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栖对上郁风凌黝黑的眸子，愣怔了一瞬。
在被察觉到失态之前，秋月栖掐着自己的手心堪堪回神，冲着郁风凌勉力笑了笑。
不知为何，在方才对视的那一瞬间，秋月栖有一种自己被看穿了的错觉。
但这个想法只是在心中转了一圈，就被秋月栖自己抛之脑后——怕是她自己心里有鬼想得太多了。
重生一事太过惊世骇俗，若非秋月栖亲身经历过，怕是她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神异之事。
有关安王母妃之事，其实是前世秋月栖无意中听来的消息。
但彼时她不曾放在心上，只当是个消遣闲谈的话题，过耳就忘了，并未深究。
直到这次，听闻郁泓熙的调查，兜兜转转竟牵连到了安王的身上，秋月栖才恍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这段秘辛。
但具体内容她并未多探听，不知确有实情，还是某些地方有夸大之嫌。
不过问题已经摊开在明面上了，只要郁风凌相信了她的话深入展开调查，是真是假，待到真相揭开的时候就清楚了。
但现在……秋月栖避开郁风凌的视线，绞着帕子心绪不宁。
郁风凌可不如心性单纯脑筋粗的八殿下好骗，如今他主动接过这麻烦事，若是往她身上深入调查一番，她的消息来源落不到实处，就显得有些可疑了。
原本在秋月栖的设想中，郁风凌安于养病，不常外出走动，这些调查行事都是交由八殿下去办的，想来这次也没差。
郁泓熙还是个小少年，虽然郁风凌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能办到尽量稳妥，但更注重结果，不会过多纠结于过程。
换作郁风凌……秋月栖也不知为何，莫名就觉着表面看起来还算温和友善的四殿下，实则是个肚黑的狐狸，什么阴谋诡计到他面前好似都会被看破。
“四哥要自己查？”与忐忑的秋月栖不同，郁泓熙反倒是一副十分惊喜的模样，大大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这么重要的事，万一我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纰漏打草惊蛇，或是被父皇发现了……”
郁泓熙光是想想那个后果，就忍不住打寒颤。
到时候不说会被父皇责罚四哥训斥了，他怕是都过不去自己那关。
“四殿下身子骨不好，”秋月栖还在试图挣扎劝说，“这些事交给八殿下费心就好，四殿下不如专心养病……”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孰料秋月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郁泓熙给打断了，“偶尔动动脑子，也是另一种锻炼身体的方式！你放心，四哥的脑子可好使了，养病都不妨碍他坑人！”
秋月栖：“……”
郁风凌警告性的瞥了一眼败坏他名声的郁泓熙，旋即视线转向心不在焉的秋月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其实他早就察觉到秋月栖身上的异样，多次的观察试探，几乎让他确认了——秋月栖，或许同他一样，死而复生。
否则，无法解释她那些和前世截然相反的行为。
最为显著的，就是秋月栖对待章祈安的态度变化。
对此，郁风凌反倒是乐见其成，巴不得秋月栖还带着前世的记忆，清楚急着章祈安是如何负了她的。
秋月栖同章祈安好上的那几年，一半是身体不好，一半是心病，致使他病情日渐加重，对两人之间的纠葛了解不多，但章祈安负了秋月栖却是板上钉钉的。
前世他终究慢了一步，使得秋月栖上了章祈安的当，被伤害颇深。
如今秋月栖对章祈安的态度有了转变，不欲重蹈覆辙，反而是他郁风凌的机会！
郁风凌从来不觉着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胜利者。
而历史，本就是由胜利者写就的。
郁风凌压下眼底蒸腾不休的欲望，只是看着秋月栖的眼神远没有他以为的清白。
只可惜秋月栖正兀自心虚着，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弥补自己撒下的谎，不知现在去找出个帮她查探消息的人还来不来得及，丝毫没有留意到郁风凌的神态变化。
郁泓熙倒是发现了，可惜小少年年岁还小不知情爱，只觉着自家四哥看着秋月栖的眼神有些凶狠，像是要把人给吃了似的。
可惜他不明白其中含义，反倒还真心实意的为秋月栖担忧上了。
郁泓熙挺喜欢大方知礼进退有度，关键是还漂亮又聪明的秋月栖。
最关键的是，秋月栖还不嫌弃他，在被四哥训斥的时候，秋月栖还敢顶着四哥散发出的冷气帮他打圆场！
在郁泓熙小少年的心里，秋月栖简直是除了他母妃外，他最喜欢女子了。
小少年察觉到了四哥对秋月栖的“不怀好意”，紧张踌躇了半晌，想要劝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屁股底下跟长了刺似的坐立不安。
秋月栖急着去布置安排后续，抹平疑点，没再同二人多说就匆匆告辞了。
目送着人走后，郁风凌的视线扫过桌面上少了几块点心的盘子，若有所思。
“四哥！”郁泓熙纠结半晌，到底是忍不住了，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毫无威胁力的劝说，“你，你不能欺负秋小姐！”
欺负？
郁风凌眯起眼睛看着眼神闪烁着不敢同他对视，但又坚持着不肯认输的郁泓熙，态度有些恶劣的勾起了嘴角。
“这就算欺负了？”郁风凌语气温柔道，“你把四哥当成什么人了？”
郁泓熙眼神狐疑的看着郁风凌，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相信他，就听郁风凌继续道——
“这种程度在你眼里就算欺负了？那就不妙了，我可是想再更狠的‘欺负’她呢。”
郁风凌还刻意在“更狠”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郁泓熙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
身为郁风凌的小尾巴，郁泓熙打小就清楚自家四哥在虚弱病相下的恶劣性子，且睚眦必报。
但郁泓熙思来想去，都没想到秋月栖是有哪里惹到自家四哥了，四哥怎么能欺负人家呢？
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你不能这样！”对上郁风凌平静无波的眸子，郁泓熙刚刚提起了一口气又控制不住的泄了，呐呐道，“我原还以为，你看上人家秋姑娘了呢。原来竟是我的错觉么？”
郁泓熙扼腕自省，深觉自己先前的猜测太过离谱。
就自家四哥这视女子为洪水猛兽，身边出现的一切侍卫下人皆是男子，一度令他怀疑四哥有恐女症的性子，怎么可能有入得他眼的女子呢？！
“不是错觉。”
身侧一道幽幽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郁泓熙的自我反省。
他掏掏耳朵，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由疑惑看向自家四哥：“刚刚有人说话吗？我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郁风凌好整以暇的抿了口茶水，复述了一遍，“我确实看上了秋月栖。”
“嘶——！”
郁泓熙倒抽一口凉气，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四哥，他居然还承认了！
“那你还欺负人？”郁泓熙眼含失望的看着自家四哥，义愤填膺的控诉他，“你还说以后要更狠的欺负她！”
看上了人家姑娘，难道不该是以后要保护爱重对方吗？怎么能欺负呢！
“你年岁还小，不懂，”郁风凌瞥了蠢弟弟一眼，嗤笑道，“我说的欺负，和你所想的欺负不一样。等你日后长大有媳妇了，自然就懂了。”
郁风凌在郁泓熙心中还是很有威信地位的，虽然对他这番话不认同，郁泓熙也只是在心中腹诽了一番，没敢当着郁风凌的面顶撞他，同时心中还对秋月栖忏悔了一番。
明知自家四哥对秋姑娘“图谋不轨”，他却不敢说也不敢阻止，着实有些对不住人家。
但他也没办法啊，谁让四哥太凶他不敢反抗，只能委屈秋姑娘了……
*
郁风凌说要亲自查安王殿下和他逝去母妃的相关事宜，秋月栖心里有鬼，自当日一别，就马不停蹄找人布置，弥补漏洞。
等她安排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只等着郁风凌找上门时，把所谓查探线索的“线人”推出去，就能成功洗清自己身上的可疑之处了。
却没想到她提着心等了又等，一直没能等到郁风凌的动作。
反倒是小少年郁泓熙，三五不时让人往秋府里递信，让她借着去状元楼品尝新菜的由头，私下会面。
每次相邀，都是谈及正事，八殿下会把今日来调查到的信息，都一五一十的告知秋月栖，美名其曰是同盟友分享信息，以便共同商讨后事。
秋月栖却觉着事情没那般简单，全因郁泓熙每次看着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歉意满满的意味。
如此数次，秋月栖就是心再大也无法忽视郁泓熙的异状了。
但偏偏每次她问起时，郁泓熙都言辞闪烁避而不谈，显得愈发可疑，令秋月栖心生忐忑，背地里反复琢磨回忆，是不是自己先前的言谈或表现漏出了什么破绽，被发现了不成？
秋月栖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连着多日连账本都看不下去了，着实令秋盛旭惊诧不已。
“你近来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提着一个蝈蝈笼子溜达着来寻秋月栖玩耍的秋盛旭，好奇凑近，神神秘秘的询问，“莫不是有了心上人，害了相思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