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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1 / 1)

周围的百姓也多了起来,他们小声说着什么,只是不敢靠近,在一旁离得远远的看热闹。

刘丛伟脸色愈发不好,东都县一事沸沸扬扬,百姓间口口相传,他们这些在朝官员又怎会不知,几位同僚将眼神放在他身上,看看刘湘玉看看刘丛伟,来回打转。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刘大人,您这儿子当真胆识过人,状告上级,还真是有史以来第一人啊!”

刘丛伟没有理会那人,径直上前一步,冲刘湘玉道:“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你可知晓?你……你先回去,至于王安权那边,我会替你搞定。”

刘湘玉跪在鼓前,头也不抬道:“多谢刘大人,此事是湘玉一人所为,绝不会牵连刘家。”

自从刘湘玉从刘府出去后,两人便没有什么交集了,于他而言,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都没有必要使得他放在心上。

但刘湘玉这样生疏漠然的态度却让刘丛伟窝火,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这三十棍下去便是不死也得残了,他抓住刘湘玉的手腕,紧接着道:“你不要任性,四郎刚上任,你如此不顾颜面,让四郎在朝中如何立足?”

那小官吏早早就缩在一旁不说话,这刘大人是他吃罪不起的。

刘湘玉听完这话后眉头微蹙,幽黑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能刺入人的心底一样,她将自己的手腕往回扯了一下。

道:“为官者当对得起君主百姓,湘玉从来不觉得击登闻鼓者是不要脸面,这三十棍我挨下就是,大人也不必担忧会坏了四郎的仕途,就如当年我抄袭一事声名狼藉,京都子弟皆以我为耻辱笑料,可他们说起四郎不还是一句风光霁月,世无其二吗,亦或者是五娘大祈第一才女之美名天下闻。”

“所以我和他们并无关系,甚至和刘大人也没有什么关系。”

“逆子,你莫当此间儿戏!”

刘湘玉转身朝他跪下,重重三叩头,言语淡然:“不孝子刘湘玉负累家族,着实蒙羞,愿从族谱除名,此后是非都和刘府无关。”

“你可是想好了?”那小官说。

“是。”

先是击登闻鼓状告上级,后又与百官面前和生父断绝关系,刘湘玉此举当真是大祈开朝以来第一人。

此事实在不光彩。

刘湘玉离经叛道是从三年前整个京都便知晓得,她甚至和君子二字从来都大相径庭。

她所作所为向来由心,高兴了喝醉酒赠诗给青楼女子也是常有的事,甚至来了兴致也会教她们识字读书,也会一掷千金为当年京都里最美的花魁赎身。

曾经刘湘玉被受追捧,她有才华学识,一诗难求,以至于抄袭盗取文章那样的丑闻在她身上才显得更可恨,没有澄清,紧接而来的就是她的致歉书,一字一句将曾经那个狂傲不羁的诗人散客击得粉碎,所以曾将她视为榜样的人才更厌她。

郎艳独绝的刘湘玉终究是坠下神坛,像一滩烂泥被人踩在脚下。

就是这样一个混迹在烟花巷柳的浪荡子,被万人唾骂不耻的时候也唯有那群身份低贱的女子会为她说上几句话

刘湘玉隐匿的四年从未写过一篇诗稿,若不是那三首诗,恐怕他们都要忘了曾经深得当朝太傅青睐的刘湘玉是个怎样肆意洒脱的张狂客。

所以她偏就要挑这样的时辰说。

从刘湘玉刚回府那一年,刘丛伟就看出了她身上就有种文人风骨,孤高清傲,宁折不屈,这是刘丛伟早就知道,因此他也格外看不上刘湘玉,她连退一步都不肯。

可刘丛伟似乎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将十六岁的逼的刘湘玉生生折了风骨,她失忆后竟也会钻营人心,想着处处讨好忍让来赢得旁人的欢心了。

这份小心翼翼直到她如履薄冰的在刘府过了四年,直到她想起来后。

刘湘玉在刘府一直过得不太好,刘丛伟从来都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对她娘亲和外祖的偏见便连着这孩子也不在乎,不念不想。

从刘湘玉踏出刘府大门的那一刻,她便要断掉和自己的父子情分了,刘丛伟直至被人拉走还在恍惚。

很快便来了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等人高的粗棍子,直到一声令下便狠狠打在了刘湘玉的背上。

刘湘玉闷哼一声,清瘦的身形一歪,额头很快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滴,她手里捧着百姓写的血书,高声道:“恳请圣上还我东都百姓一个公道!”

背部火辣辣的疼,血水打湿了她杏色的长袍,刘湘玉今日没有戴帽子,只将头发用木簪子简单的盘起来,她体量小,从背影看上去很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第七下,刘湘玉被猛重重一击,她猛吐一口血,耳边只能听见棍子敲打在身上沉重的声音,她慢慢爬起来,跪的笔直,眼中依旧不服输。

她咬着牙,让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大声道:“东都县令王安权屈打成招,罔顾王法!望陛下查明冤情!”

雨下大了,棍子紧接着打在她身上,刘湘玉咬牙不吭声,将状书放进包里,紧紧捏着。

渐渐的周围的声音弱下来,等着回家的朝臣也没有走,他们将眼神放在刘湘玉身上,或是探究或是佩服。

一位年迈的大臣看不下这凄惨的场面,遂别过眼长叹一声:“若是真为了百姓,倒也不失为我大祈之福分啊!”

“可我听说这刘湘玉昨晚将本应该处死的刑犯私自放出,此举也不甚妥当。”

“我朝刑法有规定犯人有冤未诉可缓刑,或许是这刘湘玉是觉得那犯人有冤呢?”

刘湘玉跪在地上,每次被打倒的时候都会慢慢爬起来,然后撑着身子尽力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狼狈。刘丛伟忽然就想起了她小时候跪在雪地里,求自己给她一个公证清白的时候也是如此倔强。

头一次,刘丛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隔着人群,齐瑾和她缓缓对视,出乎意料的,他在刘湘玉的眼睛里没有看到狡黠和故作真诚的谎话,而是一片清明和不服输的倔强。

还有势在必得。

这人,什么狗屁办法!

他还以为这胆大包天的刘湘玉不会挨打呢,原来是要结结实实的挨那三十下!如此,可真是出尽了风头!

倒显得整个大祈就只有她一个良臣忠臣一样了,刘湘玉啊,你真是太可恶了。

她冲齐瑾勾了勾嘴角,无声道:“赵无名,我一定会赢。”

齐瑾垂眸,或许,她能成为一把刀。

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赵淇风,他指了指城墙上那个隐匿的身影,“刘湘玉够拼啊,你瞧,四哥该心疼他这未来的钦差大人了。”

“没想到有一天我竟也会和刘湘玉狼狈为奸了,当真世风日下啊!”

赵淇风的文化程度一向不高,齐瑾选择不说话。

人群中不知道谁先说了一声别打了,渐渐的愈来愈多的哭叫响起,只见一对年老的夫妇扑了过去,连跪带哭道:“刘大人是为了帮我们,再打下去她就死了啊!”

“是啊!刘大人,你起来吧,我们不见皇上了。”

刘湘玉的背部已经完全被血色覆盖,她咽下喉咙里的血沫子,叫他们回去,“还有十七下,相信我。”

“刘湘玉求见皇上!”

雨越下越大,冲散了地上的血迹,混杂着百姓的哭声,显得更加悲凉。

虽知晓这是刘湘玉的计划,可唐帆心中还是一动,他冲上前,不顾伤痕累累病弱的身子跪在宫门:“草民吴涛,正是被刘大人救下的那个死刑犯!求皇上还草民一个公道!”

“还我西郊百姓一个公道!”

刘山五夫妇见状也跟上去,跪在他身边:“草民刘山五的儿子只是个心智只有五岁的痴儿,可恨那王安权在西郊发现尸体后不去调查,反而伪造证人,污蔑我儿连杀数人,最后在狱中被活活折磨致死啊!

“刘大人是替我们来的啊!”

看守的侍卫前来维持秩序,东都来的百姓见状,哭喊声愈来愈大,直嚷嚷叫他们不要打了,甚至有人想要上前抢过棍子,一时间混乱异常。

挽书在人群中拱火,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附和。

闻之落泪,见者伤心。

“刘大人,你这儿子倒是会拉拢人心,啊不对,你们已经断了父子情了。”

一声讽笑在刘丛伟耳边响起,他冷哼一声:“小孩说的话不过是怕连累我罢了,不比周大人那前些日子在青楼里被人打断腿的儿子强多了?”

“遇事就喊爹!”

那官员气的脸斜鼻子歪,拂袖离去。

“快住手!”

“别打了!都别打了!皇上说住手,宣刘湘玉觐见!”

一黄门小太监突然急匆匆的从宫门跑出来,他撑着把伞,命身后的两人将刘湘玉搀扶起来,替她打着伞。

刘湘玉疼的直不起腰来,可她实在不习惯被人如此小心对待,便谢绝了两人的好意,走的缓慢沉稳。

那小太监又道:“圣上说,若是几位大人不着急回家的话也来吧。”

直至刘湘玉的背影消失,赵无名才从那隐匿的墙角出来,四下无人,齐瑾这才敢现身,他还戴着刘湘玉给的帷幕。

“哥,你当真要让刘湘玉当钦差?”

赵无名反问道:“你说她敢不敢得罪那几个老东西?”

齐瑾沉默片刻,“敢,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我真搞不懂她想做什么。”

“她想做的事多了去了,刘湘玉若是敢,我就让她当了这钦差。”

他又说:“衣服不错,过后给我换下来,这是玉郎给我的。”

齐瑾抽了抽嘴角,“四哥还真是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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