊道。
魏知夏好奇地探头望出去，想看看这皇城脚下繁华的大都市。
街上热闹非凡，行人如织，不时有香味飘来。
魏知夏闭上眼，翕动着鼻子，一一判断着这些香味来自何种食物，“炊饼！糖炒——”
“爹爹今日还有其他要事，就先走了。”魏忠明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魏知夏被打断，缩回脖子摆摆手，“爹爹尽管去吧。”说罢又将头探出马车。
马车晃动了一番，魏忠明下了车，魏知夏继续道：“糖炒栗子！糖糕！油炸——爹爹。”
魏忠明出现在眼前。
“爹爹不是有要事吗？快些去吧，莫要耽搁了。”
“嗯，你也早些回府，莫要贪玩，莫要再惹祸。对阿芸好点，听到了没？”
“好的爹爹，爹爹再见。”魏知夏乖巧地点点头。
明珠钻进马车内，她凑到魏知夏身边往外看，“二小姐，方才你一直在嘀咕什么呢？”
“没有人能拒绝路边摊的诱惑，没有人。”魏知夏指着一路的小摊子问道：“你拒绝得了吗？反正我拒绝不了。”
“二小姐以前是看不上这些吃食的，如今莲舟村待一待，倒是接地气不少。这儿离府上不远，二小姐若是不嫌累，便下车走回去也可。”
“正有此意。”
魏知夏下了马车，一路溜达，不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东西。
左手一包糖炒栗子，右手一张刚出炉的炊饼，嘴里还嚼着最后一颗冰糖葫芦。
后头跟着的明珠吭哧吭哧抱着一堆买来的东西，“二小姐，差不多了吧？明珠顶不住了。”
“哟！这不是魏知夏吗？一个野丫头还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了？也不照照镜子，这吃相……啧，真是丑死了！”
“怪不得喜欢这些下等人吃的脏东西，原来她本来就是下等人啊！”
“我听说，是她亲娘不要她了，她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丫头！”
迎面走来三个公子，其中一个长相端正，衣着华丽，可满口的污秽之话让他显得丑陋了起来。
另两人衣着寻常，唯他马首是瞻。
几人嘻嘻哈哈，在挑战着魏知夏的底线。
“二小姐，别理他们，咱们走！回府禀明老爷便是。”明珠不想与他们正面冲突，拉着魏知夏便要走。
魏知夏啐了口山楂籽，“可惜了一副臭皮囊，这帮傻哔谁啊？”
“二小姐您忘了？这是当朝刑部尚书王大人家二公子王图遂，和他的俩跟班四喜和五福啊。一个多月未见，倒是愈加口无遮拦了。”
啥？一二三四五？真行！
“脏东西不配进入我的脑子。”
“明珠，你帮我回忆一下，脏东西为什么要当街骂我啊？我和他有仇吗？”
“那倒没有，二小姐过去不太搭理他的。”
“其实，今日这般出言不逊明珠也是头一回见。他曾经想追求小姐，但被你拒绝了，被他兄长好一顿嘲笑。后来大小姐被寻回，王二公子为了泄愤，落井下石说过几句风凉话。今日这般，许是二小姐被罚去庄子的事情，他知晓了，以为老爷已经放弃二小姐了，便无所顾忌了起来。”
又是一个被我拒绝后就破大防的。
男人，你的名字叫脆弱。
魏知夏将手中吃食交给明珠，“拿着。你小姐我要开大了，没叫你不许过来。”
明珠跺了跺脚，“二小姐，老爷说了别惹祸的……”
魏知夏冷冷说道：“是他先惹我的。”
罢了，转头走向一二三，在他身旁好声好气说道：“一……王公子，街上人多眼杂，可否去那边说两句话。”
王图遂得意一笑，“哟，早这样的态度多好？行，我今天心情好，给你这个面子。”
说罢大步朝魏知夏指着的墙角走去。
魏知夏跟在后头，到了地儿，背靠墙，面对着王图遂。
她身形瘦窄，个子也比不上王图遂，从大街上看过来，便只能看到王图遂宽厚的背脊，将魏知夏笼罩在阴影下。
王图遂见她双眼泛红，薄唇微启，瞬间邪念起。
他将魏知夏下巴抬起，逼她注视着自己，另一只手在她脸颊流连，“美人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你爹不要你了，以后也就是个平民，不如跟了我做个妾？荣华富贵尽享。”
魏知夏笑盈盈看着他，凑到他耳边声音轻柔地说道，“只要哥哥敢想，后果就不堪设想。”
王图遂醉心于美人口齿的温热和芬芳，让魏知夏有了可乘之机。她深吸一口气，在王图遂耳旁一声尖叫，紧接着脑袋往他鼻梁上猛地一撞。
“哎哟！！！”王图遂一时间不知该捂耳朵还是捂鼻子。
他痛呼一声，酸涩涌上鼻梁，不一会儿，眼眶中便噙满了热泪，鼻腔里也流出了两行温热的猩红。
“哥哥，你没事吧？”魏知夏颤着声大声问道。
“魏知夏！你在玩火！”王图遂怒吼。
“怎么？烧你腚了？”魏知夏攀着王知焕的臂膀，柔声说道，随即单脚膝盖抬起，猛地一击。
“啊！！！”王知焕双手捂着那里，低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魏知夏，随即晕了过去。
众人见状忙跑了过来。
“你把我王哥怎么了？！”四喜揪着魏知夏的衣领问道。
魏知夏倒地，用衣袖掩住口鼻，啜泣了两声，“他……他……他想轻薄我。我不是故意要伤他的，我不是故意的……”
衣袖下的脸憋笑都快憋变形了。
骂起我来那是开怀大笑，现在我就让你生死难料。
我魏知夏可没那么好欺负。
要不是怕爹爹责罚我，怪我又惹祸，我才不演这么一出呢。
这下东吉城的人都要以为一二三欺侮我了。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呐。
“装什么清纯？不过一个野丫头，被王哥看上那是你的福分！”
魏知夏：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五福气不过，上前便要打魏知夏。
魏知夏一惊，快速从头上拔下簪子，对着他。
却不知从哪冒出个公子，挡在魏知夏身前，簪子顶端堪堪扎入他的后背。
魏知夏：……这我真不是故意的。
只见这位公子一把推开五福，“今儿吃的什么？怎么嘴这么臭啊？有这闲工夫在这欺凌弱小，不如快些将他送去医馆救治，否则，再晚些……”
说着瞄了眼王图遂的重要部位，“唉，怕是不能人道咯。”
“你……”四喜五福又气又急，但为了王哥的后半生幸福，还是放过了魏知夏。
“嘶……疼疼疼。”人群散开后，在身前护着自己的公子这才感觉到背上一阵刺痛，龇牙咧嘴哀嚎着。
魏知夏不好意思地笑笑，“抱一丝，抱一丝，误伤。明珠，快给这位公子拿些钱财去治伤！”
那公子这才看清魏知夏的样貌，他双目瞪圆，笑意蔓延在脸颊，伤口似乎瞬间不疼了，“小伤，无碍。姑娘没事吧？那人可有伤到你？”
“没事，以后可能都伤不到任何人了。”
魏知夏笑着起身，“今日多谢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
没想到那公子起身作了个揖，问道：“姑娘家住哪里？逸之送二位姑娘回去吧。”
“不必不必，魏府就在前边儿，就不劳烦公子了。”魏知夏摆摆手，此人表情不对劲，可别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魏府？莫非小姐是魏将军的千金？”此人形容惊讶之余，还有一丝欢喜。
“啊……对。”
假千金怎么不算千金呢？
“在下钱逸之。是你外祖父大夫人的表哥的庶子的嫡长子。”
魏知夏呆在原地，没有捋清楚二人的关系，“我外祖父的大夫人的庶子——”
“不对，是你外祖父的大夫人的表哥的庶子的嫡长子。”
魏知夏：“……”
总是学不会，再聪明一点。
钱逸之：“没关系，你叫我表哥就行。”
“表哥？”魏知夏破了音。
我还没弄清楚什么关系，怎么就表哥了？
“正是。都是一家人，表妹莫要推脱，就让表哥送你回府吧。”
“真的不用，你先去医馆看看背上的伤吧，我怕再不去……”这伤就好了。
钱逸之深情地看着魏知夏，“表妹好关心我。这伤无碍，我挺得住。走吧。”
他热情洋溢，很是熟络地拿过明珠手上的东西就往魏府走。
魏知夏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