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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1 / 1)

陈叙立在原地没动,寒风吹鼓起斗篷,他整个身子都隐匿在篷摆下,唯露了双惨白修长的手,不时摩挲两下手中暖炉。

陈远主动抬步走过去,拱手复道:“大哥。”

陈叙不着意般把暖炉扔给王福,眸色淡淡,还是没开口。

方才隔着廊道唤得一声陈叙没理,现在亲自走上前重叫了声,给足了面子还是吃闭门气。

陈远脸上耐不住,但也没发作,“去找大哥好几次都说出去了,这回倒赶巧,在这碰上了。”

“乡下庄子住的不舒坦?”

“什么?”

陈叙侧身,“老想着往京里扎。”

闻话他脸色黯下。

王福发觉出二人不似表面平和,她刚挪动脚,就被陈叙目光定住,又慌站好,当做方才什么也没做。

像是干什么事正巧被他抓住。她低头,手指扣紧火烫的炉壁。

陈远顺目光看向王福,笑了声,“方才这姑娘正与我说着回家的闲话呢,在外为奴为婢过年都不能回家,也是可怜,方才我差点心软帮了她呢。”

王福心中怔住,“奴没有说,是方才二公子自己说的。”

接着她听那人笑了声

“这姑娘有趣儿,罢了姑娘而已,脸皮薄,是大哥房中的吧,大哥性子也别太狠,瘦的跟竹竿样的哪里抗你打。”

陈叙看向王福,“那日放你回去,字练了吗?”

“练了。”

“回去,拿给我看。”

王福只得应声,转身走时偷瞥了下他脸色,心中越发没底。

陈远眼睛眯着她走的身影,片刻出声说,“大哥放心,你打骂奴婢这回事我不会跟父亲说的,只是弟弟也要劝你,福姑娘性子软,要是真有天你给打跑了,最后身边不还是就剩你一人,你若有天……”

“王福。”陈叙打断,朝前逼了步,“是我的人,你动她,你就试试。”

他站直,平道:“你与周氏”

“大哥何苦要逼我母亲,你自己也是有娘的人。”

“不对。”陈叙摇头,“我娘已经死了,但是你娘,还没死。”

后头几字说的人心生寒涩,陈远忙慌喊:“你敢动我母亲你就……”

“你要是真敢这么做,且不说我,父亲他会放过你吗?”陈远恼怒空喊,他人的身影早已远去。

**

王福回去后忙从案下抽出这几日写的东西来,就着窗外阳光,想了想,挑拣了几张略微能过去眼的,送到陈叙桌案。

她能看出来陈叙又不高兴了,只求他过会儿别太为难自己,当然她自己上赶着去触霉头是万万不可能的。

坐在莞席上等了片刻钟也没等到人回来,倒是青石先拨帘进来。

“福姑娘怎么一个人,公子呢?”

王福说一会儿来,青石点点头,揭开炉子换了层新的香炭,拍拍手上碳灰,要走时听背后人道:“那个陈,二公子……”

青石回头,王福说的有些犹豫,但还是咬下舌接道:“你之前说的宾客,就是陈二公子吧?”青石也没藏着,点了点头。

“那为何他从不住在府里?”

“王福,你想去伺候他?”

这话从庭院穿堂而过,声寒堪比腊月风,王福看向门堂口,厚重门帘被撩开,陈叙跨门进来。

青石顺势退往一旁,唤了声公子,陈叙没应,披风也不摘,立在炉子前烘着手。

王福站起身摇头说不是,“奴没有那个心思,公子别这么想。”

说完了话,那人惯常冷着,她低头良久,终于在快要站不住身子时,听到他嗤声凉笑,王福抬头,看他捏着自己写的字,一页一页缓慢翻动。

“难看至极。”

这是第二次,他又说了这个词。

王福抿了抿唇,顺道:“奴,一定会写好的。”

陈叙捏着这沓子纸没作声,青石在旁行礼,迟疑了句,“公子,西角门里的狼过冬的吃食……”

“就她们吧。套车,一会儿我出去。”

青石领命走出。王福面色怔怔看着陈叙,不明白两人口中的“狼”“她们”是什么意思,她想往后退步,却直接被眼前人抓住手腕。

后背抵在佛案上,王福有些惊慌,陈叙就着她姿势,低头道:“何时跟二公子这么熟了?”

王福紧低着头,二人之间的距离近的只剩层衣衫,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不熟的,奴给他让路,他他不走。”

陈叙抚着她的眼尾,“他还要帮你呢。”

“王福,你是我的人啊,怎么能让别人帮呢?”

“我没有让他帮我!是他自己这么说的!”

“别慌。”

王福掀起眼皮,颤颤盯着他,肩膀上全都是他扑出来的热气。

佛影淡淡映在青年脸上,面态悲悯而慈善的看着案下二人。

一个嗜血狂态,一个可怜至极。

生病蛰伏了这么些天的病态,终于在此刻又舒了出来,原是她好日过久了,又该死的忘记了面前可是剜心嗜血的疯子。

她想退,但是身后佛案硬硬抵着,哪里都退不出。

“公子,车马好了。”门外青石出声,陈叙这才放过她,把手上宣纸撂在桌上,转身走了没几步又定住脚。

“冬日府里没什么颜色,福娘,我带你看一场血梅。”

究竟是“雪”梅,还是“血”梅,王福没来得及想,就被陈叙一把拽上马车。

车夫打马起驾,车轮扬起尘雪,在寂静的官道上轰隆驶过。

车子走的快,刚开始四平八稳感觉不出什么,过了小半个时辰,也不知走到哪里,车厢愈发颠簸。颠得人心肺作呕,王福在下车瞬间,险些要吐出来,还没缓过气,陈叙拉着她手臂,她踉踉跄跄跟着,一路向西行去。

乍一看落脚地是什么荒郊野岭,等再走会儿功夫,一座平角茅屋立在杂乱树枝之后,屋子不大,没有窗扇,门是用铁架子拷起来的。

青石上手推开,面上犹疑,“公子真要……”陈叙冷眼看他,青石立即住嘴,送二人进去,后仔细将门缝都堵上。

方一进屋就闻见浓厚糜烂的血腥气,王福好容易压下的呕意,顿时又被勾了上来,紧接着,惨叫痛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她错愕看向周遭,却冷不防对上陈叙含笑眼,王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抗拒着想要脱离开他的紧箍。

“别怕福娘,你看。”

说着,陈叙用手拨开眼前潦草的树枝叉,沉闷腥膻的血气像是终于找到突破口,全数灌涌扑来。

顺着血腥气来的,还有不知名的野兽厮杀的吼叫和惨痛叫声。

王福睁眼,这才是看清了全部。

五个庞大铁架笼子,五只巨狼,里头分别关着男人,女人,他们的衣裳被撕扯成麻布,而有些的光赤全身,遮蔽之物早已不知所踪。

他们哭着喊着,求着笼子里那只不知喜怒人情的兽物,身上身下早已血糜腥烂。

狼嘴里叼着不知从谁人啃咬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呜呜蛰鸣。几人在笼里赤、裸上下逃窜,颠得铁架子哗哗作响。

王福脑中崩断,失声尖叫,慌张要跑,陈叙一把禁住她腰,逼退她脚步,王福摁着他铁臂,折腰作呕,几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

陈叙仰头笑出声,“福娘,快看啊,旁边的梅花都粘上血了。”

“不……不要……”王福欲哭无泪,脑中零零碎碎,口中几乎吐不出完整的话,她抽着气,怎么也挣脱不开陈叙的手臂。

“我不想看,你放我走……”

陈叙抱得更紧了,手指撑在她腰间,逼着她挺直身子扬起头,“都怪你当时心软留了那些人一命,险些害了我呢。你看看她们都是谁?”

铁笼里的人似乎看清了来者是谁,扒着架子哭喊公子饶命,结果被狼爪一把拍去,直接勾出她们痛叫。

王福懵住了。

“是……是……”

陈叙续道:“是茗惠,是嫣儿,是银荷,还有李贵……他们被打了还不老实,与二公子合起伙来想谋害你主子呢,福娘……你说,我该不该惩罚他们。”

王福思绪全然混乱,她已经看不出缺眼少耳的人是个人。陈叙面上疯态实在凛然,他扯着笑,满意极了眼前人的呻痛。

“不!”王福拽住他衣裳,就着他胳膊慢慢蹲伏在地,痛哭摇头,“别,别给我看了……”

陈叙弯腰低头,轻轻抚着她头颅道:“福娘,你不准叛我。”

没有支撑,王福身子软的跟摊湿面,扑跪在地,陈叙低头看着她,慢慢垂下眼。

***

王福也不知后半时辰她是怎么回来的,回府踏进偏房的那刻,直接软了脚,香兰诶了声,忙搁下手中东西跑过来扶住她,但王福身子塌软的拾也拾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香兰看向青石,青石脸色为难只说别问,王福蜷缩身子,鬓丝凌乱,眼前像是迷了层血雾,胸腹抽喘,趴在地上又是一呕。

呕不出任何东西,香兰小心托着她头,想出声说些什么直接被青石打断,“好好照顾福姑娘吧,别问了。”

香兰只能作罢,和青石两个一起把她抬到床上,拧干帕子擦着王福下巴的腻汗。

王福缩着身子,身上被子压得她闷的不行,自己却没丁点儿暖和的感觉,她缩着脚指头,把头埋进被窝里。

半年前王福还在那个破旧又偏僻的茅草屋里,每日浆洗煮饭,什么也不用担心,闷头干活就好,娘和哥哥不会拿狼吓唬她,不会逼她。

只要安安分分听娘的话就好了,即便累,心思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沉,不用每日担心自己性命,看着脸色行事。

但陈叙不同,他总在无形中破她的戒,逼她做许多她不愿的事。不高兴了又要朝她发疯。

今日是狼,明日呢,明日又会是什么,王福抹抹泪,攥紧褥子。

香兰把她脸上泪渍一点点擦净,俯跪下来,“姐姐,要喝水吗?”

她摇头,瘪了句,“我,我想睡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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