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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本风波(1 / 1)

茫茫夜色下,有一处角落灯火通明,隔窗而望,有两个人影面对而立,一个低头驼背,一个昂首挺胸。

“少爷钻在书房不露面,就是在鼓弄这些?”于淑慎手里攥着一本名为《斩妖记》的话本子,她好整以暇地翻开,入目第一眼便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乌龟,乌龟旁边还扎眼地写着三个大字:于淑慎。

她气极反笑,“你家少爷的画技不错啊。”

云光趁她不注意往话本上瞟了一眼,恰好看见那只坐落在书页正中央的乌龟,云光暗叫不好,支吾道:“少爷他就是……就是画着玩玩……”

“噢,画着玩玩啊。”要是有面镜子,于淑慎一定会意识到她此时的表情有多么可怕。

云光把脖子往衣领里缩缩,“其实少爷也不只是玩……他这几日看了不少书……”说到最后,他心虚得几乎没了声。

于淑慎猛扣上书,移步到书案后席地而坐。

她玉手一拨,藏匿于四书五经下的野史话本尽数暴露在空气中。

有降妖除魔类的,有修仙长生类的,她目光一顿,伸手从堆叠的书册中拽出一本封皮全白的册子来。

书皮上明晃晃印着三个大字——《梨花恨》。

她蹙眉沉吟:“这名字听着倒像是女儿家爱看的。”

云光耳朵尖,听到她低语的内容,心里“咯噔”一下。

前几日少爷从于家回来,就交代他去查少奶奶生母陪嫁镯子的下落,他人都走远了,少爷突然追上来,神神秘秘让他再去搜罗些女儿家爱看的话本子来,话一说完,就脸红脖子粗地走远了。

这要是给少爷得知,少奶奶发现他看你侬我侬的话本子,遭殃的必定是他云光啊!

云光舔舔干涩的嘴唇,硬着头皮道:“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人动他的东西……否则就治小的个看管不严的罪名……您可怜可怜小的,还是别看了吧……”

于淑慎掀书的动作略略停顿片刻,抬眼瞥他一眼,继续翻起来,“一切后果,我担着。”

云光不阻止,她还没兴趣看呢。

一目十行看下去,她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袁曳,长得人高马大的,居然偷摸着看佳人爱才子,才子爱他人的狗血故事?

小小的插曲过后,于淑慎心情一下子畅快起来,她合上册子,吩咐云光:“你把书案上这些话本子,都收到我房中。”

云光眼珠子转得飞快,琢磨着她的用意。

“郎君不务正业,不思进取,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祸害的,我作为他的妻子,有义务也有责任劝谏郎君求取上进。”于淑慎也不藏着掖着,她轻移莲步至门边,复驻足补充:“对了,那本《梨花恨》,单独找个匣子装起来。”

她要好好抓住袁曳这跟小辫子做做文章。

云光不敢违背,麻溜收拾起来。

一个时辰后,袁曳估摸着于淑慎不在了,便挨着墙根蹑手蹑脚挪到窗户外,他左右巡视一番,伸手敲敲窗。

云光刚把满满一箱子“杂书”搬到目的地,就听到窗户“咚咚”作响,怕不好交代,他抓耳挠腮磨叽半晌没过去。

袁曳心急如焚,顾虑于淑慎可能还在,他压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又敲了几下窗。

云光脸都快挠出血印子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欲哭无泪,拖着脚蹭过去,推开窗户。

“好你个云光!”袁曳逃得匆忙,只穿了身锦袍,出去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他人都冻傻了。

袁曳打了个喷嚏,颤颤巍巍越窗而入。

裹着被子凑到火盆跟前烤了半个时辰,袁曳缓过神来,“于淑慎磨蹭那么久,都干嘛了?”

云光面如土色,道出方才发生的一切。

“岂有此理!”袁曳直直站起来,被子掉到地上也顾不得捡,急急奔到书案前,果然空空如也,就剩下一摞四书五经。

“少爷……那些倒也不要紧,关键是那本《梨花恨》,少奶奶好似很重视它,特地命我用匣子单独装起来……”

袁曳的怒气直接凝固在脸上。

这回还不得给她笑到天荒地老?

他堂堂七尺男儿,竟背着人钻研女儿家的东西?

“去,去给我把东西弄回来!就说我说的!”好消息,他不生气了,坏消息,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光搬出于淑慎的原话来回答他:“少夫人说都是为了您的前程着想,还说是夫人嘱咐过的……”

袁曳攥拳砸向书案,“罢罢罢!我不跟小女子计较。”

忽而,一阵夜风刮过,带来一片萧瑟。

“你还愣着做什么?找人把门弄好啊,难不成你要我吹一夜冷风?”一个月有二十天,袁曳都想换掉云光这个蠢货。

“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一转眼,除夕已至,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的氛围弥漫在京城的上空。

下人们有说有笑地挂灯笼贴对联,于淑慎站在一旁边看边消磨时光。

容婉则倚在廊柱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重重叠叠的青瓦。

袁守义仍在宫中忙碌,容婉和他吵吵闹闹过了二十几载,眼见新年将至,不免生出些惆怅来。

于淑慎无意一瞥,刚好捕捉到容婉眼底的一抹怅然,她点点妙春的胳膊,小声道:“你帮忙看着点,尤其注意别让人摔下来受伤。”

安顿妥当,她学着容婉的姿势亦靠在柱子上,“您可是想公爹了?”

容婉望得入神,吓了一跳,嘴硬反驳:“我想那个老东西干什么?我巴不得他别回来呢。”

“是是是,您没念着公爹,都是我多嘴。”相处近一月,她和袁家人的关系渐渐熟络起来,面对容婉时从“淑慎”改为了“我”,甚至还能和容婉打趣两句。

容婉脸色一红,忙推搡她的肩膀,“去去去,你也是个不正经的。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她力气奇大,于淑慎话都没说两句,就给撇了出来。

“张嬷嬷,做了什么呀,这么香?”甫踏入伙房,一股子香味扑鼻而来,于淑慎左闻又闻,始终没找到气味的源头。

张嬷嬷切菜的动作一滞,忙放下菜刀,“哎呦,少夫人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老婆子这就送您出去。”

赶在被请出去前,于淑慎留了一嘴:“锅里煮的什么?”

“饺子,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少爷亲手包的!”

小厨房的门应声关闭,于淑慎默默吞下嘴边的话,灰溜溜回了房。

不多会儿,妙春也回来了,手里端着盘饺子。

“少夫人,离年夜饭还有一阵子呢,您先吃点饺子垫垫肚子。”妙春摆开碗筷,默默退到一侧。

香味一勾,肚子里的馋虫纷纷探头,于淑慎迫不及待把饺子送到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薄薄的皮儿立即绽开,又一咬……

一股子辛辣冲开鼻腔直窜头顶,是姜,她最讨厌的姜!

她一口吐出来,“水!”

得到水的滋润,辣得发苦的喉咙稍稍好转。

“饺子里都是姜!”于淑慎小脸惨白,瘫倒在椅背上。

妙春震惊不已,“谁这么不长眼啊!我去找她!”

于淑慎抓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是袁曳,他不满我收走他的话本子,就故意包姜馅儿的饺子报复我。”

“少爷太过分了!我去找他评理!”妙春不愤跺脚欲出门,她灵光一闪,叫住妙春:“等等,我有办法。”

“咣当——”装载着袁曳所有“家当”的木箱沉沉落地,于淑慎冷冷一笑,“这里面尽是些烂俗的废纸,影响夫君上进。云光,待会儿你亲自把它们烧了,就当是新的一年,我对夫君的希冀。”

妙春看向黑漆漆的书房,有些担心,“少夫人,您当着少爷的面儿烧他的宝贝,他若是动气了怎么办?”

“夫君为何要动气?我都是为他好,替他考虑。同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少爷,个个奋发向上,有的都已经考中功名,入朝为官了。夫君贵为袁家后嗣,自然不能屈居人后才是。”

云光想要替袁曳争取的心思堵在胸间,不上不下。

“快,眼看就是初一了,别误了吉时。”于淑慎施以压力。

“住手!”话毕,袁曳破门而出。

她不慌不忙,视线都没挪一下,“云光,还不快动手?”

“于淑慎你搞清楚,云光我的人!”袁曳忍无可忍,狠狠瞪了眼云光,“我忍你很久了!你以为我躲着不见你,是怕你?我那是念在你是个女子的份上,不屑与你计较,你可倒好,不依不饶,纠缠不休!”

于淑慎挑挑眉,不以为意,“夫君,我做这些没有其他私心,天地可鉴,你是误会我了。”

袁曳气不打一处来,脱口而出道:“别装了!你不就是因为那盘包了姜的饺子么?我那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话一出口,袁曳才意识到说了什么,他咬咬牙,故作镇定望向远处。

“夫君,你我夫妻,虽说不上恩恩爱爱,可也是相敬如宾。你明知我不喜食姜,你却……”她掏出帕子,擦起并不存在的眼泪来。

既然他主动承认了,那就别怪她小题大做了。

袁曳有一个弱点,见不得人哭,人家一哭,他就是有泼天的怒气也硬气不起来了,“哎呀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什么……你别哭了行不行?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我不该小心眼,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回行不?”

她憋着坏心思不收手,抹泪的同时稍稍观察袁曳的一举一动。

袁曳心烦意乱,在一旁说好话哄她。

“混账!你是不是又欺负淑慎了?”容婉路过月盈阁,留意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脸色一黑,三步并两步赶过来,果然瞧见预料中的一幕。

袁曳百口莫辩,“娘,这可不怪我啊,她自己哭哭啼啼的,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就是不肯听啊!”

闻言,于淑慎一面垂泪,一面假意为袁曳说话:“婆婆,都是我不好,想着那些杂书影响夫君的前程,就提议把它们都烧了……我不该擅作主张,惹得夫君动气……”

这下,袁曳算是看明白了,合着她是故意在娘面前装柔弱,故意为他求情,实则处处引导娘动怒,好达到教训他的目的。

袁曳忍不住拍手叫好:“妙啊,算我技不如人,你赢了。”

容婉的心情本就不佳,他不知收敛的举动彻底惹怒了她,她厉声道:“你,现在就给我去祠堂跪着!天不亮,别想起来!”

“婆婆,夫君罪不至此啊……”于淑慎狡黠一笑,没理会袁曳满怀怨念的注视,大大方方展现自己宽阔的胸襟。

容婉意已决,“谁再给他求情,谁就去陪他跪着!”

话已至此,于淑慎顺坡下驴闭了嘴。

袁曳讥讽地扯扯嘴角,冲她比口型道:“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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