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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别怕(1 / 1)

芊芊看着目瞪口呆的董钰,掷地有声道:“朕就是要改了这律法,还董镜湖一个公道!”

董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若木鸡地看着女帝,甚至都忘记了凝视天威乃是不敬之举。

女帝,怕不是疯了吧?

大胤律法自太祖皇帝在位时定下,至今已有近五百余年。

数百年间虽有过数次因时制宜的改动,但都是略加改动,而事关女子犯罪的条例,更是从未更改过。

事实上,不仅是大胤,每个新建立的朝代,律法往往会参照于上一朝代,是故历朝历代,对女子犯罪的处罚一向是从严发落。

这不是大胤一朝对女子的不公,而是自鸿蒙以来,男权对女子根深蒂固的上位。

现在女帝说要改了律法,不仅是对一朝男权的挑衅,更是对自古以来,世世代代的男权社会宣战。

她凭什么,觉着自己会赢?

抑或说她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疯了。

董钰听说过这位女帝骗聘礼的事,虽然结果是好的,靠着那五百万黄金补齐了欠发俸禄,但行为实在是登不上台面,想来她想法一向跳脱,与常人不同。

但这次可与那次不同,南昭弹丸之地,那南昭世子也是个软柿子,可这次她的对手是全天下的男人,又岂会有成功的希望?

难道她以为自己是女子,也做了皇帝,就能动摇整个国家男性的地位?

简直是荒唐可笑!

且不说她现在自身难保,岌岌可危,就是大胤史上那位为人歌颂的女皇帝,也没妄想过在律法上扭转女子的地位。

董钰又将目光移向宋灵毓。

女帝脑子不清楚,难道他脑子也不清楚吗?董钰与宋灵毓父亲宋清砚同为辅臣,共事过很长时间,对这位世侄的美名,也算是久有耳闻。董钰认为,无论如何,宋灵毓应该知道女帝的想法有多可笑。

然而他却对上了一双同样认真的眼睛。

宋灵毓静立女帝身侧,看着董钰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点头。

他躬身道:“陛下所言,虽困难重重,但值得一试。”

董钰:“.........”

他先前以为,宋灵毓之所以先前被女帝折腾得那么惨,还选择回朝辅佐,是因为年轻人一腔热血,看见君主悔改, 便不计前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虽然在董钰看来无异于死路一条,但一番赤诚之心,也值得敬佩。

如今看来,根本就是脑子坏了!

董钰心下冷笑,也不愿和女帝多说,为了这么荒唐的人惹梁素怀疑也不值当,于是他一顿猛咳,装作上不来气地向儿子伸手。

董岩赶紧上来给父亲顺气,董钰使劲攥了攥儿子的手,董岩心领神会,下跪道:“陛下恕罪,父亲病重,实在不能再劳心劳神,此事还是等父亲好些再与陛下商议。”

看来董钰不相信她能办成。

事已至此,谈是不能再谈下去了,不过芊芊并不觉着自己没有胜算。

她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董阁老好好休息吧。朕的话,你可以慢慢考虑,明天就是三司会审,等出结果了,咱们再看。”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女帝知道梁素与他的谋划了?

董钰心里咯噔一下,待要细看女帝脸色,女帝却依然转身离去,留下门外玄色大氅的背影。

女帝一走,董钰就掀被下了床。

房间里都是药味,他闻着烦闷,命人将窗户尽数打开,自己则站在床边透气。

女帝临走前的话让他心烦意乱,他皱着眉头在房中踱步,远远地看见管家急匆匆地迈入内院花园。

他顾不上等人走近,紧忙跨出门,边走边问道:“镜湖如何说?”

管家一头大汗,哭丧着脸道:“小姐说了,她不应。”

董钰只感觉脑袋“嗡”地一下,人都险些站不稳了,他扶着额头,匪夷所思地问道:“她为何不应?!”

管家也是焦急地直跺脚,道:“小姐说了,人就是她推的,那有让旁人认罪的道理,她帮助柳娘,并不是为了挟恩图报,如果那样做了,岂非小人!”

董钰满脸皱纹皱做一团,急得简直像以头撞地,痛苦道:“镜湖啊镜湖,我真后悔教你读书!”

*

翌日,太极殿。

太极殿是紫禁城中最巍峨的建筑,没有之一。

它阔面宽广,进深极深,穹顶高耸,至于此地,常常会给人一种空旷而肃穆的感觉。此殿聚集了大胤顶尖工匠的巧思,就算在没有扩音设备的古代,若有人立于殿中说话,回声也能神奇地聚拢,穿到大殿每个角落。

大殿整体金碧辉煌,装饰大气而考究,至于此处,能让人深刻地感到天家的威严,高品级的大臣们来往已久,方能安然处之,若是地方小官或是平民百姓第一次登入太极殿,经常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话都不会说了。

然而董镜湖却很镇定。

她带着枷锁,被刑部衙役押进太极殿时,除了脸色白了白,没有任何异状。

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法司长官早已在太极殿议论过案情,此刻正纷纷转身,打量着这位全京城舆论的中心人物。

董镜湖不到二十岁,面容清丽,因受了梁素关照,并未在狱中受刑,只是人过分消瘦。

她戴着枷锁跪于殿上,竟有一种亭亭净植的气质,犹如莲花受困,伤鹤被俘。

芊芊坐于高处龙椅之上,见董镜湖的气质模样,暗暗点头。

这是她第一次见董镜湖,先前对她的了解只限于卷宗,一见真人,不仅心向往之,更是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董镜湖绝对不会同意梁素所说,让旁人替她认罪,不管这个人是谁。

殿中的一干大臣却不是这么想的。

三法司长官对董钰请大儒教孙女读书一事多有耳闻,当时他们中的人便不少嗤之以鼻。

若是光开蒙认字、学学《女戒》,《女德》也就算了,学些诗词歌赋将来也能给夫君助兴,偏偏要教那四书五经孔孟之道。

笑话,这二位圣人的经典是给女子学的吗?

这下可好,惹出了这许多事端,害死了魏国公的孙子。

三位辅臣中,梁素与宋灵毓分列高陛两侧,宋灵毓端正挺直,面色平静,而梁素因为脚伤被赐座,大马金刀地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满脸阴沉地盯着董镜湖。

昨夜董钰火急火燎地来登门找他,说什么能不能换个法子。

梁素惊异,这万事俱备,怎地就要临门之时反而换法子?这姑且不论,上哪去找比这更妥帖的办法呢?

一问之下,他才知道,原来竟是那董镜湖不应。

梁素怒极反笑,对董钰极尽嘲讽,说他可真是培养出个宁折不屈的女君子出来。

董钰冷汗连连,当场就给梁素跪下了,求他帮忙。

梁素自是冷笑,说计划不变,自古女子多胆小,董镜湖现在还能顾忌什么气节,是因为还不知道极刑的恐怖,待明日会审时,他为她好好讲解一番,她就得反悔了。

梁素回忆着昨夜的事,越看董镜湖越觉着她惺惺作态,真想就放任董镜湖被判极刑,等到了刑场上,看她还硬气得起来不。

想归想,为了拉拢董钰,他自然不能这么做,只能口头上让她知晓利害。

思及此处,梁素向芊芊一礼,瓮声瓮气道:“陛下,诸位大人,自陛下登基,本朝还从未有过极刑,微臣近来上了岁数,极刑的具体实施方法尽数记不得了,可否请刑部的大人讲解一二啊?”

芊芊知道他没按好心,直接道:“要讲私下去讲,朕不想听。”

梁素冷笑:“极刑为大胤刑法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陛下还是听一听的好。”

三法司尽数是梁素的人,为梁素马首是瞻,听梁素这么一说,纷纷附和。

芊芊青筋直跳,想让郝老三把这些人尽数拿下,但到底是三司会审,把大臣全部缉拿也不是上策,她意思拿不定主意,向宋灵毓看去。

宋灵毓平静地站在殿中,微微向她摇头。

意思是稍安勿躁。

也是,左右就是说些吓人的东西,董镜湖要是心思不坚定,她的计划也无法施行,索性由梁素去说。

见芊芊没有反应,梁素得意一笑,道:“郑大人,你给陛下讲讲吧。”

郑珅前些日子被胡嫣踹没了半边牙,脸现在还肿着,他闻言狞然一笑,用说话漏风的嘴开了口。

“极刑,便是凌迟。所谓凌迟,第一点,无论男女,要净数扒下衣服,赤身裸体地绑在菜市口人多出的木架上。”

光是这第一条,就是让董镜湖浑身一颤。

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衣衫,可谓是奇耻大辱,只是听着就让人觉着难堪到极致,恨不得当场死去。

郑珅见状,和梁素相视一眼,得意一笑,继续阴恻恻地开口:“之后是从脸部开始,先割耳,再割鼻,然后割嘴唇,再挖去一目,且留下令一目观刑。”

天哪,然人受如此酷刑,还要留下一目,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施刑,这简直惨无人道!

说到这时,董镜湖身子一晃,竟是险些吓晕过去。

芊芊听得也头皮发麻,拍案道:“行了,到底还审案不审!”

梁素见芊芊脸也吓白了,当下心情大好,心道等时机成熟,也让这小妮子尝一尝这凌迟酷刑。

不过眼下董镜湖已经快被吓晕了,想来效果已然达到,便也不必多说,把人吓出个好歹来也不好向董钰交代。

于是他便让郑珅停了下来。

梁素此时胸有成竹,看着吓出一身冷汗的董镜湖,心下又是不屑又是得意。

女人果然不堪重用,妄图学什么孔孟之道,当侠义之士,到了紧要关头,还不是乖乖认了怂。

他理了理官袍,对郑珅使了个眼色。

郑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陛下,此案有新进展,还请宣证人入殿。”

芊芊看了梁素一眼,道:“宣。”

他礼了礼官袍,对郑珅使了个眼色。

郑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陛下,此案有新进展,还请宣证人入殿。”

芊芊看了梁素一眼,道:“宣。”

诏令经郎官传达,片刻后一瘦弱女子低着头进了殿,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

郑珅道:“魏柳氏,今日可是你到刑部衙门击鼓鸣冤?”

来人正是被董镜湖救下的小妾柳娘。

她瘦骨伶仃,脸色惨白,进了太极殿后浑身直哆嗦,颤抖着地上给芊芊行三跪九叩大礼,看着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董镜湖一见是柳娘,瞪大眼睛,忘记了害怕,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扭头对她小声说道:“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柳娘本吓得面无血色,看见董镜湖,竟是强自镇定下来。

她向董镜湖笑了笑,小声说道:“夫人,别怕,柳娘来救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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