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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1 / 1)

两天后,林天赐回了一趟家,今年过年没有回去,算算有一年没回家了。

林志德不在家,林天赐打电话让他回来,他说明天回。

丁芸晚上和她商量让林天奇出国的事。她脸上挂着讨好和谄媚的笑,让林天赐感觉自己像是到家里做客的贵宾,林天赐只能再和她讲了不建议出国的原因。

林天奇在家,但一天闷在卧室里睡觉打游戏,见到林天赐也没什么好脸色,怂眉搭眼的,其实他有点怕林天赐。

也就林天宇和林天赐关系亲切点,像是姐弟,见林天赐回来一直拉着她讲话。

第二天林志德回来了。

林天赐问他:“你又去赌了?”

“没有。”

“你找盛京元要了多少钱?”

他心虚地瞅她,不吭声,可林天赐眼睛盯着他,他怂起来,又恼怒,“没多少,就这点钱他还给你说啊?”

林天赐没搭理他:“你没钱来找我。你问他要钱干什么?”

“我问你要那么费劲,还不如找他要,反正他都要和你结婚了,我是他岳父,孝敬一下怎么了?”

“他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骗了别人这么多钱,如果追究起来,你是要负责任的。”

林志德恼怒:“怎么?这钱是他自愿给我的,我又没逼他。他难不成能报警把我抓起来?那他别想娶你了,我不同意。”

林天赐笑:“你同不同意都不重要,以后不要再给他打电话,他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当天家里气氛不太愉快,晚上吃饭的时候林志德都没下来。

林天赐没管他,吃完回房收拾行李,她明天就回东漓。

第二天走之前林志德竟然主动来找她。

他敲了下门进来,先试探地说他以后不会找盛京元要钱了,林天赐只嗯了一声,他坐在桌边面色有点尴尬,看着林天赐把衣服洗漱包都装进行李箱,犹豫后开口:“天赐,他什么时候来家里啊?”

见林天赐看过来他说:“你俩都谈了这么久,他也该来见见家长了吧。”

林天赐先封上行李箱,竖在墙边后坐在床上:“怎么了?”

“没事儿,我就问问,你俩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结婚了吧,你和他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林天赐沉默,林志德又试探:“你们婚礼准备打算怎么办啊?”

她还没和盛京元讨论过这个问题,林天赐随口道:“就简单办一下吧。”

林志德竖眉:“那怎么行?娶媳妇还简单办?你肯定是要风风光光地嫁到他们家去啊。”

林天赐其实不太在意这些。

她是个演员,也是公众人物,大肆操办肯定要被媒体疯狂报道,变成八卦新闻饭后谈资。

她不喜欢。

林志德又问:“他们家准备给多少彩礼呀?”

林天赐皱了一下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冒了出来。

林志德见状,拍了她一下,语气老道说:“你不懂,结婚之前好多事情都得准备呢,啥都得谈!什么时候你约着咱们两家父母坐一块见见面,我得替你把把关,不能让他们欺负你啊。这彩礼啊,就是双方结婚之前很重要的一个环节,看看他们家对你什么态度。”

林天赐听出他什么意思问:“你觉得需要多少?”

林志德比了个数。

林天赐眼神一凛。

“普通人家嫁闺女还得十几万几十万呢,我家闺女至少得这么多吧。”

林天赐压着自己的情绪,缓了一会儿笑着问他:“那你给我准备了多少嫁妆啊?”

林志德愣了。

林天赐语气带笑:“你没给我准备嫁妆吗?你问别人要那么多彩礼,你却没给我准备嫁妆?”

他一张老脸突然挂不住了,眼神犹疑,“这……我怎么会有钱啊?”

屋内空气有些沉闷凝固,过了好一会儿,林天赐半垂着眼,看不清眼底神色,语气幽幽:“您这生意还真是稳赚不赔呀。”

她叹出一口气,抬起头:“嫁妆我也不难为你了。”

林志德听到这里猛然松了口气。

“至于彩礼,之前盛京元给你打的钱就当做他给的彩礼吧。”

“!这,哪有这样的?”

他大惊,正要和林天赐掰扯,对上她那双眼睛,一下噤声。

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看陌生人那样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说:“对啊,哪有这样的,你不把我当女儿,我还把你当父亲,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到此为止。”

话刚出口,林志德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目圆睁,怒不可遏,指着林天赐:“林天赐你什么意思?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林天赐缓缓抬头,微微仰视他:“意思就是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你也不是我爸爸。”

林志德眼里的愤怒瞬间变成了惊愕,浑浊苍老的眼珠在眼眶里无措地转了半圈后,猛然像站不住似地重新跌坐下去。

缓了半分钟,他才张口却有些结巴:“天,天赐,你是我的孩子啊,你是我亲闺女……”又转而恼怒,语气愤然,“谁告诉你说你不是我孩子的,谁跟你说你是捡的!”

“徐招娣。”

林天赐淡然开口吐出三个字,林志德立刻向施了禁声咒一样被人攥住喉咙。

“我3月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一直都很痛苦,我从来没想过我是个弃婴。我原本也不打算说的,我觉得就算我不是你女儿,但你也真的有把我拉扯大,对我有养育之恩,所以我觉得就这么算了吧,最起码还能有个家。”

“但你真的有拿我当做过家人吗?你有关心过我吗?我过得怎么样,生活顺不顺利辛不辛苦你在乎吗?我小的时候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爱我,你们都不爱我,后来我明白了,现在更明白了。”

“我在你眼里只是人民币,需要的时候召唤一下。但我是个人,我不是傻子。所以,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就到这儿吧,之后我会找律师来处理相关的手续材料。”

林天赐站起来拉上行李箱,对呆滞的林志德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以后多保重身体,少喝酒,多锻炼。”

林天赐走出门便撞见了林天宇,林天宇愣愣地望着她,显然是听到了屋里两人的对话。

林天赐没有停顿,擦肩而过时对他说:“开车,送我去机场吧。”

“奥——好。”

林天赐透过车窗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别墅,然后关上窗。

她心里竟然没有一丝难过留恋,大概是因为她对这里从来就没有归属感。

林天宇沉默地开着车,频频透过倒车镜看向林天赐,明显是憋着话,一直到了机场,停下车,帮林天赐把行李提下来,才迟迟开口:“姐,你真不是爸的孩子吗?”

“不是。”

听到林天赐的回答,林天宇垂着头半天没说话。

“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吗?”

“大概吧。”林天赐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

林天宇点了点头:“挺好的,你以后照顾好自己,不要太累了,多注意休息。”

林天赐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以后有什么需要,给我打电话。”

“不用了,我已经长大了。”林天宇摇摇头,“以后我会努力学习的,争取大学里保研,保不上我就考研。”

在她眼底下调皮捣蛋的男孩,如今也终于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林天赐突然有些眼热,欣慰地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拥住了他。

感受到林天宇浑身的僵硬,林天赐也突然有些不自在,这是他们姐弟一起生活了20年唯一一次拥抱。

但一瞬僵硬过后,林天宇双手环住林天赐,1米83的高个埋在林天赐肩膀。

林天赐拍了拍他的背,松开他。

“行了,我走了,回去吧,路上开车慢点。”

林天宇朝他挥手,林天赐笑着朝他扬了下手,随后转身拖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盛京元回到家就看见林天赐已经到家了。

她买了啤酒鸭货瓜子花生米,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个人在喝酒,听见开门声音还扭头朝盛京元挥手:“回来了?”

“你这……怎么喝上了?”盛京元走过来。

林天赐托着下巴看着他:“心里有点闷。”

“怎么了?”他在她身边坐下。

“我和他挑明了我的身世,说和他断绝关系,然后我就回来了。”

盛京元亲了亲她,伸手揉着她后背,林天赐闭着眼就势趴在他怀里。

“我心里有点难受,难受就难受在和他断绝关系我一点都不难过。”

盛京元俯身抱着她,抚摸她的头发。

怀里这个曾经对他说出“Ohana means family,family means nobody gets left behind or forgotten”的人,现在主动放弃了自己的家人。

盛京元很久没有说话,他想知道林天赐都经历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林天赐在他怀里趴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和林志德断绝关系后她心里有点空荡,像切断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连接,孤零零的,空空荡荡的,可靠在盛京元身边,她又觉得自己是满的。

以前她谁也不信,谁也不需要,她一个人就可以,所以她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独自消化。现在她一个人更可以,她前所未有的强大,但有盛京元陪着她,她肆无忌惮地放软摊平,栖息在他脚边,她突然觉得好好啊,怎么能这么好。

她从盛京元身上起来时看到盛京元望着她的眼睛红红的。

盛京元在为她难过。

林天赐心里塌陷一块,捧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

盛京元听到她反问自己怎么了,眼泪一下落下来。他不想让林天赐看到自己的眼泪,显得他好像多爱哭似的,虽然林天赐从不嘲笑他的眼泪,但他还是伸手抱住她,把眼泪藏在她身后。

他声音闷闷的:“我不想你经历这些,我希望你的生活都简简单单的,永远不要有风浪。”

林天赐回抱住他,小声说:“盛京元,不要为我难过,我很好,真的。”

盛京元没有说话,林天赐知道他在哭。

等盛京元情绪平复下来后,他又有点低落。

他喝了一罐啤酒:“天赐,你会觉得命运不公平吗?让你经历这么多?”

林天赐剥着花生米和瓜子说:“会啊,怎么不会。”

盛京元看向她。

林天赐吐掉瓜子皮。

“我以前总是在想,凭什么我要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我的人生不能简单一点吗?不能顺利一点吗?不能幸福一点吗?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的困难。

为什么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有的人天生就生在很富有的家庭,家境美满和睦,但有的人生下来就在穷乡僻壤,家庭破碎,有的人一生大富大贵,但有的一辈子都陷在贫穷里,为温存奔波劳碌。

所以之前我很讨厌祂,祂掌管着所有人的命运给大部分人降下苦难。”

“但是命就是这样的啊,你能怎么办呢?要么选择抵抗它,要么,就认命。

认命其实很简单。如果我认命,我的生命会消失在西麓,会止步于高考,会无缘出现在你的世界,会困在我不甘心没见过的生活里。

认命真的很简单,假如我的人生是一场闯关游戏,我可能会停在第10关,第15关,第18关,可我总想再看看后面都有什么。说到底,我就是不服。我一边不服,一边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有时候也会想,为什么有的人可以被一些困难轻易地击倒,而有的人经历过死亡却能够奇迹般的重生。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区别到底在哪里呢?明明我们都是凡人,肉体凡胎,但有的人他就是可以创造生命的奇迹。

世界上有很多正在遭受苦难的人类,他们经历疾病痛苦生离死别甚至战乱,最后依然顽强地在生活,热爱这个世界,他们蔑视死神战胜自己的命运,从残破的身躯里重生;但有的人四肢健全却十分脆弱。后来,我想可能区别就在于精神和意志的力量。

哪怕你的身体再痛苦,希望的火焰熄灭了,只要反抗和生存的心不死,风稍一吹就会再次点燃。所以,人类的精神意志才是最强大的武器和不竭的力量源泉,它可以战胜一切不可战胜的命运。”

“所以我也不想认这个命,我不服祂。”

林天赐喝了口啤酒润喉,脑海里也开始回想起之前那段迷惘的时光。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对祂抱有敌意,我觉得祂不公平。但有一天我突然想,如果我是祂,我是掌控一切命运之神,我会怎么安排呢?”

林天赐眼睛亮起来。

“我是神,高高在上的神,一切由我掌管,一切只看我的心意。我会将稀少的幸福快乐分被我选中的幸运儿,让他们过上顺利的人生,然后将剩下的困难挑战随机洒满大地。

当我给所有人安排好了他将要面临的命运,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井然有序地进行,无需我再插手,我知道所有即将发生的故事,轨迹和结局,然后呢?然后发生什么?”

盛京元也顺着她的话开始思考。

“我想我应该会很无聊,无所事事,毕竟已知的没有丝毫新意,未知和创造才是神的乐趣。”

林天赐盯着虚空一点,陡然兴奋起来,眼里闪过奇异的神采,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

“但假如,有人翻越了所有我给她设下的障碍走完了那条路,或者中途她不按照我的剧本,自己走了另一条本来不该走的路,那时候我会做什么?”

盛京元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也别谈用神的视角重新审视人生。

他看着林天赐神采奕奕,突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我想我应该会开始关注她,我对他感到好奇,也感到未知的兴奋。我会想看他要去哪,去干什么,我会想,我是要让这个人一路坦途地走到她想去的地方呢?还是给她沿路设计点困难障碍和挑战?这一切可能都看我心情吧,毕竟我是神。”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就有个想法,可能当我们接受命运安排的那一刻,就是被神遗弃的时刻。祂将不再注意我们,毕竟无趣的人生有什么看头呢?”

林天赐又吃了一颗瓜子,洁白的牙齿咬下瓜子皮,嘎嘣一声异常清脆,果皮从她指尖坠落。

“所以,我没再按照祂给我安排的路线走,然后,在祂井然有序的秩序里出现了一个混乱。”

“我引起了祂的注意,而从祂开始注视我的那一刻起,我和祂交换位置,我主导这场游戏,祂被动迎战。”

盛京元久久没有说话,林天赐刚说的话在他脑子里打转轰鸣。

他盯着林天赐,从没如此认真地看她。

她那双野生眉眼张扬清透,人看她时总先落进她那双眼睛,她看谁都直白,坦诚地盯着人眼睛不知道回避。很多人会觉得她眼神很有能量和穿透性,稍一接触就匆匆分开,然后落在她脸上,她五官都带着股劲,说不出来的劲,脸型流畅,下巴不尖,略方带着包容感,兜住整张脸,将她面部所有锋芒锐利都收在温厚的力量里,合拢了。

他之前就觉得林天赐身上有一种感觉,可他形容不出来。

她看人的时候是这样,做事也是,现在,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他看着林天赐长发披着,素面朝天,坐在他旁边盘腿嗑着瓜子,面前堆了一堆花生瓜子皮,和喝空的易拉罐。她吐着瓜子皮,却说着盛京元有史以来听过的最波澜壮阔的话。

只有她,林天赐,随口道来却掷地有声地和上帝叫板,说和上帝交换位置。

你不会觉得她是自我吹嘘的中二少年,她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他突然觉得林天赐好酷,酷毙了。

从来没有人说过林天赐酷,他觉得所有人都瞎了。

不过也不怪他们,因为她从不张扬。她不在乎别人了不了解她,了解多少,喜欢她什么。

只是你要小心,不要爱上她,一旦爱上她,你再也爱不了别人。

盛京元心里还激荡着。

“林天赐,你知道你自己很帅吗?”

“啊?”她笑起来,挑起眉头,满脸纯真少年气,“被我帅到了?”

盛京元抹了下脸:“你最后说的那几句够我爱你一辈子了。”

反正他自己一辈子都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林天赐仰头大笑:“那你完了,没救了。”

盛京元看着她笑弯的眼睛,他早就完了。

“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啊?”

他感觉自己好普通。

“因为——”林天赐靠在沙发上姿势很舒服地看着他说:“圆满啊,你让我觉得世界是圆满的可爱的,让我感觉宇宙是幸福的柔软的纯净的,充满爱的,靠近你就会很幸福,和你在一起,世界万物都可爱至极。”她说到最后一句像是要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歪倒在他身上。

盛京元任她靠着自己:“但我觉得我一点都不酷,”他有点在意自己不够酷,他也想让林天赐崇拜自己,“我应该早就已经被神遗弃了。”

林天赐听到他说的话又笑起来,仰面躺在他腿上从下看他:“我说的那些只不过是用来宽慰我自己的话,是我自己的英雄主义,你不用按照我的逻辑来对照你的人生,它不适用于所有人,只适用于我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自洽的逻辑,你也有啊。”

可是,和你的比起来,真的好机车啊。

林天赐像是听到他心里的叹息,坐起来,握着他的手放在胸前。

“盛京元,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希望我的生活简简单单,没有风浪,我也希望你的生活是这样,”她抵着盛京元的额头,轻声说,“我希望我们都能很简单地幸福。”

期待你的人生,

可以过得很顺利,

但碰到人生难关的时候,

也可以做他的对手。

【最后改自加缪的话。

希望大家都生活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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