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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吉(1 / 1)

“轰隆隆!”

一阵车轮的响动撕破夜幕,荒无一人的沙原上,一辆燃着火光的马车自陡坡而下,晃荡着冲向了西凉军,惊得其中几个四散逃离,直到一个魁梧人影冲了出来。

那是西凉的大将军,也是西凉的大皇子——蒙素裴吉。

盛辞从前与他有过两次交锋,这人生来力气奇大无比,成年后更是身高九尺、筋骨强壮犹如钢铁,刀枪不入,上阵杀敌所向披靡,领兵吞并了不少部落,所以独得父皇宠爱,与那位传闻中药罐子似的二皇子一比,就更衬托出他的英勇和得天独厚。

火光照亮裴吉的脸,一道长疤从他的右眉,穿过鼻梁,最后延伸到到左颊。这道狰狞的长疤使他那张本来算得上英俊的脸庞变得十分骇人,当然也使得他一上战场就足以震慑敌人。

在大楚军中,裴吉的刀疤脸,和西凉军中冷将军的鬼面一样令人闻风丧胆。

他身披玄铁战甲,在夜色下泛着冷光,长腿迈动的每一步都给人以强势的威压感,仿佛他就是地狱的化身。

裴吉手上拿着把长刀,据说这把刀名叫达纳,锋利无比又沉重无比,刀身比女人的腰还宽。只见他运足力气一刀下去,一声巨响,那辆马车登时四分五裂,火光四溅。

“嚷嚷什么?一点雕虫小技,也值得惊慌?”裴吉将长刀杵在地上,嘴角噙着一抹阴冷的笑意,“刚才出声的是哪几个?站出来!正好……我的达纳渴了。”

几个西凉军顺从地走出来,起初还瑟瑟发抖,可很快就不再流泪恐惧,而是犹如案板上待宰的鸡一样,木然地软垂头颅,等待死亡。

刀光闪过,温热的鲜血毫无悬念地溅在沙地上,为野草提供滋养。

与此同时,藏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盛辞微微蹙眉。她感觉到温虞握在自己腕上的手稍微收紧了一些。

难道他害怕?

这倒不像是他会有的情绪。

她翻过手掌,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低声揶揄道:“怕了?现在躲还来得及。”

他微怔片刻,轻笑道:“就是怕了。殿下可要好好保护温某啊。”

盛辞但笑不语,心下却多留意了几分。在她开口之前,他的眼神从始至终停留在裴吉的脸上,她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似憎恨又似探究,似厌恶又似向往,还带着些他少见透露的迷茫,复杂如斯,她无法不在意。

呵,西凉……

裴吉如同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凑近去看那些尸体上平整的切口,面露满意之色,“表现得很好。今晚,我的达纳就要像这样,取下那个林戟的项上人头,接下来是冷将军……哦,对,那个冷将军不能用达纳杀死,要将他进献给父王……”

“裴吉将军,”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提醒,“您是不是忘了?大楚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冷将军是个女人,还是淮安王的女儿,就是那个郡主……”

“哦,女人……”裴吉像是有些懊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差点忘了……她怎么会是女人呢?她拿着长剑刺向我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女人啊,大楚的女人不应该都杨柳依依吗?”

说着,他手中长刀一挥,竟硬生生劈出一道长约九尺的沟渠,“无论如何,只要她再敢在阵前露面,我绝对不会饶了她。”

“是是是,那……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裴吉一扬头,打了个呼哨,一匹鬃毛血红的强壮骏马扬蹄飞奔而来,他翻身跃上,高举长刀,神色是对杀戮和进攻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向往,“走了——”

如她所料,那辆马车阻止不了裴吉多久。根本不是因为他粗心大意不去关心马车来处,而是因为,他对自己强大程度的自信——他根本不觉得把这辆马车赶来的人会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她从前就觉得,西凉武人的头脑算得上是大智若愚。确实如此,如果真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根本不用拿这招声东击西,只有他们现今势单力薄,才只好想出这种法子。

这么推测来,裴吉的思路与行为都没有错。

眼看西凉军已经布好阵列,数千铁骑蓄势待发,盛辞牵过身边剩下那匹马,压低声音对温虞道:“你骑着这匹马先走,我一个人过去。”

温虞眉心微动,竟是被她这句话惊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是血肉之躯,不是铜皮铁骨,单枪匹马往这种地方去,你不要命了?”

盛辞取下腰间长剑,递进他手中,勾唇一笑,“那便赌一赌……说不定你比我更为危险呢?”

温虞微愣,下一刻,她扯掉束发缎带,尖声叫喊起来:“救命——救命!!”

“什么人?!”

裴吉皱眉望过来,副将警惕地拦住他,“将军,小心有诈!”

他耳尖动了动,随即不屑一笑,“一个女子罢了,能有什么诈?”

裴吉不耐烦地挥开他拦住自己的手臂,策马往声音发出的地方前去,只见一个男子背影骑着匹马疾驰而去,只剩下个衣衫散乱的女子凄惶倒地。

他抬了抬下巴,倨傲道:“你是什么人?”

“我……我叫向雪。”她小声啜泣着,纤纤玉指朝向那一人一马远去的背影,“我同我家下人一路至此,他起了歹心,抢了我的行装细软,骑马跑了……”

“向雪?”

裴吉半眯着眼睛,夜色勾勒出他凌厉的轮廓线条,抬手用刀尖慢慢挑起她的下巴。

月光昏暗,只见乌发披散,泪痕在雪肤上凌乱划过。

真是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突然,他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手背青筋暴起,她几乎无法呼吸,艰难地喘着气。

只听他道:“你说你和下人来到这里?你可知这里是何处?若非可疑之人,怎会巧合至此!”

“我们……迷路……”她艰难地从齿缝中吐出这几个字,纤瘦的手臂无力地挣扎几下,很快就垂了下去。

副将有些不忍,也许是刚才阵前出发才处死了几个兄弟,不忍再见一个女子惨死,小声劝道:“将军,这毕竟是个女子……”

“……哼。”裴吉放了手,看着她捂着已经泛起青紫的脖子大口呼吸的狼狈模样,冷笑一声,“女子又如何?多的是女细作,以为靠美色就能迷惑我!本王不知道处死过多少女细作!来人,拿火把来,我要烫花她的脸!”

盛辞在喘息的间隙一怔,头皮发麻,只觉这句话宛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

这个裴吉,果然如同他在战场上一样冷血残酷,毫不留情。

几个小兵动作飞快地送来了火把。裴吉冷笑着,握住越逼越近,热浪扑打在她脸上,在夜色中照亮一片——

盛辞手腕微动,掌心藏着的那枚薄刃被汗水浸湿。

如果他真的下手,她就趁其不备偷袭,拼一把鱼死网破。按目前两人间这个距离,如果能一击即中,西凉军中没有善射的箭手,她能逃脱的概率至少三成。

呼吸几乎停滞,眼看火光越来越近……

裴吉却猛地愣住了。

盛辞容貌肖似母妃,清冷秀丽却不浓艳,眉眼之间少了几分柔媚温婉,多了几分淡雅矜贵,即便在这样危险的灼灼火光之前,她依旧没有惊慌失措,火光映亮她满脸泪痕,和那对摄魂夺目的明眸中不容忽视的倔强。

半晌,他终于挪开了火把,粗粝的指腹抹去她颊边泪水,冷声道:“……你说你是迷路至此,那你是大楚人?”

盛辞道:“边境战乱,家父做香料生意,已经几个月不见音讯了,我来寻他,没想到……”

裴吉笑了一声,湿黏的目光在她修长细腻的颈上流连,“那……你可愿跟我走?”

副将惊讶不已,“将军!不可!”

“闭嘴!”裴吉厉声训斥,“本王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插手过问!”

盛辞抬眸望着他,那道触目惊心的长疤将他整张脸一分为二,即使在夜幕中也显得狰狞可怕。她却柔柔漾开笑意,道:“民女愿意。”

话音刚落,她惊呼一声,裴吉已经将她提上了马。

这个人的身手和力气,比起上次交锋,又进步了许多。男子的气力先天便有优势,她这段时间又屡次受伤生病,恐怕阵前对垒单挑也胜算不多。

裴吉侧过脸看她,笔挺锋利的鼻梁划破夜色,如同出鞘的铁刃。滚烫粗糙的手掌猛地攥紧了她的手腕,往前一带。

盛辞面露痛楚之色,猝不及防整个上半身贴在他后背上。

他压低嗓音,眼梢染上促狭的笑意,“西凉铁骑跑得太快,抱紧本王,否则你会被甩下去。”

这句话暗含的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时势所迫,不得不低头。盛辞按捺着取他项上人头的冲动,僵着手臂,慢慢环住这人肌肉贲张的身躯。

紧随在他们身后的一众西凉军适时地爆发出起哄的笑闹声,宛如在部落中打了胜仗,掠夺倒了属于他们的美貌女子。

裴吉得意一笑,策马往鹤拦关飞驰而去,奔赴这场他志在必得的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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