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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1 / 1)

林如海言出必行,三日内就命人将林府东侧一座名为竹枝庭的院子收拾好,借给卫赋兰居住。院子里种满了绿竹,环境清幽,开有一处角门与后院连通,可直接出府。

若不刻意去寻,甚至不必经过林如海住的那处主院。

但寓居林府的这半个月里,卫赋兰总去找林如海,知其喜交文人雅士,他便投其所好,出门前还必得先背上一个时辰诗文,清清嗓子再去。

然而林如海浸淫官场多年,怎能看不出卫赋兰胸中到底几许墨水?却见此子言谈间率然磊落,虽年岁不大,倒也知进退,每每叙话,竟有开解、与他解闷之意,不免心中释然,只当结了位忘年交。

二人愈渐熟稔,从起初的窘然无言,到可一块儿品茶下棋,卫赋兰也在一来二去的寒暄中得知了林府境况。知林大人有一独女,体弱多病,被其外祖母接了去,现寄居于京城贾家。

不过,这些卫赋兰早就知道了。

这日,天气和暖,卫赋兰与林如海下棋,他棋艺不精,同往常一样,被绞杀得溃不成军,正待弃子,甘拜下风,忽有小厮来报,说贾家的船已经入港。

他心口猛得一跳,手中棋子“咚”地掉下棋盘,打了个滚儿。

林如海亦是一惊。

好不容易将女儿送去京城,他本不愿她再回来,可当他收到信时,已经覆水难收了。

贾家的船比预计早了几日,林如海丢下棋子,也没顾上卫赋兰,急忙找来管事和婆子,吩咐去码头接人,又将早先打点好的一应事宜俱再嘱咐了遍。

卫赋兰作壁上观,看着林如海忙进忙出,也不难理解为何他要将女儿送去贾母身边。

府里没一位当家主母,林如海亲自操办这些事,还是极为吃力的。

等林如海歇下来,棋盘已被撤走,卫赋兰给他递了杯茶。

林如海抱歉道:“其实都安排好了,只是我思女心切,叫你看了笑话。”

“怎么会?大□□拳爱子之心,实令人动容。”

按理,林黛玉回来,卫赋兰该避让才是,数日前他向林如海提起,林如海却大方让他留下,直言女儿待不长久,并且竹枝庭位置偏僻,无需有搅扰之虑。

卫赋兰自然求之不得。

二人在大堂里各怀心思地等了小会儿,门口忽然热闹起来。

远远望去,能看见两府仆人掺杂在一起,有人开道,有人护主,卫赋兰在贾府待了三年,勉强认得几个贾府仆妇,穿着打扮倒比前次所见素得多。

林黛玉大约是被簇拥在中央,卫赋兰脊背僵硬,微微抬首,没见到林黛玉,只能从人群缝隙里瞥见一袭翩然白衣,但不知为何,随着人潮接近,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了。

卫赋兰先看见了雪雁。

她穿得亦很是素净,眼睛却明亮无比,目光越出人群,在四周墙头树梢来回逡巡,脸上的表情似初见之欢,又似重逢之喜。

卫赋兰倏尔想起雪雁在扬州还有亲人,也不知那位夫人是否还在这里。

顺着雪雁伸往旁边的臂膀,他又看见一小截裹着白帛的细手腕。

雪白腕间,莹润玉牌轻晃。

兰花,兰。

霎时间,许多细碎回忆纷涌而来,真实地进入卫赋兰目下尚未完全回暖的身躯。

自回魂以来的不真实感逐渐抽离,他意识到自己和林黛玉真有过那样一段缘分。

他情不自禁扬起嘴角,片刻之间,那没来由的紧张又如潮水般退去。

他如一尊石像等在原地,等毫不知情的她一步步走过来。

林如海的紧张丝毫不亚于卫赋兰,早便坐不住,到厅堂外伸着脖子眺望,直到一行人绕出影壁,才略收了收脖子,挺了挺背,一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捏着。

冷冷清清的林府大抵许久也没这么热闹了,先林黛玉进屋的是贾琏以及贾府几位德高望重的嬷嬷。

众人行过礼,便分出一条道,林黛玉一袭白衣,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奔走两步,又慢下来,款款行至林如海面前,眼眶里蓄满了泪,满腔酸楚,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瘦了。”

林如海双手从背后拿出来,举在半空无处可放,最终停在林黛玉发顶上方,颤了颤,终究是没抚下去,憋了许久也只瞥出这么两个字。

林黛玉听后,眼泪掉得更厉害。

“哪就瘦了。”她呜咽道。来时雪雁还安慰她如今长高许多,父亲瞧见一定欣慰,却没料到,见面第一句话,父亲竟是说自己瘦了。

林黛玉垂眸瞥向眼前人的腰腹,瘦的人何止自己?

这一看,她立时发现那里不寻常地鼓起来,似缠了纱布,想到父亲遇险,自己却不能在跟前尽孝,心里更是酸楚悔恨。

满屋里只林黛玉与身边的几个丫头悲泪不绝,仆人们纷纷劝慰,林如海无恙,林姑娘父女团圆,该是好事一桩。

而贾琏接了老太太的嘱托来此,本以为林如海时日无多,还筹划着替林家料理后事,未料林如海已经脱险,一时心绪复杂。

众人目光俱凝在堂中那对父女身上,也就没人发现这许多视线里还藏着一道与众不同的,极为深沉、极为专注。

卫赋兰的视线里,好像只有那人浑身是被光芒照耀着的,其余人的脸都变得模糊。他怔怔望着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庞,从她的脸上瞧出许多细微的表情。

一时喜悦,一时欣慰,这会儿又换做了悲伤。

他的心情亦跟着她起起伏伏。

但卫赋兰毕竟不是林黛玉,共情了一时半刻,便收回神思,从熙攘的厅堂里走了出去。

没一个人理他。

云招跟在他身后,不解道:“公子,何不趁此机会让林老爷引见?咱等了那么久,怎的看一眼就回去了?”

“人忙着呢!”卫赋兰语气轻快,手指悠悠拂过路旁垂柳,“来日方长,不急。”

厅堂内,林黛玉与林如海已叙上话,林黛玉美眸含泪,忽然蹙眉,向身后望去。

缭乱人影间,只见一道月白色挺拔身影逆人流而去,那人仪态悠然,走到中庭,还随手拨了一下柳条。

坠在腕上的玉牌轻轻触碰肌肤,林黛玉不自觉伸出手指抚了抚,心头怔怔,却茫然不知为何。

“那是卫家的二公子,也是从京城来的。”林如海随她视线望去,说道,“卫二公子为我这小病费尽心力,是侠义之人,我见他不喜客栈吵扰,便邀他来府上住,在竹枝庭,横竖与你碰不上面。”

林黛玉眉头舒展,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自卫赋兰住进林府,云招随侍,悦来客栈便只尚善自个儿住。卫赋兰托他暗中查访郑大夫,两日前终于有了眉目,然而几乎同一时间,返回徐州的吴大夫在路上也出了变故。

郑大夫一直为林如海调理伤势,数日前卫赋兰抵达扬州时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郑大夫信誓旦旦咬定林如海腹部伤口已无碍,后来吴大夫为林如海验伤时也确认了这一点,只是,林如海自受伤后便反反复复发作的病却不是风寒。

据吴大夫所言,是中毒。

林如海受伤时进服的药,和受伤后所吃的补药。两种性冲的药搅合在一起,林大人又虚不受补,致使毒气侵体,症状便似风寒。

卫赋兰在林如海那儿试探过,补药是当地盐政官员在他伤后送的,他吃了感到身子确实好些,但没多久卫明决来此督案,查出那小官竟与盐贩有勾连,从此他再没吃过这补药。

而郑大夫长久以来始终未有察觉,究竟是疏忽还是......

如今,这个疑问不再重要。两日前尚善特意往邻县走了躺,得知郑大夫从前债台高筑,去年年底却忽然好似发了横财,不仅还完了债,还给家里人寄了不少银两。就在尚善返回扬州时,郑大夫已经不见了。

云招道:“也是两日前,吴大夫在城外遇到了劫匪,好在我们事先雇了人暗中保护,贼人没能得逞,一干人等已被全部捉拿。”

卫赋兰眯了眯眼,“官府的人倒去得及时。”

“蛇鼠一窝罢了,”云招低下声,“公子,别忘了老爷走前如何叮嘱的,这事我们管不了,再挖下去,恐怕......”

新帝继位,派了林如海这位前科探花来查巡两淮盐务,殊不知江南这些掌管盐政的老臣都是霸道惯了的,仅凭林如海一人,绝难以对抗这些老骨头。

林大人自己或许也早就知道?

卫赋兰叹了口气。

无论是郑大夫,还是林如海,亦或是那位被下狱的小官,不过是随时可抛的棋子,皇帝派永安侯来此,只拿住几个六品小官和劫匪,这案子结得草率又不失威严,说好听是督案,说不好听,是为安抚。

新帝根基不稳,前路坎坷,而在这之中林如海这样的人往往就是填路的枯骨。

“再查下去百害无一利,我明白。”卫赋兰拍了拍云招的肩,“父亲去徐州巡视,吴大夫随他一道回去,我倒不必担心。只是林大人如今看着无恙,病体可再拖不得了,还得另寻大夫为他诊治,林姑娘那边......”

尚善百无聊赖立于窗边,忽然往外探头,“咦,那小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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