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禾时一大早去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和一匹海带，炖了一锅海带鸡汤和小米粥带到了医院。
高尚德的情况不太乐观，陈玲见着禾时也没了往日那讥讽的劲儿，面色憔悴得不行，一头卷发像是大半个月没有梳理的样子。
禾时把保温桶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就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石医生。”禾时敲了敲门，“方便吗？我想咨询一下我爸爸的病情。”
“进来吧。”石医生从电脑里打开高尚德的档案，“我就实话实说了吧，你爸爸这个肝癌属于晚期，数据也不太理想，随时还有转移的风险。”
“嗯，麻烦你们一定要好好帮我爸爸治，钱我会想办法的。”禾时顿了顿，咬了咬下嘴唇，“不过，大概需要多少钱呢？我好准备一下。”
尽管现在高家的确是没什么存款，但是如果真的需要用钱，至少那套老破小还能卖。
禾时出门的时候路过门口的中介，注意到小区内同户型挂的价格，大概卖个一百万不成问题，估计也能够挺一段时间。
石医生顿了顿：“其实这个病是没有治疗方案的，现在无非就是拖一天是一天，我个人建议你们可以考虑……”
“石医生，拜托您再想想办法，现在医疗技术不是很发达了吗？我不信完全没有治疗方案。”
石医生看着眼前的小女娃，无奈地点点头：“这样吧，月底还有一个专家团队要过来问诊，到时候我们再进一步商量治疗方案。”
“行，谢谢石医生。不用考虑钱的问题，我们会想办法。”
从医生办公室回到病房的时候，陈玲正端着保温桶，吃禾时送来的鸡肉。
见着禾时进来：“你爸吃不了这些肉，浪费了，还不如我吃了算了。他要是醒了饿了喝粥就够了。”
禾时没说话，反正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其他的，她也不想管：
“石医生说月底有专家团队，到时候再看看怎么治疗。”
“就是看能不能挨到月底去哦。”陈玲叹声，吧唧吧唧嚼了几口鸡肉，“这个病恐怕治疗也贵哦，我没上班，你晓得我也莫得钱。”
“你好好照顾他就行了，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
这个房子本身就是禾时的资产，陈玲惦记这个房子也惦记了一些时日了，现在禾时主动说卖房子，她自然没有意见，反正房子留那里万一高尚德走了，她们陈氏母女俩也落不下任何好处，甚至还可以被扫地出门。
陈玲喝了一口鸡汤：“卖得到好多钱？”
“一百万。”
陈玲惊讶地放下鸡汤罐：“啥子？才一百万？我看附近那些小区至少都两万多一个平方了，怎么都得卖个一百五吧。”
“我了解过了，我们小区比较老，环境设施都不如周边的小区，最多就是一百到一百一之间。反正现在给爸爸治病要紧，不卖的话下周就交不起住院费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嘞，没白养你十七年！”
的确，禾时这两天看到高尚德的血型报告已经确定自己不是亲生的，换个没良心的人，完全有理由不给高尚德拿钱治病。
但是，她知道了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外人后，竟然开始有点理解陈玲了。
虽然陈玲这个人有些行为讨厌，但是如果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自己的母亲当初拆散了她和高尚德，倒也是可以理解她那么恨她。
但是禾婉清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她当年那样优秀，为什么要委屈自己，放弃一辈子的幸福，去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
禾婉清种下的恶果，正在一个一个地让禾时来尝。
“你也别怪我，要怪还是怪你亲生妈老汉儿，你亲生老汉儿要是不抛弃你妈，你妈就不得拆散我的家庭，他们俩都是坏杂种。”陈玲顿了顿，“反正哪天我要是累了，也就跑了，你怎么说还是高尚德养大的，你还是要管他。”
是呀，陈玲再讨厌，但是她至少还没有离开，没有一走了之，这么想，也就没那么讨厌了。
禾时没说话，站在病床边，木楞地看着床上的高尚德。
窗外的寒风透过窗户灌入了病房，禾时缓缓站起身去把窗户的口子关小了点。
刚转过身，高尚德睁开了眼，见他有了意识，陈玲激动地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没上课？”他开口，苍白嘴唇有点儿干，几乎脱了一层壳。
“你睡糊涂了嗦？都放寒假了。”陈玲把病床摇了起来，高尚德半坐在病床上，“这个高度合适不？”
“嗯，看来真的是头都睡昏了，搞忘了。”高尚德脸上毫无气色，说话都有气无力似的。
禾时看着高尚德那憔悴的样子，一时喉咙发紧，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昔日多精神奕奕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落得这幅模样。
可更恼火的是，面对这个场景，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和问候，或多或少，有点尴尬：
“你刚醒，莫说太多话，躺着好好休息，我打算回去了。”
高尚德：“要得。”
“禾时！”禾时刚走到门口，高尚德叫住了她，“莫怪你妈。”
高尚德也知道关于这件事，自己也有错。
十八年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高尚德还是一个拥有雄心报复的青年，虽然在禾家的皮具厂上班，但是一心想要自己创走出一番事业。
后来他为了得到禾家的投资，答应了禾家大女儿禾婉清提出的交易——和她闪婚。
但是一切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结婚没几年，因为高尚德工作疏漏就导致禾家皮具厂破产倒闭，禾家两老受不了打击相继去世。
从那以后，高尚德就对禾婉清自觉亏欠，发誓做好当“爸爸”的责任，且答应禾婉清帮助她保守一辈子这个秘密。
……
禾时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朝着病房外走。
这些事情，总有一天，她一定会弄清楚。
*
因为地段不错，所以禾时家这个小房子卖得挺快，中介刚挂出去的第二天，照片都还没拍就被一个外地的经商的人买了下来。
还比较幸运，因为买家暂时还没打算到这个区域住，所以同意暂时出租给禾时，每个月以市场上的月租价格租给她们，这样也好，就省去了临时找房子的麻烦。
拿了这笔钱，禾时第一时间把卡拿到医院交给了高尚德，让他安心治疗，反正现在钱有了，治病才是第一位。
见着禾时小小年纪还要为这些忙前忙后，高尚德内心挺不是滋味。
他挺自责自己这两年对待禾时的态度，包括前段时间运动会的事。
他真不是人啊！
“这段时间我要刷题准备三月的奥赛，可能不能天天过来，如果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禾时将新买的水果一样一样地放到了病床边的储物柜里，都是高尚德喜欢吃的，香蕉、车厘子、橙子。
“你忙你的，爸爸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说话间，医生就通知病人下午去做埋管手术。
高尚德的肝癌导致他的肝功能下降，并发了尿毒症，尿毒症就只能依靠透析，做这个透析前，得在手臂上埋管。
离开前，禾时又去洗了一碗车厘子，切了一个橙子，放在了旁边的储物柜上。
高尚德精神不太好，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也不知道禾时是什么时候走的。
*
禾时回来后就在手机上搜索“高中生兼职”等相关字样，卖房子的钱基本给了高尚德治病，而这个寒假，她想存点钱。
——去北京。
她已经等不及了。
平时上学基本没有这么充足的时间，现在放假了，正好可以去弄清一些东西。
兼职的工作很少，一般都是打电话的工作，这种工作基本赚不了什么钱，很多都是皮包公司。
还有一些工资高没什么限制的，又担心是骗人的，毕竟她才十七岁，很多地方都不敢收未成年。
躺在床上看了一下午，不知不觉已到饭点。
刚准备起身吃泡面，突然收到微信里姜余晖发来的信息。
姜余晖：【在家吗？一起吃晚餐。】
禾时起床到镜子前看了看，这几天的奔波着实让她看着很疲惫不堪，头发也没洗。
她打算婉拒，消息还没发出去，又收到了姜余晖的第二条信息。
姜余晖：【出来吧，我明天回上海了。】
对呀，放寒假了，姜余晖的家在上海，他肯定得回去，最近太忙了，她把这个事情都搞忘了。
禾时：【那你等我一下。】
于是飞快地找了一件干净衣服换上，随便用手扒拉扒拉头发，就下楼了。
少年长身玉立地站在街边的梧桐树下，两只手散漫地插在兜里，见着禾时下来，便迎了上去。
“想吃什么？带你去。”
禾时将两只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随便吧，不饿。”
“火锅？”姜余晖提议，因为他知道四川女孩子没几个能拒绝得了火锅。
“我们两个人吃什么火锅？不划算，又吃不了几个菜。”禾时摇摇头，“要不，我们去吃串串？”
“行！”
两人统一意见后就朝着附近的串串店走去。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睡醒了吧，也不急。”
“一个人吗？”
“不然呢？你愿意跟着我回去？”少年勾了勾唇，看着她瞬间泛红的脸颊，脸上略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情。
禾时没有再说话，她接不起这样的话语，她向来内向羞涩。
到了串串店，姜余晖不知道禾时喜欢吃什么，就一样拿了一点，拿了满满两大篮子。
“别拿多了吃不下。”禾时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冬天里的一朵雪花，音色打在姜余晖的心上，瞬间就能融化。
“放心，我能吃。”姜余晖拍拍胸脯，“而且我现在吃辣也比较厉害了。”
禾时从沸腾的红锅里撇开了表层的油沫，舀了一勺原汤。
“”啪嗒”姜余晖打开一罐香油：“四川人吃辣果然厉害，我妈也是。”
姜余晖很少主动提到他妈妈。
禾时小心翼翼地问：“你妈妈也是四川人？”
姜余晖笑了笑：“对，老家听说是郫县那边。但我没去过，我上六年级的那年，她就离开了，所以也没机会跟着她回老家。”
“那她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