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泓熙完全没料到会在自家四皇兄的书房里见到秋月栖，着实吃了好大一惊。
上次在茶楼时，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四皇兄对这位秋姑娘，似乎态度不一般。
但这才多久，人就“登堂入室”了，发展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郁风凌十分了解郁泓熙，光看他的表情变化，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把门关好，过来坐下，”郁风凌深呼吸，警告似的瞪了郁泓熙一眼，“找你过来是有要事相谈，把你脑子里的脏东西都扔出去。”
郁泓熙闻言，无辜的看向郁风凌，似是用纯良的眼神在为自己辩驳。
秋月栖低眉敛目，假装没看见兄弟俩之间的眉眼官司，恭敬向八殿下见了礼。
“免礼，这么客气做什么，”郁泓熙笑嘻嘻的冲秋月栖摆摆手，“你是四哥的朋友，自然就是本殿下的朋友。朋友之间，不在乎那些虚礼，随意一些，坐下说话。”
好在郁泓熙及时醒悟，说了几句还算顺耳的话，才让郁风凌勉强压下了想教育弟弟的心。
秋月栖小心落座，心下却因郁泓熙刚踏入书房时，短暂说的那几句话而提起了心。
怎么会这么巧？
她刚来寻上四殿下，提及学子之间广为流传的册子一事，八殿下就去了国子监，找上了国子监祭酒？
莫非……此事还同八殿下牵扯上了不成？！
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秋月栖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此事真同郁泓熙有关，甚至连郁风凌也牵扯在内的话，那她走这一趟……岂不是羊入虎口，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似是察觉到了秋月栖的不安和惊慌，郁风凌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询问郁泓熙：“可查到什么了？”
郁泓熙没回答，迟疑着扫了秋月栖一眼。
“无碍，”郁风凌示意他直说，“秋姑娘是自己人。”
自己人？
哪方面的自己人？
郁泓熙内心的八卦之情翻涌不休，在郁风凌面无表情的瞪视下堪堪压了下去。
“我按照四哥的吩咐，去国子监查探了情况，”郁泓熙正经道，“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国子监祭酒对近来学生上进一事颇为看好，亦未察觉到任何不妥。至于源头，祭酒也不清楚，我派人暗中在学生之中调查，也没得到切实证据。”
原本郁泓熙对四哥突然让他去国子监调查一事，他还很是不解。
平日里郁风凌都在庄子上安心养病，连皇室的事都不爱掺和，怎么突然关心起国子监的事来。
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了解的情况越多，郁泓熙也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
虽然他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头可能牵扯了什么大麻烦。
郁泓熙道：“一本在国子监学子中广为流传，几乎人手一本的所谓‘月考秘籍’，竟然查不到编写人员和发放源头，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郁风凌没作声，秋月栖却是越听越心惊。
不只是为了郁泓熙话里的内容，还为他竟在调查此事而心惊。
她依稀记得前世，此次科举舞弊案牵扯甚广，拉下了一大批朝中重臣，还有一位阁老也被卷入其中，甚至连多位勋贵也被牵连。
但绝没有任何一位皇子因与此事有瓜葛而被发落。
那么郁风凌和郁泓熙，到底在此事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秋月栖脑袋里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甚至有些后悔了，她应当更谨慎一些的，不该如此冒失就寻上门来……
丝毫未察觉到秋月栖异样的郁泓熙，还在侃侃而谈。
“虽然暂时没查出什么东西来，但我留了人继续跟进此事。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怎么可能什么都查不出来？还有啊，听听这名字，叫‘月考秘籍’，那岂不是每个月都得出一本？”
“而且我听闻，此册子能迅速在学子之间流传开来，全因册子上摘录的重点，押中了月考的题，使得许多学子此次月考成绩斐然。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这到底是押题准还是泄题……还有待商榷。”
郁泓熙的话，听得秋月栖心下一震。
该说果然是皇子，搞阴谋论这一套就是比普通人警觉么？
秋月栖原本还苦于不知该用何种方法，才能提醒到郁风凌，把这本小小的册子，同未来秋闱的科举舞弊案联系上。
这下可好，不必她再头疼，八殿下自己就想远了。
秋月栖原本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根据郁泓熙的言辞来看，他同那帮搅乱时局的人并非是一伙的。
对秋月栖来说，这就够了。
说完了和国子监有关的话题，郁泓熙多看了秋月栖两眼，清了清嗓子。
“秋姑娘可还记得，那宁昌侯府的赵九？”
秋月栖闻言，抬眸看向郁泓熙，面露疑惑。
打从上次秋启荣让人把宁昌侯府的那个小厮扭送回去，并放了狠话后，不管是宁昌侯府还是赵九，都没再在秋家人跟前露过面。
秋月栖更是清楚，所谓赵九的小厮不过是个托词，根本的导火索还在章祈安身上。
若非眼下郁泓熙提起，秋月栖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
“先前经秋姑娘提点，本殿下特意去暗中调查了一番，果然发现宁昌侯府的产业来往有猫腻。宁昌侯府名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凭空多出一些铺面田产。虽挂着宁昌侯府的名号，实则并非侯府管辖，掌管这些产业的另有其人。”
秋月栖心跳渐渐加快，模糊间似是抓住了什么重点。
“不过对方扫尾处理的很干净，本殿下还未查清那些产业的归属人。除此之外，我还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宁昌侯都会出行，说是走亲访友，实则是去了山郊的某处宅子，不知是同谁会面。”
郁泓熙说到这，还面露遗憾。
“可惜那宅子守卫森严，我的人靠近不了，暂时还得不到更详尽的信息。不过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一定干的不是好事！”
秋月栖已经听呆了，木着脸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种勋贵秘辛，直接说给她听真的没关系吗？
八殿下就这么相信她，不怕她走漏了风声？
但转念想想，调查宁昌侯府一事，还是她给八殿下提的醒。
秋月栖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决定沉默是金。
郁泓熙说完了所查宁昌侯府的怪异之处后，又没忍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炫耀自己所行壮举——
“那赵九故态复萌，前两日意图强掳一良家女子，对方不从，当场撞柱意图自尽，差点丧命。本殿下听闻此事后，趁夜命人把逛青楼的赵九打晕扔到了河里。”
秋月栖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差点没按捺住当场鼓掌。
不愧是八殿下，正直好青年，为民除害啊！
“你鲁莽了，”郁风凌却蹙起了眉头，“若是赵九死了，宁昌侯府狗急跳墙，反会给你惹来麻烦。”
秋月栖闻言，激动的情绪稍减，也为此忧心起来。
赵九是个浑人，但耐不住得长辈喜爱宠溺。
若是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宁昌侯府会作何反应不提，先会打草惊蛇，不利于郁泓熙后续调查了。
“那我能不知道吗？”郁泓熙得意洋洋道，“我让人把他扔下去后就反应过来了，泡了他一会儿又让人捞上来，做了个他喝多酒失足落水的假象。人是没死，就是听闻他的小厮找到人把他抬回去后，高烧不退，至今未醒。”
秋月栖闻言松了口气，面上不显，心里却在为智勇双全的八殿下大力鼓掌。
干得好！
郁泓熙显摆完自己做的事后，就眼巴巴的看着郁风凌，似是在求表扬。
郁风凌扫了他一眼，惜字如金道：“做的不错。”
短短几个字，听在郁泓熙的耳朵里却宛如天籁，扬起的嘴角差点没咧到后脑勺，笑得傻里傻气。
秋月栖瞧着郁泓熙美滋滋的模样，仿佛看到虚空中有条尾巴撒欢似的疯狂摇摆。
秋月栖心下纳罕，原来八殿下同四殿下的关系这么好的么？
传言称四皇子性情孤僻阴鸷，连手足兄弟都不屑交际往来。
然此刻她亲眼所见，郁泓熙同郁风凌的亲近不似作假。
传言不可信，再添一条实据。
“哦对了，”被四哥夸奖了的兴头过去，郁泓熙又补充道，“我今日出宫前，听闻宁昌侯府的老夫人，又揣着铁券入宫了。嚷嚷着她孙儿是被人害了，哭着去求太后为她做主呢。”
提起宁昌侯老夫人，嫉恶如仇的小少年八殿下就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孙子都被溺爱成那般模样了，还不知纠正，就会拿着铁券跑太后跟前哭闹。”郁泓熙撇着嘴，恶声恶气道，“她宁昌侯府就算曾立下泼天功劳，这般继续下去，也早晚消磨殆尽！”
“慎言，”郁风凌微微蹙眉，阻止了郁泓熙此番言语，“宁昌侯府早前立功是事实，你这番话若是被御史知道，少不得又要参你几本。”
听郁风凌提起御史，郁泓熙就好似想起了什么悲惨回忆一般，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御史有监察百官之责，当朝御史更是把职责发挥得淋漓尽致。
有事要参，没事找事也要参。
一旦被咬上，不会伤筋动骨，也得被扒下一层皮。
郁泓熙就曾因迷上了戏班子，天天跑出宫去听戏，而被御史参他“玩物丧志”，被皇帝狠狠责骂了一通不说，还被罚抄百遍道德经，并禁足宫中整整一个月！
郁泓熙沉溺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忍不住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秋月栖眼神闪了闪，看着八殿下若有所思。
一直默默观察她的郁风凌，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你有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