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6点，彩子跑出家门。她穿着洋红色的无袖T恤和短裤，同色跑鞋，头发束紧，穿过一顶遮阳鸭舌帽的调节带，手上攥着一块毛巾，还有一小瓶宝矿力。
她青春洋溢，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跑一步，头发晃过去，再跑一步，头发又荡回来。
宫城跑在她身边半米远，穿一身褐色短款运动装，背了一个小运动包，讨好地笑：“我帮你拿水吧。”
彩子调整着呼吸慢慢答：“不用，拿着当负重。”
海水蔚蓝，景色宜人，海滨清风徐来，晨跑的人不少，天气好时尤其多。能坚持下来常年跑步的，多少脸熟。每隔一会儿宫城就能遇见和彩子打招呼的，男士、女士都喜欢与彩子互相交付笑容。
她真受欢迎呐。
他也遇见过很棒的男生酸溜溜地问彩子，他是不是男朋友。当时宫城努力挺起胸膛，凑近彩子，虽然她说只是普通朋友。
至少没把自己甩开，宫城偷偷攥拳头给自己打气，跑得更近些，又笑到：“今天，湘北vs.海南，在市立体育馆。我带队，来看吗？”
“嗯。”彩子点头。
宫城心里一喜，挂上嘴角，“那一起走？请你吃早饭。”
彩子摇头，“我回队里，和三井先生一起去。”
这天是6月29日，县大赛最后一天，湘北高中vs.海南附高。这场比赛的胜者将捧起本年夏季赛的冠军奖杯。
正式开赛之前，先有一场预热的表演赛，神川火焰队与海南大学篮球队。休赛一个月的三井寿已经手痒难耐，清早起来就摩拳擦掌。
然而他只打了五分钟，就被杉山教练给换下场了。三井寿坐在板凳上扭曲着腰和脖子，狠狠盯着衫山。杉山则盯着天花板不回应。
花形笑道：“你戴着护肩呢吧？别逞强了。手术安排在八月份，这一个月你老实些。”
“啰嗦。我自然知道。”三井寿不服气地揉揉肩膀，展臂转了一整圈。
表演赛么，好看为主。海南大学篮球队是大学联赛里的一流队伍，与缺少三井和赤木的火焰队打得有来有回，拼抢不多，双方都集中力量投篮。
赤木灌了两个篮，早三井一分钟下场。他的脚踝手术也安排在八月份，三井笑说他俩真是难兄难弟。
又看了两分钟，三井寿心思活跃起来，抬头去观众席找人。
他约了照井，她在他身后的观众席第一排，正笑眯眯看他。三井招手叫她下来，还有她旁边的木暮和木暮女朋友。三井原想叫美奈也来的，可惜美奈另有公务。
哲子挨着木暮女友坐，见三井叫他们，侧头看了看木暮。她从没进过球馆内场，那里属于专业人员，不是吗？
木暮回以微笑，带着女友和照井一起穿过观众席。“我很久没打球了，手好痒啊。”他笑说，走过空荡荡的走廊，推开内场大门，青春和汗水扑面而来。
真怀念呐，活跃在赛场上的日子。
火焰队的核心球员只有藤真在场上活跃着，虽然打控卫，实则满场跑，每次甩动他浅棕色的短发，甩掉一串汗珠，都要引来一阵欢呼，其中女孩子的尖细声音尤其明显。
木暮和大家打过招呼，在赤木身边坐下，叹道：“还记得咱们碰上藤真那场吗？他可真难缠。”
赤木点头，“嗯。藤真是个很可靠的队友。说起来，那场比赛多亏了三井。”
三井寿笑道：“还当你一辈子都不会承认呢。”转头给照井解释：“那场比赛我拿了三分之一的分数，连续强投三分，特帅！都给藤真惊着了！”
哲子听着，点头称是。
花形却坏心眼地接过话，“别听三井的，藤真才没惊着。藤真也是个三分好手，你看。”藤真正在三分线上追身投篮，用他很有特色的左手。
花形的不配合惹来三井一阵眼刀。彩子也锤了花形两下，哪儿能在女生面前这么不给三井先生面子嘛！
等到下半场，藤真也退场休息，火焰队渐渐开始落下分数。三井寿火气上涌，表演赛也不能输！他们可是职业球队！
他招呼赤木热身，扭腰抻腿，笑着对照井说要给她露一手。
三井与赤木配合默契，上十年的搭档，一个眼神就知道该往哪儿跑。他俩挡拆配合，连续得手，很快追上比分。
反超那一刻，三井寿揉着肩膀给照井一个灿烂的笑。
作为医生，花形在旁边皱着眉头直念叨，“这家伙永远学不会小心些，只要上场就拼命地投。”
不懂篮球的哲子反而挺能理解三井寿，比赛瞬息万变，机会转瞬即逝，本就该每一个动作都交代清楚。就像她画画，落笔之前怎么犹豫、怎么想象都行，一旦落了笔，再就不能改了。必须珍惜每一笔描绘。
表演赛之后是正式比赛，火焰和海南大一起退到观众席，让出场地。
宫城带着湘北的球员入场，迎来一阵掌声。他朝火焰队方向，当然主要是彩子，大幅度挥手。
哲子看着宫城那张激动的脸，好奇道：“你们和好了？”
彩子瞄着宫城对她耳语：“普通朋友。”
“那你还喜欢他吗？”
“你觉得他怎么样？”
哲子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哪儿来的觉得嘛。再说宫城老师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我觉得有什么用呢？”
彩子挽住哲子胳膊，笑道：“没谈过恋爱的人很容易被言情小说骗到。”她靠到她肩膀上，轻叹一声，“你知道吗？记不记得一个人，与那个人出现的时间长度无关，与深度才有关。爱不爱一个人，与那个人的物理距离无关，与唤起你的心才有关。”
三井坐在哲子另一边，与杉山说湘北的新人中锋和海南附高的新前锋，可以签入新人训练营，尤其那个湘北的中锋木村，很棒。
衫山赞同，约三井找时间一起去和木村谈谈，也许需要家访，毕竟木村才十五岁。然后他担忧道：“三井，这次转会期，我打算签桥本，现在在八尾队打摇摆人的，今年23岁，熟手，签来直接能给你打替补。”
三井寿那眼尾扫了衫山一圈，“你不止想找一个我的替补吧。你是开始找人顶替我了，担心我的肩伤养不好。”
衫山含蓄地笑，三井这话说得太直接，真不像委婉的霓虹人。“桥本打小前、分卫都行，控卫也能上手，很全面。而且他所在八尾队成绩一般，桥本还没出名。可以说埋没了桥本，也可以说我们有机会捡漏。这种机会必须把握！”
“我没说反对。”三井拉长了叹息，于理他完全理解，只是于情他不好接受罢了。
散场已经是中午，三井做东请湘北的后辈一起吃饭，在中央公园的自助餐厅。他们这几个湘北的前辈都留了下来。
赤木和三井找木村聊学业情况和打中锋的心得。女生们凑在一起做伴。宫城不好当着那么多学生去彩子那里献媚，在另一桌与木暮聊天。
木暮夹了几根清爽的秋葵和几只甜虾，边吃边问：“宫城，你和彩子现在怎么样？已经和解了？更进一步吗？”
宫城嘴里的牛肉顿时不香了，愁眉苦脸地，“没什么进展。彩子对我还是爱搭不理的。三井学长帮忙约了几次局，也没见彩子热情点儿。”
“你信他。”木暮微笑道：“三井自己都没谈过恋爱。我教你，追女生的不二法则，温柔、殷勤，最好的示爱是关注。走，我们去找她们聊天，你夹一点彩子爱吃的。”
三井寿忽然瞥见木暮和宫城都去陪喜欢的女生，剩下照井没人陪，拍拍赤木肩膀，起身走去照井身边，低声笑道：“尝尝芥末章鱼？这家店的芥末汁调得特别好，新鲜现磨的。”
“好呀。”哲子心里暖和，笑得很甜，那双眼睛弯成了线。闲聊几句，她看着三井的肩膀，眉间有些担忧，“你的肩伤，严重吗？要手术的话，是不是很麻烦？”
见问，三井寿揉揉肩膀，“这个啊。哎，”他坦然而笑，“有时候真觉得运动其实反人类进化法则，毕竟几乎所有的运动员身上都带伤。你看杉山教练，他也是因伤退役做了教练的，他从前是国手呢。”
杉山，哲子眨巴着眼睛回忆起来，刚才那位身高有两米的教练，“杉山先生看起来很年轻啊。我原以为教练都是老头子的。”
三井寿顿时大笑起来，“是啊，一般是的。我会转达你的表扬。”
“喂喂！我开玩笑的。”
“我可没开玩笑，他是很年轻，他才32。”谈起这事，三井寿略显伤感，拿筷子调戏了两圈盘子里的牛肉丝才接着说：“不过他当教练的年头可不短，25岁那年因伤退役，正是运动员的黄金年华啊。他退了之后回母校深泽体大当助教。体系内需要熬资历，可惜了他的才华。前两年，火焰队原来的教练另有发展，我托人联系到杉山先生，专门挖来的。”
哲子陪着三井叹了口气，感觉怪沉重的。想想场上投篮的三井寿笑得那么灿烂，再想想不得不背负的伤，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她慢慢问：“你将来也会退役呀，你想当教练吗？”
三井寿拍着胸脯笑道：“我另有大好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