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竹和周聿白在除夕那天一起去了周家老宅。
周文看起来很高兴，眼角的细纹似乎比上次见面又多了些。
他坐在沙发上，笑吟吟的和安竹说话：“最近工作怎么样？”
“聿白呢？对你好不好？”
“阿竹啊，那个臭小子受什么委屈只管跟我说，我打断他的腿！”
周聿白扬眉嗳了声：“谁欺负谁还说不定呢。”
周文甩给儿子一个眼刀，然后飞速变脸，慈祥和蔼的和安竹说话：“工作怎么样啊？忙不忙啊，累不累啊？”
“纳海云湾住的怎么样？家里请人没有？要不我让王姐去照顾你？三餐也好有人管，年年轻的时候不注意，三餐颠倒，老了可要受罪咯。”
“人好好养着呢，爸。”周聿白继续插嘴。
周文哼一声，不理周聿白，问安竹：“怎么样啊？”
看得出来周文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了。
安竹乖巧微笑，委婉拒绝：“不用啦爸，我会好好吃饭的。王姐在老宅这么久了，忽然被调走您也不习惯。我和聿白要是需要，再请一个就好了。”
周文想想也是，点头，然后将炮火转移到了周行知身上：“你怎么不带女朋友回家啊？”
周行知：“……我没女朋友。”
周文眉头一皱，很夸张的做出不可置信的样子，眼里带着三分鄙夷三分嘲笑三分质疑：“什么？你这个年纪连女朋友都没有？”
他爸这个戏精真是够了。
周行知权当听不出来，好脾气的回道：“是的，我这个年纪没有女朋友。”
周文一拳打在棉花上，不肯认输，冷嘲：“怎么回事儿，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
周行知：“我工作忙。”
周文白眼一翻，对着这个借口嗤之以鼻：“你弟弟都结婚了，你呢？我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你还是哥哥。”
周聿白在旁边拱火附和：“嗯，我可都结婚了。”
没完了还。
周行知瞪了弟弟一眼，然后风轻云淡的开口：“我是哥哥，该让弟弟嘛。”
这句话非常的意味深长。
在座三人全都听懂了。
安竹最初的联姻对象可是周行知。
成功把个人的尴尬上升到了所有人的尴尬。
周文尴尬的咳了声转移话题，周聿白下意识抓紧安竹的手腕，危机意识拉满。
安竹倒是没什么触动，周行知看向周聿白的眼神无声的在说两个字“出息”。
在周行知看来，周聿白属实是不知好歹了。自己给弟弟和安竹辛辛苦苦牵线，帮他和心上人领上小本本，结果这小子竟然在爸催婚的时候不站在他这一边？
要不是我心地善良，你老婆就成你嫂子了知不知道？
所以周行知决定对自己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弟弟一点惩戒。
于是晚些时候，周行知当着安竹和周聿白的面，端着一副温润如玉贵公子的假面，拿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微笑道：“聿白啊，哥哥都忘了，你的情书。”
周聿白顿时如遭雷劈，先是看了看在旁边抱臂笑吟吟不做声的安竹，然后又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周行知：“你哪儿来的？”
周行知微笑解释：“可能王姐以为是我的，就放在我房间里了。开始我也没发现，后来想起来要还你——”
周行知故意一顿，温文尔雅的，带着歉意道：“但是给忘了。”
哇，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典范吗？
原来你是这么一个大哥。
安竹才发现原来这种欠欠的行为方式不是周聿白独有，而是周家人遗传。
但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方式。
放到周文身上就是慈祥和蔼的阴阳怪气。
放到周行知身上温文尔雅的装无辜。
放到周聿白身上，就进化成了又拽又冷漠的毒舌。
周聿白僵硬的扬起笑脸：“谢谢哥，给我吧。”
周行知嗯了声，乐呵呵的离开了。
臭小子，还想给我使绊子。
哥哥道行比你深。
周聿白捧着盒子，一时间僵硬静止，他动也不是，说也不是。
还是一直看好戏的安竹打破了沉默：“这是你高中收的情书吗？大学的情书有没有在里面？你还真是都给搁了起来啊。”
安竹这话可谓是及时雨，周聿白迅速神魂归位，接着安竹的话道：“嗯。”
然后低了低眼，又犹豫的看向安竹，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你介意吗？”
安竹给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很大度的摆摆手：“害，谁还没被人追过。我会计较这个？”
“那是人家隐私嘛，我也不好看，你收起来就好啦。”安竹善解人意道：“小周同学，虽然你又拽又嘴欠，但本质上还是很绅士的。”
小周同学：“？”
我最近对你的态度很拽吗？
啊不对，我很拽吗？
你扪心自问一下啊。
一时不知道安竹的话是褒还是贬，周聿白嘴角无语的抽搐两下。
但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放松警惕，将盒子放在一边。
——
到了下午，周家老宅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都是和周文血缘关系相近的亲友。
虽然习俗是年初一走亲戚，但到了周文这个身份地位，能陪周文过除夕吃年夜饭大家可是求之不得。
来的人年龄大小不一，但都是圈子里的，多多少少认识安竹。
所有人都堆着亲切和善的微笑，和安竹打招呼：“我家文文也是七中的呢，文文，过来叫表姨。”
安竹也很擅长应对这种场面，弯眼笑道：“这不把我给叫老了？叫学姐。”
还在上高中的学生乖乖巧巧叫了声“学姐”，领了安竹的红包，又凑去找周聿白和周行知讨红包。
“我上次见安太太，她好像一直感冒，最近怎么样，好了没？”
“阿竹和聿白结婚这么大的事，周叔也真是，婚礼说不办就不办了。我还等着吃喜酒呢。”
虽然都是近亲，但所有人都互相走动寒暄，言笑晏晏。
不下于一场小型宴会。
晚上一起吃年夜饭守夜，周文上了年纪熬不了夜，只留下小辈们在客厅。
等着十二点钟声到，大家就默契的纷纷离席。
周行知和安竹还有周聿白点头示意，也自己上楼回房。
客厅里没了别人，安竹瞬间瘫倒在沙发上，神情疲惫，感叹：“脸都要笑僵了，年年过年都得来这么一回。”
周聿白很理解的点点头，然后善解人意的问安竹：“睡觉？”
安竹“啊”了声，眉毛稍稍抬起：“一间？”
周聿白反问：“新婚夫妻分房睡，你让爸怎么想我？你猜他会觉得我哪有问题？”
安竹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她也不是很抗拒，然后很坦荡的站起身，向周聿白一扬下巴：“领路。”
——
进入周聿白原来的房间，安竹总有一种进入他人私人领地的感觉。
她带着小心翼翼和好奇。
毕竟周聿白高中之前都是在老宅住的。
就是这个房间。
周聿白一瞧就知道安竹在想什么，不由得调侃：“随便翻随便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
安竹“哈”了声：“不怕我找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周聿白很自信：“那算你本事。”
想让安竹不太拘束，周聿白径自去洗澡，留她一个人在房间。
被周聿白那么一说，安竹起了好胜心，扬声道：“你说随便翻得哦，我可开始找了。”
周聿白的声音被浴室隔着，声音有些模糊，倒是能听清：“随你。”
然后安竹很机智的去开了电脑。
传言，每个男生电脑硬盘里都有几个G的“资料”。
可能是很久没回老宅，周聿白房间里的电脑一直没换，是那个时候的最新款，现在的老旧款。
电脑开机很慢，安竹思绪乱飞，想高中的周聿白可能就是坐在这台电脑前，玩儿游戏，写作业，和她发消息。
安竹的鼠标在桌面上移了移，鬼使神差的点开企鹅头像。
很顺利的进入界面。
置顶的最上一条就是安竹和周聿白的消息互动。
高三上学期。
White：【你准备自主招生了吗？】
竹节：【不，麻烦。】
十八岁的安竹说话很直接。
竹节：【我自己考就能考很好。】
White：【：D】
竹节：【一起加油！】
不，这种毫无情商的对话是我能说的出来的吗？
安竹皱眉质疑自己。
她感觉自己在很没诚信的敷衍周聿白。
高二下学期。
竹节：【在否？】
White：【在。】
竹节：【帮我个忙。】
White：【说。】
竹节：【大人，请您按照台词说两句话，有感情的，吐字清晰的，饱含深意的那种。】
White：【？】
White：【你干嘛？违背道德底线的事儿我不干，说清楚。】
竹节：【配音，懂？缺人，懂？您声音好听，懂？】
White：【……台词发来。】
陆陆续续好多段对话，填充了安竹高二高三对周聿白近乎空白的记忆。
潜藏的记忆被一点点挖开，她恍然才发觉，原来自己和周聿白的交集并非止于分班后。
细碎又鲜活的周聿白依然以某种方式在她身边。
上拉到两人的第一条消息，是高一的某一天。
White：【今天作业是什么？能发我吗？】
竹节：【没问题。】
男人跟猫似的没有动静，无声无息的走到安竹身后，两只手肘撑在电脑桌两边，微微倾身，将安竹圈起来。
安竹猛然回过神。
刚刚洗过澡的，洗发水清爽又细微的味道丝丝缕缕将她包裹，头发只是拿毛巾简单的擦了两下，未干的水分顺着发丝滴落，冰冰凉凉的，正中安竹颈窝。
扣扣对话的另一位正主声音温润清冽，又是比平常低的声音：“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