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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1 / 1)

林黛玉的字端正雅致,有君子之风,没一会儿,雪白宣纸上便落了笔墨。起初只是译上一两句,林黛玉在那头写完,由小丫头送过来,卫赋兰看后有何不懂的,又说与那丫头听,林黛玉并不直接与他说话。

卫赋兰虽觉这方式有些累人,但也别无他法。

如此一来二去,林黛玉也不遣人来问了,直接将一整章文字译在宣纸上。纸上密密麻麻写满小楷,耗费了半个时辰,而在这期间,林黛玉专注得像是入定一般,身子直挺,头也未曾抬过,只握笔的手在宣纸上恣意游走。

当她再次抬眼时,亭外树梢上已经停住许多小鸟,叽叽喳喳热闹鸣啼,日头也更盛了。

林黛玉缓缓舒出一口气,沉心读书写字时,旁的事物她一概无知,也就忘了作这篇文章本来的目的。

她隔下笔,捧起自己的作品,眼角微弯,略感愉悦,吹了吹上面的墨,闻到一阵兰香。

忆及某个人的名字里也有个“兰”,这时,她方想起来自己对这人并非一无所知。

初一差点走丢,是他还回去的,老太太甚至问过她认不认识这人。

当时林黛玉断然否认,又怎会想到还有这离奇的一日?

如此想着,她便忍不住往那人身上投去一眼,不期然与之目光相撞!

卫赋兰正闲闲靠在廊柱旁,把玩着手里的桃枝,目中全是美景以及亭子里的美人。见林黛玉突然望过来,陡然一惊,将桃枝藏在背后,直起身子,冲她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微微一笑。

林黛玉按了按自己的后腰,坐了小半个时辰,她腰间发酸,对面那人倒是一派怡然自得。她自知自己如此专注非是因为这公子,此时又不免懊恼。

“拿过去。”她敛了容,再不看他,也不看书,小丫头得了吩咐还没迈开腿,她便先行起身,走出凉亭,从另一边回廊绕走了。

卫赋兰瞧见这动静,想追上去说几句话,又怕唐突了林黛玉,思量间,小丫头将写满字的纸递了过来。

这墨是闲来无事时去铺里定做的,里面融了些兰花制成的油,便多了层兰香,此刻他捧着薄薄的宣纸,忽然又从满鼻子墨香里品出些别的香气。

他望着林黛玉远走的背影,牵了牵嘴角。

“好像是......芙蓉呢。”

卫赋兰回屋不久,便有林黛玉院里的嬷嬷找上云招,果送了一幅画来。

卫赋兰正纳罕林黛玉怎地动作如此之快,难道是从前作的?

画一展开,他便无奈笑了。

画本身如何,不好定论,但一看就知,不是林黛玉自己画的。

那图右下角还有署名呢。

卫赋兰揉了揉额角。也是,林黛玉只说赔他画,又没说赔谁的画,他自作多情怪得了谁?

“这画比我那个好看多了,”卫赋兰卷起画,思量片刻,问道,“林姑娘那儿可还有别的藏画?”

这陈嬷嬷便是日前为他送书那位,闻言犹豫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卫公子啊,以后咱们不敢再来这院子里了。”

卫赋兰微怔,“为何?”

“姑娘说了,拿了谁的东西,就去听谁的使唤,她不敢再吩咐我们做事。”

陈嬷嬷说着便来了气,“你说说,我又不是拿了你的东西私吞,何苦给我定这么个罪?!”

卫赋兰托人办事,肯定会打赏些许,陈嬷嬷确实收了他的好处,但也不至于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毕竟他如今也算是寄人篱下,打赏几个下人无可厚非。

卫赋兰安慰道:“我想你家姑娘就是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横竖我以后收敛些,不找你们就是了。”

“这说一说也寒人的心呐!”陈嬷嬷仍嘟哝着,“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姑娘心肠不坏,就是那一张嘴,厉害得紧!这去外面住了三年,如今埋汰起人来,更是不得了!”

卫赋兰笑意微敛,“嬷嬷,您在林府多久了?”

“十年往上啦。”

“林姑娘从前也是如此性情么?”

“谁说不是呢!姑娘喜静,又从小体弱,不仅少有出府,和下人们接触也少,曾经有个癞头和尚说姑娘命格不好,要化她去出家,老爷夫人哪里舍得?从那以后,姑娘就更不爱出门了。不过,这次虽然只回来住一个月,也是要出去走一趟,还个愿的。”

“还愿?”

“三年前姑娘离开时,往寺里上过香。”

卫赋兰略讶异,“她的心愿,了结了?”

实在难以想象,林黛玉会许个什么样的愿望。

陈嬷嬷道:“姑娘既开这个口,多半是的。”

卫赋兰颔首,命云招送了些碎银,又亲自将陈嬷嬷送出一里。

末了,作别道:

“主子家的是非,嬷嬷下回别再轻易说与人知了,我听见事小,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再添油加醋一番,治您个不尊主家之罪,委实划不来。老爷、姑娘的行迹也缄口为好,毕竟小人难防不是?”

经这一提醒,陈嬷嬷恍然意识到自己先前话太多,连扇两下嘴,讪讪回道:“是,你说得极是,我这嘴啊,就是把不住门!该打!”

可究竟谁先开这个口的?

陈嬷嬷面色不快,垫了垫沉甸甸的荷包,复又喜滋滋应和,“卫公子才貌端正,我才多说两句,下回谁问我都不说了。”

陈嬷嬷走后,云招纳闷问道:“虽说公子是为林姑娘着想,可也不必把自己这条路给埋了嘛,往后您若想再递点什么东西,又找谁去?”

卫赋兰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私相授受,实非君子所为,我无意争当世人口中之君子,但此前做派,林姑娘定是不喜,往后啊,咱们正大光明的,再不搞那些暗地里勾搭的名堂!”

“嘿,您怎么突然开窍了?”

卫赋兰暗叹一声,林府自家下人三年前便送走了大半,原以为剩下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可这两日下来,真真是憨痴有余,精明不足,一眼便知是管束松懈所致。

贾府是家宅太大,利益绞缠,人精多如牛毛,林府这些人却是活儿少,闲得。

以林黛玉的聪明才智,约束家奴不成问题,难就难在她长年累月地身子骨弱,落在下人们眼里,便天生是个挑不起大梁的主子。

林府衰落也正由此,林如海打定主意让林黛玉回贾府,大抵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宁愿林黛玉寄人篱下,也不让她管这烂摊子。

想明白这一层,接下来几日,卫赋兰没再想方设法与林黛玉接触,趁着为林如海寻访四海名医,他也为林黛玉的弱症绞尽脑汁,甚至亲自看起医书。

但他天赋实不在此,废寝忘食了几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直到这日与尚善会面,他竟在客栈前再次遇到那位赠他风月宝鉴的仙人。

仙人仍是一副跛足的落魄模样,但卫赋兰亲眼见过他显神通,可不敢轻慢。

跛足道人被大腹便便的商人一把推倒在地,摔在客栈门前,耍赖不走,众人皆避而远之,小二撩起袖子正欲动手,卫赋兰忙从楼上下来,不仅拦住了小二,还自掏腰包帮道长要了一桌好酒好菜。

道长被他拽到雅阁,对一桌酒菜称赞不已,却一口没动。

“施主要贫道来此,请问有何见教啊?”

卫赋兰夹了块桂鱼到道长碗里,“道长,您先尝尝,填饱了肚子,咱们再说不迟。”

“得了施主的恩惠,便是欠下缘债,不可。”

卫赋兰嗐了声,取出风月鉴,这宝物他日日揣在怀里,道长说每日一照,他便一日复一日只照一次,从不敢多照,近来身子确实暖和许多,已与正常人无异了。

“道长可还记得风月鉴?您救了我一命,若说恩惠,晚生早就得了道长的恩惠,这尘缘已然结下,您就安心受用着吧。”

跛足道人瞥了眼风月鉴,意味深长道:“非也,风月鉴借与施主,是为了却,不为结缘。”

“啊?”卫赋兰听不明白。

“百日光阴转瞬即至,施主莫要掉以轻心,收好吧。”

与这世外之人说话简直疲累,卫赋兰不解其意,也懒再追问,收好风月鉴,提起了真正关心的事。

他将林黛玉的不足之症细细说明,只盼眼前的道长能与他指条明路,然而跛足道人听后,却摇摇头,笑道:“那女娃,我晓得,十年前出家尚可一救,如今没办法啦。”

卫赋兰心里一沉,“道长,此话何意?”

“如你一样,深陷尘世,如何能解脱?”

卫赋兰立时又心底一松,扶额道:“道长啊,咱们就是凡俗中人,不指望超脱尘世,林姑娘从娘胎出来就被这病折磨至今,您行行好,若真有办法帮她调养,就告诉我吧。 ”

门外走过一个店小二,端着废弃茶水,跛足道人不要面前的山珍海味,反向那小二要了一碗正要去倒掉的剩茶。

跛足道人气定神闲喝下一口茶,方缓缓道:“良方,有,但治标难治本。既然你执意如此,便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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