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外，九头鸟们还在盘旋，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伙强盗怎么可能轻易折返。
洞内，我已经吐着信子和慎颠大眼瞪小眼了。
阿蘅见我们一蛇一鼠对望半天，谁都不开口，急得悄悄转到我背后，伸出自己的根系，掐了一把慎颠的老鼠尾巴。
“唉哟！”
慎颠顿时痛得大叫，打破了这短暂的安静。
“想不到，你有这个好东西，”我心里有了自己的盘算， “那外面的强盗肯定是冲着你来的，我不如把你交代出去好保命咯。”
“莫要瞎说！”慎颠一听这话，吓得跳起来，老胳膊老腿都灵活了许多， “我肯定没有噻！就是......就是，哎呀，天晓得还有这样的祸事！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贪这个心！”
说罢，他摆出一副讨好的呆笑： “灵体，是有，不过不是我这来的。”
“那是怎么回事？”
“是有点古怪，这个灵体，是自己闯进来的。朝厄海当初设置结界封印之时，对于凡人施加了一道隐匿咒法的。我们以前搞到的，大部分是死掉的灵体嘛，从冥河暗口那里偷来的，反正想要逃出朝厄海的妖灵们也就是需要借一下躯体做个容器。但是这次，可真的邪了门了。”
慎颠捻捻自己稀薄的几根胡子，故弄玄虚地凑近我： “你猜怎么回事？那灵体啊，是活的人，还有一口气呐！而且魅婆查了一下这个灵体内修，居然还是人类的巫灵一族，可真的是，稀罕！这要卖出去，起码得是五万，啊不，十万五色石！”
巫灵一族据说是上古图腾龙的直系后代，是最后一条神龙巫溪的血脉。她们虽不在天上的仙界，却也拥有一些法术，懂一些咒法内修。
巫溪当年作为人类的图腾崇拜龙族的最后一条真龙，为了镇压魔族，以身献祭，换来了人间几千年的平安。此后龙族整个族群族消身殒，而今俨然只能成为神话传说了。
这个故事阿蘅也和我说过，具体的事迹洋洋洒洒千余字，被刻在了仙界什方碑林中的一块碑上，不过后面还添加了一小段注释。说的是龙族消失后轩辕氏成为了真正的天地共主，轩辕氏保留了巫溪崩逝时最后一滴龙血和最后一片龙鳞，后来龙血被人类君主借走说是为了保佑凡间人类的长久平安，现在只有一片鳞片挂在了乾坤殿里。
思绪飘回来，我看着慎颠，心里想着这可真的是个好机会。
慎颠此时也猜到了我内心盘算，他嘿嘿一笑： “这样这样，你救我一回，我不想欠你恩情。这个灵体，我帮你弄到手。”
我哂笑一声，等着他说下半句。
“我反正老了不中用了，”慎颠慢悠悠坐在地上， “但是，你帮我个忙。你晓得我对魅婆的心思，魅婆喜欢你，你要是能帮我个老耗子做点思想工作，这五色石我分文不收！”
“那你还是去死吧！”我摆摆尾巴，魅婆那暴脾气，九头鸟们都不敢怎么样， “你趁早死心。你怕是忘了魅婆是从忘川来的，她的身姿手段。你要我帮你个糟老头子说媒？！”
慎颠一下子就泄了气。
半晌，他有点自嘲地喃喃低语： “也是，是我痴心妄想了。”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下去，看来九头鸟们实在没找到，悻悻而归了吧。
风声也逐渐恢复。
阿蘅悄悄探手探脚爬到洞口，顶开门板东张西望了一番。
她回到穴底，冲我说： “确实都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 “看来暂时安全了，不过，我估摸他们还回来，得通知一下魅婆，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我不想管闲事，但是威胁到生存，就不得不管一下了。
毕竟我可不想还没体验到阿蘅嘴里说的热闹繁华，就变成那群鸟的烩蛇羹。
慎颠有些后怕望了望洞穴口。
他正要开溜，被我一扫尾巴卷过来。
“咱们的交易还没完呢， “我懒洋洋地说，”我救你一命，你给我个灵体。咱们就两不相欠。”
我说着，已经面露凶色。
虽然我只是修炼一千来年的小化蛇，但是比起真菜鸡的慎颠，那我的武力值还是绰绰有余的。
慎颠不情不愿开口： “在小洞天。”
小洞天是鬼医万骨手百里重的地盘，朝厄海老规矩，无论是哪一路的妖精鬼怪，都不得在小洞天撒野。
原因是，这位鬼医虽然名讳里头带了一个“鬼”字，人家却是真真切切仙界神族的医师。只不过，他老人家好像和轩辕氏闹了点小矛盾，于是就待在朝厄海，不回去了。
不过百里虽然是个神仙，脾气却挺好的，看上去是个很随和的小老头。
这朝厄海妖怪们有个小病小灾的，他都可以收来医治。
每天忙忙碌碌奔走在小洞天的大通铺病房里，倒也十分充实的样子。
别个小妖若有事相托，只要不是什么难达到的，他也乐意帮个小忙。
说起来，我与他也算打过照面。
几百年前，他曾在南姥崖采诛仙草，南姥崖陡峭如刀削，他站在崖底左右为难。
我刚好被一只黑獾一脚踢落下来。
虽然我是没有事情，但是这位鬼医还是心善地喂了我三颗灵药。
我得知他爬不上这崖壁，顿时嗖嗖嗖游上去帮他顺手摘了一箩筐草药。
我向来不喜欢欠他人恩情，哪里会有不求回报的善意呢？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溜到了小洞天。
心跳如擂鼓，终于，我也可以离开这死寂之地，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了吗。
“你也是为了这个灵体吧？”
百里重一边晒着草药，一边说着。
我点点头，游到他脚下： “慎颠同我说过了。”
“其实，”百里重放下装药的草框，转身看向我说道， “这朝厄海，就是荒了一点，还真的挺不错的。你要知道......”
“百里先生，”我打断了他的话， “或许对你而言，小洞天确实不错。可是这里，对于我们这些修行尚浅的小妖来说，说句炼狱也不为过。我在这里有一千年了，再也不想过这种东躲西藏，踩着其他妖怪的头颅，舔舐同类的血液而生存的日子了。”
说到这里，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断了半截的尾巴。想到很多很多年前，我也是有同类朋友的，只不过，他为了逃命将我出卖给了修炼需要食物的黑獾。我好不容易挣得一条生路，却失去了自己的尾巴。
天地不仁，万物相竞。
活下去就意味着必须用他人的生命献祭，不然，下一个魂飞魄散的就是自己。
这样的生活，可怕而无望。
百里意味深长地看向我，他叹了口气。
“你会去修仙吗？”他问。
我一愣，修仙对我来说可太遥远了。我自醒来便身处这朝厄海，只能靠修炼自己的妖灵，哪能妄想什么修仙的门道。
于是我迟疑着摇了摇头。
“可是，这就是问题了，”百里摊开手， “她是巫灵一族，若是死掉的人躯体，可以直接化作容器。她不同，她是自己闯入的，而且她还活着。想借她的身体，需要得到她身心完全接纳同意，否则这个献舍仪式不能进行。她是有要求的，这个要求有些难，很多妖精们已经闻之退却了。”
我微怔，也是，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凡事有得就必要为之付出代价。
“老神医，”阿蘅从我身上滑下来，跳上百里的衣袖， “您先说说，什么要求嘛！我们家阿肆，可能吃苦了，不管啥要求，她都可以的。”
“她的要求就是，凡是要夺她之舍的妖精，必须答应她，替她修仙成道，为她的母族报仇。”
“奇了大怪了，”阿蘅疑惑， “她既然有能力闯入朝厄海，怎么不亲自修炼，手刃仇人替她母族报仇啊。”
“哎呀，”百里重轻轻敲了一下阿蘅脑袋， “她要是能报仇哪还需要找这么一个办法呢，以她目前自己的灵力，只能维持一口出气，所以她才想到来这里找个妖灵，以她之肉身，替她复仇嘛。”
“那为什么要执着修仙啊，”我也好奇了起来， “难道修行法术妖术不可以吗。”
“她是巫灵，体内流淌着上古神龙的血脉，”百里重耐心解释， “修仙是最快速的办法了。若是有妖精可以满足她的要求，她甘愿献舍，但是会保留她原先的记忆，作为复仇的指引。待复仇成功，她自会彻底消散，她的□□也会真正成为这妖精的容器。”
我仔细推想，我是妖灵一族，若是重新修道，也不是难事，虽然费些功夫，但是只要完成了宿主复仇心愿，我便可以永远获得灵体，这交易也并不吃亏。
毕竟我朝厄海第一卷王，可不是浪得虚名。
想到这里，我心一横，抬眼定神看向百里重，说道： “如果必须如此，那我同意这个交易。”
“可不是！好不容易来的灵体！”阿蘅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式地叽喳起来， “咱们可不能错过，大不了重新改修仙道，总比死在这里强上万倍！”
“这样，那好，老夫带你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