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林天赐就先去餐厅见了老板。
老板在得知林天赐要辞职，又简单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到餐厅门口外抽了一支烟，过了会儿带着一身烟味儿进来。
“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不多挽留你了。”老板说着，从夹克的钱包里又抽出些钱塞给林天赐，林天赐推拒着不要。
“拿着，”老板板着脸，眉眼很凶，林天赐一直不敢再说话。
“这学期开学到现在，餐厅的营业额比之前翻了两倍，你知道我挣了多少钱吗？所以拿着吧，如果不是你来打工，我短短这一个多月也挣不了这么多钱。”
“你做事也麻利勤快，大家都很喜欢你，如果不是你一心想辞职的话，我真想让你在这再多干一段时间。”
林天赐想了想还是把钱收下了：“谢谢老板。”
“没事，以后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别的说不上，在学校里谁要是欺负你，我还是我能帮上点的。”
林天赐又和老板聊了几句，临走时和餐厅里的另一个服务员也说了声再见。
早上去餐厅辞职之后，林天赐就有些不知去向，站在街边待了一会儿。看着身边不断有人背着书包朝东边走去，是图书馆的方向。
脚尖在地上蹭了两下，林天赐最后也调转方向去了图书馆。
她在图书馆3楼找了一本书，正好是在一个角落，很僻静鲜少有人经过。
林天赐捧着书盘腿坐在地面后背靠着一侧的墙。
两方书架和后面的墙，围成一个小小的，能掌控的半包围空间。
林天赐最初思绪紊乱，心神浮躁，有种站在原地，但不知道该往哪儿去的茫然无措感，但翻了几页，读了几分钟后又沉静下来。
忘记了时间的流速。只等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有消息传来。林天赐才从书海中抽离，掏出手机，是盛京元发来的消息，问：你辞职了？
消息倒是灵通。
林天赐简单回复。
他又问你在哪？有事找你。
林天赐盯着手机像是发呆。愣神片刻才回复过去。
他想来就让他来吧，反正现在她已经没什么能再丢掉的。
正好她也不想动。
如果她是一棵树就好了，只需要阳光、雨水和土壤，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它就可以自由茁壮地成长。
盛京元到图书馆爬上3楼，顺着一层层的书架找过去，在倒数几排书架中看到了林天赐。
狭长的通道尽头女孩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本书低头读着，头顶，窗明几净，窗外是庭院中生长的高树，叶子浓绿，似乎还带着盛夏。
阳光从窗里照进来，形成光束，中心是被照耀的浮浮沉沉的颗粒，沿着窗台边界切割下来。
一道光与影的交界线，一条浮浮沉沉的光线边界，洒在地面。
而她却正好坐在阴影之下，窝在角落，又懒又弱一动不动，像一只蘑菇。
听到动静才缓缓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去。那平淡无波的一眼就像是打了个招呼。
盛京元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片刻也蹲下。
“你把兼职辞了。”
“嗯。”
“那你……是不是还要找别的兼职？”
“嗯。”
“好找吗？”
林天赐沉默。
“我帮你找吧。”
他突然这么说林天赐抬头看他。
“你这事也算是因我而起的，把你兼职搞丢了，我总得负责任吧，”
林天赐歪头看他。
这件事情究根溯源完全就是她和王崎的私人恩怨，是迟早的事情。不管有没有盛京元，她这份工作早晚都得丢。
盛京元别开眼，右手食指在脚边的瓷砖上画圈。
“你之前不是在给别人做家教吗，我这边也许能帮你介绍一下。”
盛京元眼睛盯着鞋面，林天赐眼睛盯着他额前的碎发。
短暂沉默后，盛京元听见她嗯了一声。
“谢谢。”
“没事。”
他终于又抬起头。
“另外，之前说让你陪我吃饭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到，我没想到会产生这种影响……你之后就不用再陪我吃饭了。”
“兼职的事情你刚说了要帮我找家教，已经平了，我也确实需要一份新的兼职。王崎的事情和你没有太大关系。你只是被他借题发挥用来为难我的工具。所以我们之前怎么说的就怎么来。”
盛京元没想到林天赐会拒绝。
当初她百般顾虑答应他是无奈之举。
盛京元平静地奥了一声，心里却冒出些泡泡。
“还和我一起吃饭，你不怕之后再传出来各种奇怪的八卦绯闻吗？”
林天赐嗤笑一声。
盛京元心里突然很痒，喉咙也跟着发痒。
盛京元喉结滚动，咽下喉中痒意，又问：“那你不怕我之后也像王崎那样，用你陪我吃饭的事情来纠缠你。”
他突然很好奇自己在林天赐心里现在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林天赐只是将目光从书面上抬起来落在他脸上，轻飘飘的问：“你会吗？”
盛京元：……
少女坐着，矮他一截，视线微微上斜着看他，是盛京元没见过的眼神。没有情绪。
她坐在那里，是她一人的千军万马。
盛京元笑出声又低头止住。
“校花，我这人虽然有时有点恶劣。”
话到半程，抬眼，兴味全消，一片赤诚。
“但我——真的是个好人。”
是不是好人有待商榷，但说帮忙盛京元他是真的帮。
当天晚上林天赐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林天赐拿到联系方式后拨打电话过去，对方是一个声音特别知性温柔的女性。两人在电话里简单了解，林天赐在听到对方给出的时薪时，下意识捂住了嘴。
好高。
林天赐一时愣着，对面以为林天赐不满意，又说具体的薪资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再详谈。
林天赐连忙应下。
电话挂断后，林天赐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砰砰砰的跳。
这就是有钱人吗？只是找一个家教薪酬都这么高。
周六中午林天赐按照地址坐地铁过来，走到了一处看起来就非常高档的小区。
小区入口保安在站岗，林天赐刚一靠近对方目光如炬直盯了过来。
入口紧闭。
林天赐还在犹豫，怎么要进去时，门边一个家政阿姨一样的中年女人，问她：“请问你是来试课的林小姐吗？”
林天赐立马应声：“对，是我。”
中年女人对保安说了一句后，保安这才打开门让林天赐进来。
“你好，请随我来。”中年女人说完转身离开林天赐跟在身后，一路走去，林天赐也在不停的打量着这座小区。
这地方一看就是富人家住的，处处都透露着精致和高档。
树木花卉都是精心打理过的，隐约能听到咚咚的流水声和清脆的鸟鸣。
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林天赐不自觉的拘谨起来。
等走进家里，林天赐更局促。
眼前的房间就像是电影里名流上层居住的场所，干净整洁昂贵的装饰品和不知道价格但一定不菲的家装。
换了干净的白色拖鞋踩在地毯上，林天赐都不敢落脚。
中年女人进到客厅后说：“夫人林小姐到了。”
“来了。”
只见一个精致打扮的女性缓缓而来。
林天赐从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她以往接触最多的就是村子里的那些村妇，大多是衣衫朴素，脸面也被晒得泛黄，还起着皱纹。
不像眼前的人，保养得当，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皮肤白里透红，细腻润滑。
头发乌亮每一根发丝都像是精心打理过，就像是电视里的明星，处处都是养尊处优。
林天赐被引着在沙发上坐下时，都只坐了沙发的边缘一点点，腰背挺直，明明坐在如此松软舒适的沙发上，她却很僵硬。
对上夫人打量的眼神，心尖都颤了一下，眼睛紧张的眨了两下。
中年女人端着茶饮过来，像是看出了林天赐的不安，轻声开口道。
“林小姐不必紧张，先喝点水。”
林天赐接过水道了声谢。
“那我们就先试课，建议我旁听一下吗？”
“好，不介意的。”
说着夫人起身，林天赐也跟着起来，两人一道轻轻上楼。
夫人说：“其实小佳很聪明的，就是爱玩，特别喜欢模型，作业什么的都不做，需要人盯着才写。”
说着皱起眉看起来有些头疼，“最近家里老人身体又不太好，我每周都要去医院，他爸又忙，真是没时间管他。”
林天赐认真听着，走到二楼，夫人扭头看着她：“小林老师多培养一下他的学习习惯就好，也顺便纠正一下他的英语学习态度，这家伙不好好学英语，我头疼死了。”
“好的。”
女人到一间门前敲了几下。
“小佳，老师来了。”
林天赐又端直了几分。
门内传来一道清朗的少年音。
“请进。”
门被打开，迎面的光映入眼内。
房间整洁敞亮又干净，地面上铺着一地模型，飞机，坦克，火车……男孩就坐在那一地的模型里，回身看向林天赐。
见到林天赐后才站了起来，声音还带着稚气，喊了声老师好。
林天赐也冲他点头，回了句你好。
小佳妈妈指着地上的东西：“把东西收起来，要上课了。”
林天赐要蹲下一起帮忙，夫人笑着说：“小林老师，让他自己做就行。”
林天赐安静等在一旁，没有四处张望打量，等小佳把模型都放在床下的箱子里后，她和小佳沟通几句后，便开始了解他现在的教学进度。
林天赐为人没什么架子，对谁都很温和，对小孩子更是放轻音量。
在试课的过程中，夫人一直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旁听，直到45分钟后稍作休息时，夫人起身示意林天赐和他出来。
小佳如今读三年级，如小佳妈妈所说，林天赐主要负责小佳的英语学习，以及周末作业完成，顺便培养小佳好的学习习惯。
陪伴式家教任务不算重。
两人到楼下客厅。
“其实在京辞介绍你的时候我就对你很放心，但是一见面看到你，我就更满意了，你一看就是那种特别踏实温柔的女生，我觉得你教的挺好的，试课我也挺满意的，小佳也很喜欢你。”
夫人就又说：“薪资你还满意吗？”
“满意的。”
“那就行，以后小佳学习就多劳林小姐操心了。”
“当然，您放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后夫人接了个电话，便出门了，林天赐看时间差不多又回到楼上刚进房间，看见小佳已经坐在地板上，塞在床下的箱子被他拖出来，倒了一地。
他正趴在地上安装一枚火箭，聚精会神乐此不疲，林天赐看了会蹲下没说话，只是一边观察着小佳，一边在手机上搜索。
他专注度很高，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火箭模型零件纷杂，林天赐从小没见过这么高级的玩具，看着就觉得工程量极大，但小佳十分耐心地寻找拼凑。
中途还拼错了一次，小佳皱着眉头看着示意图反复检查，也没找到问题在哪。
林天赐这才出声，指了指一个小零件：“你这个安错了，应该放在这。”
小佳抬眼看她时非常意外，想说什么最后没说，低下头拆开重新拼接。
模型这次很快拼好，半米高的火箭模型屹立在两人之间，小佳非常骄傲，神采飞扬：“3！2！1！点火！发射！”
说着一手抓起火箭模拟升空，站起来在房间里环形飞了两圈又回到位置。
嘴里念念有词：“哪吒1号绕地球轨道飞行2周，成功降落。哪吒1号发射计划圆满成功！”
房间里响起掌声。
小佳没想到有人会给自己鼓掌，本来自娱自乐，突然冒出些羞耻，脸红起来。
“你，你鼓掌干嘛？”
“火箭发生成功不值得庆祝吗？”
小佳看着林天赐比自己还真情实感，有些诧异：“这是假的，模型。”
“我知道啊，但总有一天你会制造出自己的火箭吧？”
小佳不语，过了会问：“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行？”林天赐反问。
小佳眼里闪动，又黯淡下来：“我妈妈说我这是不务正业，我现在要好好学习。”
“确实，要非常非常聪明的人，学历很高的人，起码硕士才有可能造出火箭。你现在只是一个小学生。”
小佳鼓了鼓腮帮子，有点不开心，但下一秒，听到林天赐说：
“我找到一步有关火箭发明的纪录片，要一起看吗？”
是国外拍摄的，中英字幕。
小佳眼睛晶亮：“好啊！”
林天赐笑眯眯：“那我们先把数学作业完成吧，数学不好的话是造不出来火箭的奥。”
小佳：……
陪小佳做完数学作业，又看了一集纪录片后，林天赐结束了今天的家教任务。
下楼小佳没有送她，看完第一集后小佳突发奇想想画火箭模型，他在门后冲林天赐挥手告别：“姐姐，我就不送你下去了，你自己回去要小心哦。”
林天赐朝他挥挥手，转身下楼。
林天赐下楼后发现屋内没人。看了一圈后，林天赐走到玄关，准备自行离开。
刚要弯腰换鞋，手机振动。
林天赐掏出手机是盛京元发来的消息。
盛京元：试课怎么样？顺利吗？
林天赐站直拿着手机打字。
林天赐：非常顺利，已经通过试课了。
发过去之后，林天赐想起这个兼职还是盛京元介绍的，心里不免感激。
林天赐：这家主人也非常好，小孩子也很聪明，谢谢你帮我介绍兼职。
林天赐正专注打字，思量着斟酌用词，小声张口无声默念了两遍，确认打的字没有问题，润了下有些干燥的嘴唇，没注意身后正有人悄悄逼近。
刚要点击发送时，耳侧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怎么感谢？”
沙哑低沉的男音直入耳膜，仿佛直达心脏，林天赐身体狠狠的抖了一下。无意识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低的惊叫。
与此同时，握在手上的手机猝然在惊吓中，从手中脱落坠向地面。
盛京元本意是想吓他一下，没想到林天赐反应这么大。
眼看着手机从林天赐手心滑落，盛京元下意识贴近，手臂越过林天赐身体，下巴磕在林天赐肩膀处弯腰去抓手机。
好在反应迅速，手机没摔裂在地被他右手捏住了一角悬在半空，盛京元骤然松一口气，与此同时，他迟钝地意识到刚才似乎有柔软的触感轻轻蹭过他的侧脸。
他这才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
他长臂揽在林天赐身前，脖子搭在少女肩颈，胸膛紧贴她的后背，几乎是把林天赐困在了他的怀里。
而林天赐正因为惊吓，又被人从后近身，无意识扭头去看，两人近在咫尺。
怀里是少女柔软清爽的气味，脸侧是女生因受惊从微张的嘴唇里呵出的细微气流。
盛京元微微扭头看到林天赐睁大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缩小的身影，视线不受控制的往林天赐嘴唇漂移，又很快收回。
喉结不受控制的滚了滚，身体瞬间而至猛烈爆发的高热席卷。
大脑像突然遭受黑客攻击，猩红醒目的感叹号警告标志不断回闪，频率和他左胸腔里那颗剧烈暴动的心跳一致。
那一刻，他好像爱上了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