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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服恐惧(1 / 1)

这钥匙,是城郊宅子的钥匙,她一把,无念一把,算是她与无念之间的秘密。

没看信之前,她有些诧异无念为何莽撞至斯,不顾上下上百双眼冒险送信,但看过之后,她懂了。

信封内装着的是父亲这些年来同朝中几位官员来往的信件,上面的话露骨极了,今儿送李大人一幅名帖,明儿送孙大人一位美人……简直不忍直视。

不过,比起最底下的那封信来,这些都不算什么。

五年前,户部赵员外郎贪污陛下拨往青州赈济灾民的银子,被打入大牢,不出三日,赵员外郎于牢内暴毙而亡。

人证物证俱全,大理寺得出结论,赵员外郎是畏罪自尽。

陛下平生最恨贪官污吏,一旦逮到,一律抄家处死,其家眷亦无一幸免,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贱籍。

对于赵家的结局,百姓们无不拍手叫好,年纪尚小的于淑慎也是其中一员。

直到今日,她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多么可笑。

赵家覆灭,压根不是因为赵大人贪墨,恰恰是太过清廉才招致的祸患。

五年前,户部共设两位侍郎,赵大人乃其一,曾勇乃其二。曾勇眼红数十万两的赈灾饷银,赵大人瞧出其用意,非但拒绝他贪污的提议,还三番五规劝他。

曾勇不胜其烦,同时害怕赵大人将前因后果上报给陛下,便生出歹心,使出贼喊捉贼的伎俩,陷害赵大人贪墨。

彼时父亲升官心切,处处巴结官员,曾勇顺水推舟,暗示父亲只要把身处天牢的赵大人做掉,日后升迁皆小菜一碟。

父亲买通守卫,一杯掺有鹤顶红的冷酒带走了赵大人的性命。

事成之后,曾勇绝口不提父亲升官之事,父亲恼羞成怒,顾及到自己手上也不干净,将与曾勇来往之信件统烧毁,打碎牙吞下肚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天道好轮回,三个月之后,曾府夜进刺客,曾勇及其家人通通丧命,同时盗走曾勇与父亲来往的所有信件。

之后,何奉经由户部尚书的提携,接替了曾勇的位置。

那刺客是京城杀手组织千机楼的一员,曾勇为人尖酸刻薄,得罪过不少人,仇家遍地。

曾勇之死正是某一仇家的手笔。

无念知道她想报复于家,便去于家搜集来父亲贿赂官员的罪证,而后花重金去千机楼求来曾府丢失的信件,好证明他活着的用处。

于淑慎回眸望望窗外,谨慎将信件藏匿于换洗的贴身衣物之内,唤妙春进来嘱咐几句。

妙春会意,抱着衣物退回自己房间,压在枕头底下,寸步不离。

近来夜里和袁曳共处一室,随时有暴露的风险,相较之下,妙春那里安全多了。

一夜无眠。

一大早,妙春托云光递来话,说是身感伤寒,不宜来伺候。

她淡淡挥手,交代云光转告妙春:好生歇着,身体要紧。

恰逢早膳时分,袁曳打外头回来,见云光行色匆匆,他随手抓了个包子,边吃边问:“这小子脸色不大对劲,他跟你说什么了?”

她如实回答:“妙春病了,云光大抵是担心她吧。”

云光比妙春长一岁,比袁曳小两岁,可比袁曳靠谱多了。

袁曳讽笑道:“怪不得这小子最近老往你那儿跑呢,合着是有心上人了。”

饭毕,袁曳提议去外头骑马逛逛。打上回摔落马背,她对骑马这件事就十分抗拒,便一口回绝了。

他不解个中缘由,追问不停,于淑慎不堪其扰,告知原因:“我不会骑马。”

袁曳半点不在意,笑得更欢了,“我教你。”

天助他也。

正好借这个机会拉进拉进关系。

于淑慎无法妥协,板着脸拒绝。

袁曳算得上半个急性子,一把捞起枕边的劲装,定要她换上。

她不换,他便一步步贴上来,古怪道:“你不换,我替你换,反正我闲着也闲着。”

她不觉屏住呼吸,使劲推开他,抱住衣服咬牙答应。

袁曳心满意足,去外头等候。

飞快换好,于淑慎对镜挽起长发,利利落落梳成马尾状,她自顾片刻,感慨自己现在像个侠女,仿佛要去扶危济困一样。

袁曳仰面沐浴在日光底下,甚是惬意。

一想到她红衣飒爽的打扮,他就止不住激动。大婚那日她着嫁衣美得令人心醉,那会儿他眼瞎,不懂得欣赏,明白心意后,一个念头不时冒出:她若再为自己着一次红衣便好了。

心诚则灵,他总算如愿以偿。

门扉轻启,袁曳闻声转身,只一眼,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她一身绯红,端庄立于阳光下。发丝高束,微风拂来,青丝漫舞。

她芊芊玉指轻轻一撩,拨开鬓边的碎发,瑰丽姿容尽显,尤其那清冷凤眼,竟漫出丝丝笑意。

袁曳喉咙发紧,慌张别开视线,“我的眼光……真不错。”

话出口的瞬间,他险些抽自己两嘴巴子。

好不容易制造了机会,又没胆子利用。

窝囊至极!

于淑慎见怪不怪,越过他的肩头。

袁曳后知后觉,大步追上,壮着胆子牵起她的手。

她小脸一垮,疏离道:“你手心出汗了,不妨先擦擦。”

袁曳双目大睁,松手拿帕子擦手一气呵成,紧接着又拉住她。

眼看她又要挑毛病,他笑眯眯抢先道:“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当众闹别扭影响不好。”

诚如他所言,四周来往的宫人众多,她尴尬一笑,打消念头。

一路无言,马场近在眼前。

马场太监见到来人,快步迎上来,一眼注意到二人十指相握的手。

太监抿嘴笑道:“二位当真恩爱有加呢。”

袁曳听得心头暖洋洋的,摸出一把碎银子赏给太监。

太监乐开了花儿,专门挑了一匹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牵过来。

袁曳总算舍得松手,他伸手轻抚马儿的鬃毛。马儿似有灵性一般,探头蹭蹭他的掌心。

“稀奇稀奇。这动物也跟人一样,通人性呢。”得了好处,太监处处捡着好听话说给袁曳听。

于淑慎对马的印象不大好,不由往后倒了两步。

“这马好是好,但太大了。”袁曳收手,“有没有小马,适合我夫人骑的?”

她身材娇小,将将到自己胸口,寻匹小马来正合适。

太监无有不应,不多时便牵着一匹小红马出来。袁曳点点头,对躲得远远的人说:“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摔下去的。”

六艺之中,射、御两项他是顶好的,从小到大,旁人骂他不学无术,却不敢挑这两项的刺。

于淑慎胆战心惊,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袁曳耐心十足,弯腰劝慰许久。

太监有些瞧不下去,打起圆场:“少夫人,您安心吧。这小马温顺得很,跟小猫小狗似的。”

她脸上火辣辣的,终是敌不过将两人轮番的劝说,走到小马身边。

袁曳贴心放下马镫,温声道:“你抓紧辔头,然后左脚踩住马镫,借力翻上马背。注意不要碰到马体。”

她沉默片刻,做了两个深呼吸,鼓起勇气执住辔头,按照袁曳的话进行下去。

“对,就是这样。”袁曳时刻围在她身后,盯紧小马的反应。

于淑慎舔舔嘴巴,借着巧劲儿跨上马背。

袁曳露出浅笑,夸赞道:“我夫人就是聪明。”

太监静观全程,哭笑不得,暗戳戳在心里感叹:这纨绔果真大变样了。

她满头大汗,分不出心回应他。

袁曳挺直腰板,一种满足感充斥在心间。

无所不能的于淑慎也有不拿手的,而这样不拿手的恰恰是他擅长的。

啧啧啧,这感觉,真妙。

“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淑慎身躯僵直,一动不敢动。

“你放松就好。”袁曳在下方牵紧缰绳,“我来牵马慢慢走,你坐好直视前方。”

她忘记回应,目不斜视。

他低头轻笑,牵马绕着马场缓步前行。

“你为什么见到马会害怕至此?”气氛一安静下来,袁曳就忍不住去打破。

“我从马背上跌下来过。”紧张的情绪下,于淑慎迫切于说些什么来缓解心情,“那种入骨的疼,我至今难以忘怀。”

透过她平静的话语,袁曳读出几分悲凉来。

他眉头一紧,抬头看她,“能跟我讲讲吗?”

于淑慎吐出一口气,“陈年旧事,不足为提。”

嘴上说“不足为提”,语气却是满怀落寞。

他心里不是滋味,扭头正视前路。

天清气朗,暖风习习,两人一马漫步在马场之中,一路无言。

环绕一周,于淑慎身心俱疲,叫停袁曳,小心翼翼探头看着地面。

他目光热切,让她安心不少。她抓紧辔头,抬起右腿,不料左脚一抽痛,重心全失,跌向地面。

袁曳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

她怔愣半晌,挣脱怀抱,小声道:“谢谢你。”

“不用——”客气二字停在嘴边,袁曳心头一震,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惊魂未定,顾不上去注意他,捂着心口自顾自走开。

袁曳错愕不已,定定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原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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