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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虹(1 / 1)

张嬷嬷额角一跳,将要发作,又被鹦哥和鸳鸯硬生生拦住,无可奈何,憋着一口气离开了后院。

雪雁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看向张嬷嬷离去的方向,骂道:

“这个老货自己过得不如意,就非要拉着别人和她一起不舒坦。他儿子出事,难道还怪上我们来?”

一边骂一边转头去看林黛玉,雪雁的声音渐渐消失,心里涌上一阵心酸。

林黛玉的脸上早已挂满眼泪,手上的鲛绡绞得皱成一团,低低的啜泣声被压在喉咙里,似半点不肯叫人听见。

张嬷嬷忽然转变态度,做出一副颤颤巍巍的受气模样,若按往常,林黛玉是不会搭理的。

可是她今日刚从噩梦中脱身,又听张嬷嬷满口提起亲母 ,怎么能忍得住?

雪雁默了默,走到林黛玉身前,轻轻为她拭泪,“没事儿,还有我在呢。”

“有你又如何?”

苍老威严的声音响起,林黛玉和雪雁皆是一震 。

老太太正杵着拐杖倚在门前,由一个小丫头扶着,虽两鬓皆白,却很有精神,只是观之脸色不快,也不知看了多久,听到多少。

雪雁忙扶着林黛玉向前福礼,林黛玉怯怯唤道:“外祖母......”

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对雪雁道:“鸳鸯这丫头又不知道浑哪了?你去找找她。”又看向林黛玉,“你跟我来。 ”

旁边的小丫头自觉退开,林黛玉上前搀扶,祖孙俩一起往院外走去,后面跟着几个丫头。

贾母引着林黛玉,从穿山游廊缓步而行,林黛玉一路低着头,泪水不绝。

走不多时,贾母停住脚步,从丫头处拿来一方手帕,弯下腰去揩林黛玉挂在脸上的眼泪。

林黛玉抿着唇,握住贾母的手,抬眼见老太太也眼眶微红,不由得又愧又悔,更哭个不住。

贾母叹气道:“你这丫头,再止不住,可是要害我又跟你一块抱头哭啊?”

林黛玉噎了噎,还是没止住。

贾母缓缓道:“那个张嬷嬷,原是你母亲的乳母,从前在咱们家也是个明白人儿,这上了年纪,人也糊涂了,你只休理她。”

“凭她如何,与我又有什么相干?”林黛玉哭声渐渐弱下。

贾母拍着林黛玉的手,笑道:

“我知你是个通透的,你记住,凡事能放就放,宽宽心 。若只是多思,也由着你去,只是思虑过多,易生苦闷 ,苦闷来了,那各样儿病也跟着来了。”

二人在一处亭苑坐了半晌,亭外忽地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没一会儿,雨停了,碧空如洗,贾母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

林黛玉随之望去,一道七彩虹桥若隐若现。

“老太太一出门,这奇迹啊美景啊就都跟着来了!”

“前儿一场大雪刚停,这就下起来雨来,寒冬腊月里本就少雨,更别说见着长虹了!”

“都是托了老祖宗的福!”

跟着的丫头们无不欢欣雀跃,直道老太太正当鸿运,林黛玉一双清眸里也久久映出斑斓神采。

“我也是第一次见。”贾母笑得眉眼弯成月牙儿。

她微微弯腰,抬起一双被风霜洗礼的手,慈爱地抚过林黛玉脸上的泪痕,

“不过,雨下完了,也该放晴了罢?”

*

这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卫赋兰下山速度奇快,刚到山脚,便赶上天降骤雨。

任凭他如何遮挡,雨还是无情地打在了纸上。

等到了永安侯府,雨停了,天也晴了,他嘴巴里叼的那张纸也已濡湿,皱巴巴地一碰就碎。

云招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一只浑身湿哒哒的白毛京巴犬,咬着不知道什么玩意,正坐在树下等他。

至于云招为什么会觉得一只狗会专门等他?

大概是因为那狗一见他,便摇着尾巴,目光炯炯地朝他奔来。

莫名让他感到有点瘆人。

那狗拦着他的去路,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他脚边,“汪”个不停。

本可以叫来人把狗赶走,或者再踢飞一次,可是这狗连着两次冲他而来……

巧合吗?

云招鬼使神差地提起脚尖,去扒拉白犬吐到地上的渣滓。

怎么看都只是一堆碎屑。

他嘴角一抽,抬高腿——

再次踢飞了白犬。

简直是脑子里进雨了,竟然又被这狗戏耍一回!

云招恼怒转身,那狗却又缠了上来,拉着他的裤腿,死活不让走。

忍无可忍,他向着大门口喊了一声:

“来人!把这条死狗给我弄死!弄死了!”

大门口并没有开,却是瞬时从另一边的角门里跑出几个人,个个手持木棍,朝云招而来。

上一次这狗见着人就跑。

可这次,木棍真真切切打在狗身上,他却仍是咬着云招的裤脚,不停地向一个方向拉扯。

白犬嘴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声,听上去有些可怜。

云招叹了口气,好好的裤子已经被咬坏了,裤脚一圈线都崩了,但是这狗似乎并没有咬他肉的意思。

他挥退帮忙的仆人,看着脑袋上伤痕斑驳的狗,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到底……”

一句话没问完,便见那狗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树下,见他在原地不动,又一瘸一拐地从树下走回来,继续拉扯他已经开线的裤子。

云招满脑疑窦,走到树下。

因才下过雨,树下泞泥,云招随意望去一眼,当下如雷撞击。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那狗,手指地上道:

“你、你、你?”

白犬只是摇着尾巴,头上溢满鲜血地“汪”“汪”,似是回应。

须臾,云招转身,快步回府。

很快,角门再次打开,云招牵着马从里出来,见狗等在门前,一把捞它上马,身后亦跟着三四个小厮。

几人策马扬鞭,向城外疾驰而去。

马上,风声呼啸,身下颠簸,云招怀里揣着狗,问向同行人:

“这几日我不在,城外三清观可有什么消息?”

“听说三清观观主在外头惹事,进了刑部大牢,三清观久无人打理,不久前已被查封。”

“三清观观主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不知。”

“搜出什么了吗?”

“好像没有,听说只是封禁了。”

逆风拂面,云招紧皱眉头,手下扬鞭越发用力。

永安侯府,角门被再次拉开,一人临风玉立,走向墙边树下。

那树下坑坑洼洼,没什么秀丽风景,即便有,也早被风霜吹散了。

若不仔细看,还当真辨认不了那刨在土里,歪歪扭扭的三个字:

三清观。

*

狗会写字,这简直是天下奇闻,若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相信。

心忧三清观之余,云招看着怀里这狗,心中已翻过无数次惊涛骇浪。

他跟随卫赋兰那几年,中间分别过最久的一次,便是卫赋兰被送去三清观。

一去便是三年。

不仅不许卫赋兰下山,还不许别人探望。

云招比谁都更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三清观,实际上的份量。

一行人快马加鞭出城,弃马徒步上山,山道果真不好走,即便几人加快脚程,还是走了两个时辰。

到三清观时,天已经快黑了。

云招二话不说便先在观内里里外外绕了一圈,卫赋兰则径直来到小厨房,确认墨雨还剩口气,总算放下心,又去拉扯云招。

他下山去找云招,便是想让云招救下墨雨。

云招愁苦着一张脸,并不知墨雨是谁,他蹲下身探了探墨雨的呼吸,又试了试他的体温,只道了一句:

“快死了。”

看着墨雨身上的几层被褥,和身边的破碗,又问了一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他?”

问出去,却没有回应。

云招一愣,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狗要是有回应,还不得把他吓死?!

转过头一看,这狗也不见了。

云招绕过地上的少年,向外面走去,一间屋子又一间屋子地仔细翻找起来。

三清观他倒是来过,但从没进到里边。

走至一间半掩的屋子,他推开门,刚踏进去,便听见响亮的几声“汪汪”。

紧接着,便看见那狗从桌案上跳起来,嘴里还叼着一张纸。

云招心头惴惴的,走过去拿起来一看。

又是一个被雷劈的无言震惊!

只见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

墨雨,善待。

卫赋兰盯着云招倏然变幻的神色,默默地将案上的笔墨推到一旁。

这是他刚刚写下的。

此时纸上的墨还没干,只愿云招因一时震惊,发现不到这等细枝末节。

因为那纸上,是他的笔迹。

卫赋兰那日埋头苦练,练的不是“人入狗,吾乃卫二。”

而是“三清观,墨雨,善待。”

学着他自己的笔迹,比号称自己人入狗身靠谱一点。

可惜时间不够,只能学这几个字。

先把墨雨送到卫家,这个办法如果可行,以后便有的是机会。

“嗯?这个墨……”

忧疑的声音缓缓响起,卫赋兰心头一惊,莫非发现墨没干,是刚写的了?

他纵身一跃,扑向云招。

这小子,在让他挫败这件事上,从来都不让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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