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凉水从头灌下，沈钦钦醒来的瞬间，一股混合着腐臭与血腥的味道冲入鼻间，这危险气息令她本能地汗毛竖起。
昏暗的房间里，她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睁眼便看到一个头戴面具的男子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她醒来便将茶盏放下，慢声开口。
“沈卿，户部侍郎嫡次女，于一年前称病卧床再未出现在人前，实则在元宵灯会便失踪于街，后来几经辗转流落北阳城，于阴翠楼中被救，却自称失忆无法归家，后来加入江湖组织千金阁……”
男人不紧不慢地细数着沈钦钦的过往，语气笃定无疑，只末了才表现出一丝疑惑：
“在下却是不明白，失忆便罢，你既知晓了自己身份，为何放着千金小姐不当，偏要混迹江湖？”
沈钦钦皱了皱眉，一时摸不准对方有何目的，“我不知道什么千金阁，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想有改变……不知阁下是什么人，为何抓我？”
男人对她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嗤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请沈姑娘过来也并无恶意，实不相瞒，在下与沈大人有些交情，听说沈大人寻女心切，如今正好碰上，自是要帮上一把。”
他停顿了一瞬，随即话锋一转，声音透着明显的凉意，“但在下又听说沈姑娘牵扯进一宗性质极为恶劣的命案中，所以有些问题还请沈姑娘如实回答，只有确定你是无辜的，或是受人利用，在下才能尽微薄之力，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什么命案，我不知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沈钦钦立即否认。
“沈姑娘先别急着否认。”男人朝身边的助手使了个眼色，后者转身走到牢房门口，朝外喊道，“把人带来。”
很快便有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被带过来，助手将她带到沈钦钦面前，像怕她看不清似地，往前推了一把，女子倒地后立刻爬向沈钦钦，抱住她的腿脚呜咽。
“钦钦，救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钦钦瞳孔一缩，难以相信眼前这个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人是室友李念。
崔文强不是说她已完成任务回秀林山庄了吗？
惊讶疑惑之余，沈钦钦深深明白自己救不了李念，于是一咬牙，冷声道：“我不认得此人。”
李念哭声顿住，目光先是震惊，随即便是失望与愤恨，最终她松开手，绝望地低下头颅，没再出声。
此时面具男子悠然开口，“既然不是沈姑娘的故人，便杀了吧。”
沈钦钦猛地抬头，声音更冷，且带着嘲讽，“方才还说要帮我，如今却逼我担下此女生死，阁下还真是懂得利用人心，但凡我心生怜悯救下此女，便是承认与你口中的千金阁有牵扯，依我看，是你们想要除掉千金阁却苦于没有证据，才抓来抓我吧？”
男人闻言没有反驳，反而低低笑起来，“沈姑娘倒是聪明。”
他忽然站起身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是没了耐心继续劝说，声音陡然转冷，“既然沈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便休怪在下不懂怜香惜玉了。”
“小文，让沈姑娘瞧瞧咱们的手段，哦，还是小心些，别将人弄死了。”面具男说完便甩袖离去。
助手小文走近，随手将李念拖至墙角，然后转身在靠墙的桌子上挑选起来，很快拿起一个小钳子。
见他靠近自己右手边，沈钦钦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但下一刻右手某处穴位便被扎了一下，不受控制地松弛了一瞬，接着小拇指被对方拉直，指甲被紧紧禁锢住。
“不。”沈钦钦刚说出一个字，便被指尖传来的钻心之痛刺激到尖叫。
“啊——”
小文二话没说，又用钳子固定住下一个指甲。
“不要！”沈钦钦惊悚出声，因为尚未缓解的疼痛，嗓子都是颤抖发哑的。
这次小文没有急着用刑，保持着动作问道：“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揭发千金阁的罪行，第二，慢慢尝试各种刑具，直到受不住疼痛再选择第一。”
他们果然是冲着千金阁来的。
沈钦钦死死瞪着对方，最终咬牙吐出两字，“休，想。”
话音刚落，第二个指甲被拔落，这次沈钦钦极力咬住牙关，除去一声闷哼，再也不愿发出任何声音。
小文见她这么快适应，扭头去换另一种工具。
蜷缩在角落的李念忽然惊吓出声，“钦钦，答应他吧，我已经全都说了，他们的手段太折磨人了，你受不住的，别再逞强了！”
此刻沈钦钦已然脸色惨白，明明疼的快要昏厥，脑子却十分敏感，她嘲讽地笑了一声。
“呵，既然有你做证，为何又要逼我？想来他们还有其他目的。”
眼见男人端着一个铁盒走过来，虽然心中明白这次所遭受大概更加磨人，沈钦钦却还是恨恨道：“我就算死也不要被你们利用！”
小文站定在沈钦钦面前，抽出一只手打开铁盒，此时开口是向着他的，沈钦钦看不到铁盒中是何物，心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小文看着铁盒，故意放慢语速，“许多人不知道苍蝇是可以杀人的，有一种苍蝇生命只有三四十日，不同于其它好腐食之类，它们专食鲜活血肉，尤其是幼虫时期，只需百只虫，便仅需三到五日就可将一头牛啃食殆尽。”
“如果将幼虫放到耳朵里，它们很快便会将脑子吃空，然后一点一点向下，直到将血肉全部啃食，它们便会破体而出……当然，主子吩咐要让沈姑娘活着，我保证它们只在姑娘四肢行动。”
“若姑娘能挺过去，无非只是失去四肢罢了……我们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来，便先从右边这条胳膊开始吧，它们尝到血腥味一定很高兴。”
说完小文再次走到沈钦钦右手边，过程中沈钦钦分明看到铁盒内装满了像蛆一样的白虫子，令人作呕，更令人恐惧。
只一眼，沈钦钦便全身汗毛竖立，有一种想吐的窒息感。
小文却没急着动作，从沈钦钦右手边绕至她后背，用布条将她眼睛蒙起来，并如恶魔般在她耳边低语，“请沈姑娘专心享受，若想改变注意，开口即可。”
沈钦钦承认自己害怕极了，只差一点，她便妥协，但凡想起千金阁有一丁点对不住自己的地方，她便会妥协，哪怕喻修琳在得知她身份后舍弃她，她便很有可能妥协。
她明明只是个贪生怕死的普通人。
可是哪怕绞尽脑汁，也没有找到一个背叛的理由。
黑暗之中，沈钦钦扯出一丝苦笑。
喻老板啊，就当我还你的恩情吧。
走神间，右手被拔了指甲的小拇指忽然传来明显的刺痛，似有虫子在啃食她的血肉，并一点一点向手指内蠕动。
终于，沈钦钦还是受不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却身处在一辆前行的马车上，若非已经包扎好的指头时不时传来刺痛，能够感受到没了指尖，她还以为牢房里的遭遇只是场噩梦。
“沈姑娘醒了。”
沈钦钦迟钝地移动视线，在看到那张略显病弱的冷白面容时，竟觉得十分陌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黎先生？”
黎徵目光扫过沈钦钦手上的手指，嘴角竟有几分上扬。
“抱歉，让沈姑娘吃苦了，一切都是为了组织，还请见谅。”
沈钦钦慢慢瞠目，声音极轻，“是你对我动刑？”
“动手的是文强，不过主意是我出的。”
黎徵平静道出真相，好似并不觉有何不妥，甚至神色依如算账时的板正严谨，沈钦钦却再也不敢只将他视为擅长算数的账房先生。
整个千金阁，他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黎徵似是看出沈钦钦所想，给出一个不算辩解的解释。
“阁主冒着卷入官场沉浮之险，欲倾全阁之力帮你，就算是为了千金阁上百号人，我也必须确定倘若有一日你主动或被迫回家时不会告发千金阁。”
威逼利诱，皆是为看她忠心与否。
自穿越以来，这是沈钦钦头一次深刻体会到这个时代的无奈，内心突如其来的融入感比之昨日酷刑更令她感到惊悚。
惊悚之余，还生出一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
曾经看到过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喻修琳是她向往的江湖，而沈卿终究是她无法靠他人摆脱的枷锁。
“黎先生，我要回家了。”
此时此刻的两人相处，便是黎徵给她的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完全自由的由她选择，就算她依旧选择留在千金阁他也不会再阻止。
听到她的选择，黎徵并不惊讶。
“可要再见阁主一面？”
“不必了，还请黎先生代我，谢过阁主这些时日的照顾。”
黎徵挑眉，“可还有其他话？”
沈钦钦想了想，摇摇头，“想来如果阁主有所疑惑，黎先生定能给出满分的答案。”
聪慧如他，定然知道她为何如此选择。
黎徵假装没有听出沈钦钦言语中暗含的讽刺，点了下头，道：“封大人与萧小将军的人马早已等候多时，还请沈姑娘继续替千金阁保密，将来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千金阁定竭尽全力。”
沈钦钦扯了扯嘴角露出短暂的假笑，“不知我之前存在组织内部钱庄的银钱可否提出？”
黎徵神色微顿，接着露出浅浅笑意，“自然，待沈姑娘安全回家后，我会派人将沈姑娘的银钱连本带利送到姑娘手中。”
“劳烦。”
“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