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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1 / 1)

此言一出,营帐中几人都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哼……明儿是大王钦定比武招将的日子!最近半年加入的都可参加,你们这些新兵出头的日子可算来了,还不好好抓住?”

好歹与他们交锋多年,盛辞倒是听说过这个。比武招将是西凉惯有的传统,每年都要将这一年招进来的所有新兵聚集在一起比武,意在选拔英勇之士,胜出者可以跃升层级,直晋护军。

只是她没想到,今年西凉军的比武招将时间会定得这么巧,她刚潜进来就撞上了。

盛辞潜进西凉军,最直接的理由是替穆婆婆救出小儿子,但往深了说,她只身犯这么大的险,如果不顺手探查一下当年淮安王丧命之事到底是不是蒙素钊或者其他西凉势力下的黑手,岂不是浪费?

这两日间已经看得出来,如果只是个闲散新人,那万万不可能在蒙素裴吉回来之前接触到核心信息,若想查她父王的案子,就只能剑走偏锋,寻求别的法子。

这不,上好的机会送上门来了。

她问道:“怎么报名?”

巡夜人望了一眼她,笑道:“瞧着小身板弱不禁风的,野心这么大,刚进来没两天就急着去占风头往上爬了?”

她从容答道:“能为大王为西凉效力,是在下荣幸,谈不上占风头。”

“哼,又是个自不量力的。”那人一脸不屑,“说得冠冕堂皇,不知道能撑几回合?这比武大会可不是儿戏,全都是八面威风的汉子,你若想上场,先把命保住再说吧。你叫什么名儿?我记着你,看看能打出几拳?可别上场就变软脚猫,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尿裤子!”

闻言,帐中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唯有温虞不动声色地拿过火炉上暖过的茶水,给几人都倒了杯润喉。

放下茶壶,他才慢条斯理道:“这可说不定吧,比武可不是光论身形蛮力,我瞧这位小兄弟骨骼清奇,是位有潜力的人。”

众人又是一番奚落:“不比力气比什么?螳臂挡车?真是天大的笑话!”

“就是!这俩小白脸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呢!”

温虞淡笑,并未与他们作口舌之争。巡夜人很快便吹了灯,去通知下一个营帐了。

谁知,光火刚暗下来,就有人“哎呦”一声怪叫起来,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就慌里慌张地爬下床直往门外奔去,吓得附近几个人都一激灵。

“他怎么回事……哎哟!我肚子也好疼!”

“我也是!茅房呢?茅房呢?!”

“我先去了!!你俩给我带几张手纸!”

不一会儿,偌大营帐很快只剩下温虞和盛辞两人。她明白过来肯定又是这人使的坏,趁机在那水壶中动了什么手脚,只好无奈笑道:“这么明显,你就不怕他们发现是你做的一起来找事?”

“怕什么?夜间寒凉又喝穿心莲水,不闹肚子才怪呢。”他挑了挑眉,拢拢她的鬓发,“谁让他们竟然敢笑我娘子?我当然睚眦必报。”

这一晚过去,营帐中痛呼声此起彼伏,早上再看,个个走路虚浮无力面色也煞白,据说还有个眼皮浮肿没看清路,一脚踩空栽进茅坑中的。

当然最惨的还是那个巡夜人,在巡查的下一个军营中没憋住,直接一泻千里。据说他话说到一半,声音还没裤子里响,老脸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从此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奇谈。

比武大会这日开始宣布选拔,新兵中也只有仅仅三十个名额可以上擂台。盛辞并没有为此犯难,她轻松撂倒几个对手就拿到了参赛名帖,看了眼名册,温虞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她皱眉劝道:“你只会暗器,台上要于众目睽睽之下近身肉搏,使这些手段容易被发现,惹出是非。还是别参加了。”

温虞笑道:“娘子是担心我被发现后事迹败露呢,还是担心我受伤?”

盛辞不解,“这两者有区别么?西凉这群新兵有几个能伤到你?”

他一时无语,正欲开口谴责她的没心没肺,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与鼓掌声,转头望去,竟正是昨晚他们在战俘营见到的那些人。

此时刚过辰时,他们却似乎已经做了许久的杂役苦力,个个带着薄汗,日光之下,面色更显得枯黄疲惫。他们脚腕手腕上的铁链沉重斑驳,有的已经把皮肉磨穿,连接处一片血肉模糊。

盛辞转向一旁的西凉士兵,装作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这些楚人来做什么?”

那人答道:“你不知道?这可是军中传统,每次比武大会都会选几个楚人俘虏上台,活得下来就加入西凉军,不然就死呗!不愿意归顺我们西凉的,谁还好吃好喝伺候他们一辈子?”

语毕,人群安静了片刻,只听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道:“楚人无需按顺序比试!你们几个一同上来吧,最后活下来的三个可以同我们西凉新兵一起上擂台对战!”

这分明是不把他们当人,只为了消磨他们生的意志,羞辱玩弄他们取乐……

盛辞望着那些笨拙而麻木地顺从命令爬上战台的大楚俘虏,这样惨无人道的场景就在眼前,她作为大楚的将军,却只能袖手旁观。

心中浮起一片苍凉无力,温虞像是看透她所想,温热手掌轻轻握住她的肩,她抬头望去,只见他做了个无声口型:会好的。

会好的。

会好吗?

父王领她初上战场时就说,军中大忌就是缺丧志气,如果没有必胜的信念,定会被敌军击溃。可身为将领,不可能同下士一样只管听从指挥冲锋作战,她与血衣军许多次居于弱势却绝地反击赢过西凉,次次都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群西凉人的残忍无道,比她想的还更甚之。

“去!动起来啊!磨蹭什么?”

只听一声呵斥,一个看着年纪偏大的战俘屡次抬起浮肿的双腿,却怎么也爬不上战台。一旁那个管事不耐烦地一鞭子抽过去,虚弱的惨叫随即响起,血花四溅。

盛辞闭上眼,不忍再看。

“别碰他!”

一声浑厚的怒喝响起,盛辞微惊,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年轻男子站在队列中,他生得黝黑健壮,眉目透着浩然正气,虽然身负枷锁,但身躯仍然傲然直挺,于人群中格外显眼。

那个管事被他死死瞪着,手中长鞭悬在半空中,竟迟迟不敢落下。

片刻,他咬牙道:“哼,装什么正义之士?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看着好像跟自己同僚手足情深,一上台还不是拼命往死里打?看看你能做这副样子到几时……老东西!你到底上不上去?!”

那个年轻男子并未理会他,伸出手臂略一用力,直接将老人抬了上去。他晃了晃手上血迹斑斑的锁链,冷冷扫了管事一眼,一个大跨步,直接迈上了战台。

此时这个战台上已经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战俘。他们个个萎靡不振,一点斗志都没有,直到那个管事重新扬起声音:“都给我听着!在这个台上最后能活下来的三个人,能够参加我西凉军的比武大会,由大王亲自赏赐!要么打死别人自个儿活着,要么……就自己去死!!”

话音刚落,台上的战俘眼中才闪过光芒,那种眼神盛辞太熟悉不过了,濒死之人本已绝望,却看见了最后一线曙光,看见了不计手段也要抓住的希望……

果然,随着一声哨响,台上众人纷纷开始激斗,不管是奄奄一息的、精疲力竭的,此时都像回光返照一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攻击目所能及的每一个人,即使这是他们上一刻还在异国他乡相依为命的同胞。

他们没有武器,唯一能充当的只有那些铁链,这些本意是用来束缚他们自由的东西如今成为了最趁手的武器,砸在脑壳上可以发出脆响,缠在脖子上可以令人窒息,即使只是攻击其他要害处,也能收获颇为不错的效果。

台上一片混乱与血腥,比刚才规规矩矩的新军对垒要残酷和激烈得多,台下众人的兴趣很快被点燃,兴奋地观望着这一片厮杀混战,还有慢慢铺满整个战台,流到台下、流到他们脚边的血色,高声叫好!

血色之中,盛辞一直定定地看着退守角落的颇具正义感的年轻人。并非他贪生怕死,只是他一直护着身后的那个老人,如同一堵坚固的城墙般伫立,面对眼前混乱纹丝不动。

也许因为他身形魁梧,大部分人不敢轻易前去挑战,直到台上越来越多的人倒下,那几个满身血腥的幸存者才红着眼望向他。

“杀了这个老头子,你我他正好三人,我们就能进西凉军去比武会!”

“快!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着!”

那个年轻人依旧牢牢护着身后的老人,坚定地摇头,满脸鄙夷地唾弃道:“你们别成了西凉养的狗!这是血衣军中为了给大部队传送消息才被抓来的阿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他不会被捕!我就是死,也绝对不做忘恩负义之徒!”

盛辞暗自心惊,她细细打量着那个那个年轻人,他虽然满脸脏污,但那浓眉虎目、直鼻方唇,似乎都有些眼熟。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当年那位至忠至义的柴远山,似乎也长着这样一张倔强坚毅的脸。

“柴龙虎!你小子别不识好歹!打呀!”

台下爆发出一阵阵不耐烦的催促声,由他们之口证实了她的猜测。

盛辞与温虞对视一眼,彼此所想不言而喻:此行的目标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扯扯他衣袖,低声道:“不能让他死。”

言下之意,就是让他用暗器护住他。

温虞迟疑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不可。”

她正愕然,一句“为何”还未说出口,台上那两人已经被柴龙虎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攻击他!

他们本就是练家子,又决定两人合力,柴龙虎就算再高大强壮,这下也绝对无法招架!

盛辞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却听背后传来一声:

“——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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