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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渔(1 / 1)

白日里下了场暴雨,腐蚀掉了贫民窟仅存的绿叶枝桠,不远处是废弃化工厂的味道,刺鼻又难闻,可凭白多了白日里的暴雨,将这化工的味道弥漫到整个贫民窟。

鹿渔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对于这种化工的味道,并没感觉多难闻,但今日这浓度显然超过了往日的浓度,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的身体器官却先她一步发生了征兆——她的鼻子流血了。

鹿渔麻木的打开废旧的水龙头。

水龙头摇晃了几下,甬道在表面看上去,猛然扩大了些。

鹿渔生怕它突然爆炸,难得警惕的往后退了几步。

水龙头哼唧的响着,慢吞吞不情不愿的吐出口水来。

夜里黑,尤其是快到子时,阴风阵阵,便显得更黑了。

鹿渔也没管水里面有多少脏污,仅用一点水,擦了擦自己的鼻血。

即便贫民窟的水有多么的脏,但它也供应了贫民窟东区所有人的水源。

她不该如此浪费。

她继续往前走着,身后挎着个巨大的包,看不出颜色和形状,但像是座山,严严实实的压在少女纤细的背部。

几米高的垃圾堆叠在墙角,幼童手腕大小的绿头苍蝇正“嗡嗡”的叫着,不知道是食品添加过多又发霉的味道,还是被雨水侵蚀腐烂的味道,反正是各种莫名其妙又令人作呕的味道萦绕在整个道路上。

鹿渔生怕自己的器官又违背自己的意愿出血,赶忙加快了步伐。

她这一加快,便显得背上的背包更沉更了,像是古地球那个名为蜗牛的动物,小小软软的身躯背上大大又厚厚的壳。

一步一步的往前爬。

终于到了。

这是个十字路口,东边是废弃化工厂,西边是巨型垃圾堆,鹿渔面对着的北方是空无一人的荒野,身后西方是被她远远抛下的贫民窟。

鹿渔缓慢又麻木的蹲在地上,常年的贫血和几天的宿夜未眠让她刚蹲下,脑袋就重重的往前一栽。

她死死的护在背部的包,头部却狠狠地栽到铺了一半又被机器铲回的路。

贫民窟很少有风,哪怕是白日下了一天的雨,可依旧燥热难耐。

鹿渔缓了许久,她才慢悠悠的起身。

幸好从小便被打习惯了,哪怕是头磕在生硬又满是疙瘩的路面上,她竟然没有出血。

这是极好的。

不然随便一个黑诊所,可能就会要掉她一个深,这才不情不愿的用未消毒过的手术刀和羊肠线,给她缝合。

鹿渔拉开生锈的拉链,从里面掏出样式极为古怪的东西。

先是个炉子,然后是几根细长的棍。

鹿渔将炉子放好,她看着手腕上磨损严重的表,仔细的看着上面的指针。

距离古地球子时,还有两分钟。

鹿渔提着的心缓缓放下,她提前一个小时来,这个主意,还是极为正确的。

哪怕这个时候,她东西南北四处的邻居还没睡觉,睁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盯着她,百无聊赖的逮着转来转去的绿头苍蝇,看着她出来时,眸光又一亮,落到她的背包上,套近乎似的问道:

“小鹿啊,你背包里鼓鼓囊囊背得是什么啊?”

左边的门吱呀的一响,似乎有人趴在门缝里,偷偷的往外看。

鹿渔本就是个胆小的性子,她一个刚成年的少女根本打不过这些男人女人。

她此时更是颤巍巍的将背包取下,手哆嗦着,想要拉开拉链,但因为害怕,拉了几下没拉住。

墙面上的剪影似乎动了动,想要帮鹿渔把拉链拉开。

鹿渔更害怕了,但不知道从哪儿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她一鼓作气的将拉链拉开。

本来严丝缝合的背包便敞开个洞,黑咕隆咚的,露出里面的香炉和祭祀用的香。

现在的人都不讲究这个了。

穷人一死,直接卷个铺盖,扔到化工厂里,哪儿还有以前古地球的香炉。

那邻居不认识这儿,他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又落到鹿渔即便苍白却依旧秀美的面孔上。

现今科技发达,从基因链入手的整容项目也层出不穷,哪怕是富人里,也很少有纯天然的面孔,更何况是资源匮乏的贫民窟?

他不由的摩擦摩擦指腹,欲/望如同每天吃饭的想法一般,来得如此的迅速,心里生出些龌龊的心思来。

鹿渔虽说为人胆小,但对于恶意还是极为机敏,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低着头道:“这是给死人烧香用的,阿妈说过,等她去世七年后,让我给她上香。”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直接让邻居后退几步,他犹疑的望着这个平日胆小怕事的姑娘。

这姑娘的父母阴差阳错的为个富家公子挡了飞行器的祸端,从此双双故去,便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姑娘。

但因祸得福,这姑娘也因此获得了上学的机会。

那可是上学啊,贫民窟哪儿有上学的机会,不饿死就算是极好的了。

虽说科技高速发展,但近年来,鬼神之说层出不穷。

人间是沼泽恶狱,信鬼信神脱罪恶,得永生。

但这儿也是富人的游戏,穷人哪配得上知道这么多呢?这里无人管理,到处发生命案,更甚至几年前,就有恶鬼伤人的事情传来,有鼻子有眼的,吓得贫民窟夜间难得安生了许多。

有鬼便有神。

请神的仪式比请鬼容易多了,贫民窟里的人又赶忙摆出来些神像,以求力压恶鬼。

邻居只会在小姑娘面前逞逞威风罢了,显然不是个胆大的,听闻祭祀死人用的东西,吓得六神无主,又强装镇定的看着鹿渔离去的背影。

窗外影影绰绰,邻居吓得屁滚尿流的进了屋,正堂上摆着个神的画像,他赶忙拜了拜,嘴里念叨着。

诸事顺利。

鹿渔孑然一身的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她的脚步是疲软的黑色背包,面前是香炉,她时刻的低头关注着时间,生怕误了吉时。

老式的古地球钟表里的秒针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这声响其实很小,放在鹿渔的耳边,却如同惊雷,击打在她的耳膜,冲击着她的心脏。

一声又一声。

恐慌、害怕与兴奋这两种截然不同得情绪溢在鹿渔的胸腔,她颤巍巍的点了火。

“啪嗒”一声,古地球的子时到了。

鹿渔似乎练了很长的时间,她反射性的鞠躬跪拜,口里念叨着:

“人间是沼泽恶狱,信鬼怪,脱罪孽,得永生。”

周围毫无动静。

鹿渔一动不动,她继续举着香,鞠躬跪拜,口里重复的念叨着这句话。

废弃化工厂的味道更浓了,像是要将人黏在硫化氢里面一般,恶心又粘腻。

鹿渔麻木的嗅着空气里恶臭的味道,她毫无停歇,重复着动作,重复着语调。

荒野里被雨水腐蚀的树叶颤巍巍的落在地面上,直接这那一片荒草腐蚀成黑水,若是离近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它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古地球的钟表似乎很是结实,它还在转动,“啪嗒”“啪嗒”的响着。

鹿渔麻木又恭敬的重复做着动作。

化工厂的味更浓了,似乎是吹了了阵风,将恶臭又粘腻的味道吹在鹿渔的旁边,呆了这么久的鹿渔,她的器官倒是没有再出现流血的情况。

她行着礼,重复着话。

窸窣的声响传来,浅淡的几乎看不到光亮的月亮洒在荒草上,上面似乎黏着道鬼影。

全黑的,透明的,看不清样貌的。

鹿渔应激性的睁开了眼,到了这种地步,她看到这个奇形怪状的鬼影时,心里涌出的竟然不是害怕与恐慌,也不是兴奋又激动,反而是一种平静——麻木般的平静。

鬼影动了动,似乎有人在对鹿渔说话:

“代价。”

请求的代价。

鹿渔跪在满是疙瘩的地面上,但她的腰背挺得很直,面上即便带着脏污,也不妨碍她这张天生的好皮囊,肤色白皙,瞳孔漆黑,那种怯懦与惊疑褪去,反倒是在这种潮湿的、满是化学人工味道的地方,呈现出种顽强的生命力,像是被纯净水打湿的绿草。

柔弱不堪但又顽强不息。

鹿渔张了张唇,她郑重道:“凡是我有,您皆可拿去。”

鬼影颤了颤,他似乎是做了个歪头的动作,那个声音又冒了出来。

“愿望。”

“我希望我能活下去,有尊严的活下去。”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恶鬼交换身体的传言,郑重道:

“哪怕我不是我,但我想要鹿渔有尊严的活下去。”

在贵族学校不受欺负。

在贫民窟不受欺负与侵犯。

哪怕是什么都没有,只要有尊严的活下去。

鬼影动了动,他几乎是几步便来到了鹿渔的身边,鹿渔不受控制的抬起手。

濒死如溺水一样掐住她的喉咙。

不知从哪儿传来阵笑声,那笑声应当是年轻男人的笑声。

低沉的醇厚的。

不难听出此人的声线必然是极动听的。

但在这种贫乏的地区,美丽是一种原罪。

伴随着这道低沉的笑声,鹿渔身上那种濒死感几乎瞬间消失,落在她脚边的鬼影也如同像是废旧磁带里一闪而过的画面,消失在原地。

扬起的风将香吹散,月亮似乎明亮了许多,漆黑到空洞的视野里,触到了荒野里的大雾。

雾气蒙蒙,飘渺又湿漉。

这湿漉不像是含着化工侵蚀的暴雨,反而像是书中描绘着的古地球的雨。

朦胧又纯净。

大雾尽头,站着个男人。

刚才因为濒死而跳动起来的心脏见了这般情景,慢吞吞又疾速的跳动起来,拍打着鹿渔的心脏。

男人漫不经心的走在大雾中,看着走得极为缓慢,却很快来到鹿渔的不远处。

时值夏日,但他穿着身驼色的大衣,里面是做工讲究的纯白衬衫,肤色甚至比鹿渔这种常年营养不良的人还要白上几分,眉眼很淡,眼形却狭长的,垂眸看人的时候,给人种难以忍受的压迫感,唇形很薄,却是艳红色,像是吸了血一般。

这是个漂亮到阴柔的男子。

鹿渔便怔在原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香炉里的香也不知何时被熄灭了,只剩下男人走动的步伐。

慢慢的来到了鹿渔的身边。

他伸出手,指腹在鹿渔面上的脏污上一停,又落到鹿渔面上的伤痕上。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

似是担心又似是心疼。

可他的视线微微下垂时,却露出种几近漠然的冷来。

他忽而一笑,眼形弯弯,用力的戳着鹿渔面上的伤痕,笑意泠然又恶劣:

“真可怜啊,人类的小姑娘,你召唤来的恶鬼被我弄死了啊。”

伤痕被人重重的按着,鹿渔感受到些许刺痛,但随之而来的便是麻木。

可下一瞬,她被人抱进怀里。

这是鹿渔第一次被人抱进怀里。

尽管这人的怀抱极冷,刺骨的冷意铺天盖地的钻进鹿渔的皮肤,让她下意识的打了个颤。

脖颈上似乎贴了个粘腻又温软的东西,他吐出的气息也是冷的,却笑了起来,胸廓的微微起伏让鹿渔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起来。

他贴在鹿渔的颈动脉上,磅礴生长的食/欲让他不自觉的滚了滚喉结,本来漆黑的瞳孔变成了血红色,这样的颜色却更加搭配他的皮囊。

妖治又危险。

颈动脉突突作响,危险的信号让鹿渔的身体条件反射的紧绷起来,她的后脑被人固定住,紧张又绷直的脊柱被人从上而下的抚摸着,似是像哄小孩一般,轻柔至极。

鹿渔紧绷的脊柱尽然得到了瞬放松,可他的唇始终贴在她的颈动脉上,像是有人拿着刀贴在她的动脉上,似乎下一瞬,便切开她的动脉,让她全身失血而死。这种想法如同不禁让鹿渔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汗毛竖起,害怕又惶恐。

可他动作偏生又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放松又警惕的心情让她这个本就胆小怯懦的人一时失去了动作。

他又在笑。

唇贴在她的脖颈上摩挲,似乎在找个容易下口的地方,但若是有旁人在场,这动作必是极其暧昧又色/情的。

他笑着停在了某个地方,喉结滚了滚,呼吸间的冷意窜在鹿渔的耳边,哑着声道:

“嗯?”

他的尾音向上,几乎让鹿渔的心尖也跟着颤了颤。

“不如你求求我?”

“嗯?人类的小姑娘。”

鹿渔攥紧的手又松开,她似乎松了口气,但又似乎提起了心脏,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想有尊严的活着,但不想让死去。”

占了身体的话,也不算是死去。

他笑了起来,声音嘶哑:“真是个奇怪的要求。”

要活着不要死去,哪怕鹿渔不是鹿渔,即便是这个躯壳活着,她在旁边作为鬼怪飘着,也是可以的。

他摩挲着鹿渔的后脑,蛊惑道:“我可以帮你。”

猎食者露出獠牙,漆黑的瞳孔完全变成血红色,在暗夜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亮,一错不错的将獠牙放进少女的脖颈。

鹿渔只觉脖颈一疼,初时是疼痛,紧接着便平白生出股陌生的错觉,似难耐又似兴奋,这种情绪在鹿渔的血管里沸腾翻滚,让她的唇内不自觉的溢出些喘/息来。

鹿渔刚发出动静,唇被他用手捂住,男人低沉的声音平静又淡然,含着笑意的,蛊惑道,凑到鹿渔的耳边:

“嗯?我的好姑娘,不要发出动静,好不好?”

这话太过歧义与暧昧。

鹿渔在贫民窟里听过许多下/流与猥琐的话语,倒是对这话没有太大的感触,但被人似乎很珍重的抱在怀里,又许是失血过多,让她的身体不自觉的轻轻发颤。

獠牙又插/进鹿渔的脖颈,她的呼吸一窒,似乎听到了他满是叹息的声音,仍是含着笑的:

“好姑娘,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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