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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报(1 / 1)

盛辞进了刘濯的书房,他正在堆满奏折的桌案前枯坐,见到她来,眼中才有了些神采:“嘉乐,你来了。”

她难得严肃地行了臣子礼,呈上那封染血军书:“西凉昨夜突袭,血衣军需要支援,臣想向陛下借两万精兵。”

刘濯没想到她如此单刀直入,怔了片刻,并未接过军书,只是问道:“他们打的哪座城池?”

“乾吕。”

刘濯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一座不过几千人的小城,也值当朕再拨两万精兵?你让血衣军撤了吧,就当朕送给他们。”

“小城不是城吗?”盛辞深吸一口气,握在身侧的双拳微微发抖,“小城没有男女老少,不住着贩夫走卒、民户差役吗?再小的城也是国土,在我看来和京城没什么不同。”

“所以你要去?”刘濯哼了一声,“可以,那朕给你兵马,你亲自领兵去吧,不许带那个姓温的,离他越远越好。”

这些天来只要一想到她会和那个什么所谓“花间君子”成亲相守,他就心都灰了。

盛辞只觉头疼欲裂,“我有要事,离不开京城。这可是千里送来的边境急报,陛下只想论儿女情长?”

刘濯登基七年了,还是那个需要她哄着的孩子。

偏偏他还要追问:“你们昨晚……”

“没有。”盛辞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斩钉截铁地否定了。

“一个唬人的幌子罢了,跟买只狸奴放府里养着没什么区别。陛下,您到底肯不肯派兵?我的副将正在守城,多耽搁一日,血衣军便多损失一分。”

刘濯知道她从来不撒谎,这才满意了些。他大概觉得寒了血衣军众将士的心也不妥,颔首道:“好,那朕允了。朕去叫人拟旨……对了,你用过早膳了吗?”

盛辞木然地摇摇头,刘濯立刻唤人去传早膳,然后拉着她坐下,讲起这些日子搜集来的趣事见闻逗她开心。

她是独女,没有兄弟姐妹,刘濯从小时候起就天天追在她屁股后面跑,长大后又一手扶持他在朝中立威,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早就当成亲弟弟看了。

更何况还有求于他。她难得耐着性子陪他待了一整个上午,刘濯又小孩脾气犯了,也不管她有没有赏品佳肴的心思,传令御膳房做了满桌珍馐,非让她尝了再走。

用过午膳,房中燃起了暖香熏炉,轻烟袅袅,比屋外暖和不少。盛辞半阖双眼,一边听着刘濯絮叨,一边抬手解了外袍。

刘濯正兴高采烈讲着春猎的趣事,目光一扫,猛然注意到了她颈间的异样,整个人如遭雷击:“嘉乐!你不是说……你不是说没有……”

盛辞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颈间。她一愣,回忆起昨晚种种细节,这才反应过来:温虞昨晚在她脖子上……

正在这时,有个小宫女一脸为难地进来通报:“陛下,外边,那位……”

盛辞见她言辞闪烁,立马反应过来是谁,怒道:“让他滚回去待着,别来添乱!”

刘濯却冷笑一声,语气似讥似讽,道:“传他进来!朕倒要看看是长得有多俊俏的‘花间君子’,能让你神魂颠倒?”

“陛下!”

二人对峙间,温虞已经走了进来,他沾了满身水汽,那件月白缠枝莲纹长袍几近湿透,却依旧姿态挺拔,不减清隽矜贵。

宫女小声道:“他淋着雨在门外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奴才怕他站久了染风寒……”

盛辞冷冷瞥他一眼:“你来干什么?回府里待着去!”

温虞浅笑望着她,细雨浸湿的几缕乱发贴在脸边,他却分毫不在意自己的狼狈,柔声道:“狸奴离了主,自然要来寻呀。”

窗外雨势渐急,是仲春里少有的湿寒天,放行温虞的宫女小心翼翼偷眼瞧了瞧面色沉沉的郡主殿下,大气也不敢出。

温虞却像是浑然未察她的怒意,从怀中掏出一把油纸伞,泛白的指尖因寒意微微发颤,柔声道:“殿下走得急,忘记带伞了,在下特意送来,未敢惊扰。”

刘濯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脸色瞬息万变,“不愧是歌楼常客,伺候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嘉乐,这就是你淮安王府的赘婿?依朕看不如放他进宫来,内侍总管的位置让他来当。”

此言一出,殿内几个宫人皆面面相觑。京中虽然不少人在议论这位温公子身份低微,配不上嘉乐郡主,但陛下直接当面讽刺,着实是刻薄尖锐得过了分。

温虞神色淡淡,也不看他一眼,“谢陛下谬赞。温某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

刘濯被他四两拨千斤的淡然态度激得更怒,猛地一拍桌案,起身喝道:“方才你见了朕竟敢不跪?实在大不敬!来人呐,把这个混账东西拉下去……”

“在下既做了淮安王府的赘婿,就需承先皇遗旨,淮安王府众人,见天子,见皇家,一不必行跪拜大礼,二不必自称奴才,天命如此,温某不敢违抗。”

温虞不卑不亢拱手回了话,刘濯气得额上青筋暴突,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盛辞微微吃惊。先皇在世时的确下过这道旨令,是为了为嘉奖她父王当年平定北蛮的功绩,不过都只是当作一句客套话罢了,毕竟府中除了她和父王母妃,谁敢面见天子而不行礼呢?

但温虞竟然连这句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到底调查了自己多久?

区区刘濯,哪里是他的对手?

盛辞叹了口气,转身告退。

但在刘濯眼中,她这分明是当面袒护那个姓温的。他气得不顾天子威仪,跑过来拉着她问:“嘉乐,你要去哪?!!”

盛辞无奈:“我不回府我还能去哪?”

“你要是回府,朕就不派……咳,不下旨了!”

盛辞闻言冷冷盯着他,刘濯刚要心虚反悔,却听温虞语带委屈道:“是为夫不好,惹得陛下生气。陛下要罚就罚温某吧,莫要因在下的过错迁怒娘子。”

这个姓温的一声声的“为夫”“娘子”简直是把他的心放在油锅里煎炸烹煮!

刘濯怒吼道:“你再喊她一句娘子试试!你这个倒贴过去的赘婿!水货!”

“够了!”

盛辞终于忍无可忍,只觉得有一万只蚊虫在耳边嗡嗡乱舞,她喝停了两人你来我往的唇舌之争,折中道:“让我清静些!我不回府了!我去太后宫里待着!”

她挥袖而去,温虞亦步亦趋地跟上,撑开了伞:“娘子,我送你去。路面湿滑,小心。”

刘濯还想再跟来,被盛辞回头飞来的一记眼刀拦住了。

*

去往慈宁宫的路上,这场急雨竟慢慢收住了。

两人路过山石环绕的赏芳园,盛辞突然猛地捉住了他的双手往假山石上一摁。

温虞猝不及防被她束住双手,额头磕到了突起的石块,痛得轻嘶一声,睫毛轻颤如蝶翼,却只小声说了句:“娘子,轻些。”

盛辞盯了他片刻才放开。

她方才突然发难,用的是最简单的擒拿,寻常习武之人会惯性旋身卸力,这人竟然反应如此之迟钝,像是身上一点功夫都没有。

要么是他真的不会,要么就是他的伪装已经精深到每时每刻防备的地步。

温虞揉着方才被她攥痛的手腕,有些惊奇地道:“娘子还会功夫?”

盛辞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三脚猫的粗浅把戏,乱世间防身罢了。你要想学,我叫府中护卫也教教你?”

“不了,为夫体弱,好好休养着,能多活几日陪着娘子就够了。”

盛辞翻了他一记白眼,转身走了。

到了慈宁宫,她本想独自进去,却被太后身边的老奴乌枝姑姑拦住了。

在她惊异的眼神中,那位自幼照看她长大的乌枝姑姑向她行了一礼,客客气气道:“太后吩咐过,夫妻一体同心,殿下若是一人独自前来,娘娘便不见了。”

……太后这招落井下石可真是妙啊。

她泄气般朝旁边的温虞招了招手,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殿门。

太后正在抄经,轻薄宣纸铺开,笔迹柔中见锋,赏心悦目。乌枝进门后点燃了几根新的线香,一室淡然悠远的檀香。

两人行了礼,太后眼皮也不抬,见笔墨渐淡,精心保养的素手取了块松烟乌玦,慢悠悠开始磨起墨来。

盛辞心中暗暗叫苦。太后肯定是听闻了刚才在刘濯那里发生的事,找机会修理她呢。这宫里人都长了张吃什么的嘴?许久不来,消息愈发传得快了。

她腿都站得发酸,太后才假装刚刚才注意到他们,道:“哦,品意来了?快坐。”

盛辞假笑着还想客套两句,没成想太后直接越过她,抓着温虞的手,慈眉善目道:“生得真好啊!哀家当时真是没看走眼。怎么淋湿了?可别着凉,乌枝,拿暖炉来。”

她没忍住偷笑一声。你当时还说他区区一介平民来着。

太后存心不理,她索性自己坐下喝茶。没成想刚端起茶盏,茶水还未进口,太后就换了面孔,对她冷冷道:“哀家让你坐了吗?”

盛辞七岁获封郡主,打小出入宫门如自家后花园,从王府到皇家的长辈们都把她惯得跟眼珠子似的,虽然没少因为闯祸挨罚,但也从未受过这等莫名其妙的气。

这下她实在忍不住了,直接问道:“娘娘要罚,也请罚个明白。嘉乐何错之有?”

“昨日成亲之时,哀家明明让你入宫待着,等品意骑马至宫门迎亲,可你自作主张改成让冷将军接亲,品意坐花轿,他堂堂一个大男人,传出去岂不是叫天下百姓耻笑?”

她冷哼一声:“那又如何?八抬大轿礼数周全就是了,拘泥这些做什么?再说,他最后也没坐进轿子里啊。”

“那是人家品行好,不跟你计较。哀家看你这口气,日后定要得寸进尺,欺负品意。”

她顶着太后的责难,仍理直气壮:“计较什么?说到底不是情投意合,做戏罢了,他求富贵我求省心。之前说得好好的,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要求起琴瑟和鸣来了?”

“嘉乐!”

太后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摔了手中羊毫,指着她的手指都颤得厉害:“你……你回府跪上三天三夜,没悟明白长幼尊卑的道理不准起来!”

这也叫罚?盛辞不屑极了,正准备借此机会直接打道回府,温虞却“扑通”一声跪下了。

只听他言辞恳切道:“殿下前些日子出门游学,路途遥辛,本就清减了不少。只恐三天过后,风寒入体,会贵体欠安。娘娘若要罚,品意愿代殿下受过。”

太后狠狠瞪盛辞一眼:“你看看人家!”

盛辞长叹一声,腹诽道:长得好看就是管用,一脸的担忧心疼,简直快看不出来是装的了。

乌枝扶着太后坐下,递上茶水顺气,低声劝道:“郡主的脾气娘娘又不是不知道。看着聪慧机敏,实际犟得很呢。娘娘要不换个更柔和些的法子?”

见主仆二人低声私语,盛辞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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