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打个招呼吗？】
叶烟放下望远镜，从树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摇摇头说：“不了，功成不必我在。我可不想找借口解释为什么文物会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文物用货车送到使馆？或者干脆直接告诉他们文物在这里？】
龙很不解：【这样绕一大圈，不麻烦吗？】
叶烟从草丛中把摩托车推出来，长腿一迈跨骑上去。
“第一，全城警力都在找失窃文物，直接把文物送到大使馆的话，是怕周围二十四小时盯梢的间谍太闲吗？今天把文物送过去，明天全城报纸都会开始报道《失窃文物现身华国使馆，疑似极端民族主义倾向抬头》。”
她熟练地戴上风镜，扣上头盔。
“而且你也看到使馆对于这种无法确定寄收件人的可疑物品的处理方式——到时候拆弹小组的人打开一看，嚯，明天新闻就是《华国人士盗窃博物馆文物，或狭隘爱国主义再现》。”
龙惊叹道：【人类新闻真有趣。】
“第二，如果我直接和使馆的人说这里有文物快来，你猜他们是把这当做恶作剧不予理会呢？还是当做一个不怀好意的阴谋呢？”
叶烟俯身拧动车把，发动机轰鸣声渐起。她最后下结论道：“现在这样挺好的，低调处理，大家都省事。”
重型摩托车疾速行驶在旷野中的公路，破风而去，将空气扯得稀碎，轰鸣声撕破夜色，远处有一线橘红光芒。
叶烟回到家，先去洗了个澡，把满身尘土冲干净。
她披着浴袍，头发湿漉漉地坐在床上，指甲刮了刮手腕纹身，期待地说：“快，告诉我，这批文物送回后可以攒多少能量？”
龙慢吞吞地探出来，把身体抻直成进度条形状，一点流光在进度条开端的位置闪烁。
【喏，就是这些。】
“这么少？”叶烟大失所望，怀疑道：“你该不会私吞能量了吧？”
龙叫屈道：【喂喂喂！不好凭空污蔑人的！】
叶烟问道：“那为什么进度只有这么一点？这可是一整个展厅的文物欸！”
龙啪地一下收回身体恢复盘旋状，眼睛位置勾勒出黑框眼镜，一派学究风范。
【经过我最近研究，目前关于能量的多少，主要受两个因素影响：一是送归文物的绝对数量；二是文物本身的价值。】
【文物的数量很好理解，这里就不解释了。重点是文物的价值——众所周知，文物可以被划分为普通文物和国宝级文物，区别二者的不仅是制作工艺和所属年代，更重要的是文物上凝结的历史。】
同是文物，与普通文物相比，国宝文物有更为厚重凝实的历史感。当注视它时，历史的烽烟在耳旁呼啸而过，金戈铁马似在眼前。古今多少英雄豪杰，如今不过一抔土，唯有它穿越时间，伫立在当代诸君面前。
【比方说，一块狗头金和一个王羲之用过的秃毛笔，你选哪个？】
“当然是金……”叶烟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当然是毛笔。”
龙假作未闻，继续道：【总之，能够作为文明标识的国宝级文物，在被送归时将产生倍于普通文物的能量，这个倍差大得甚至离谱。据我估算，国宝级文物送归所产生的能量堪比千件普通文物送归的能量。】
【这也就是说，如果要积攒能量，只走数量路线是不够的，除非你能把所有收藏流失文物的海外博物馆都搜刮得一干二净——当然，这也不一定够。还是需要送归国宝级文物。】
只想想从安保严密层层防护的大博物馆中带出国宝级文物的难度……
叶烟颓然倒在床上，半响从嗓子眼挤出一句话：“……我恨侵略者。”
*****
经过一天的休整，叶烟出去了一趟，然后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皮质箱子。
她戴上手套，拿过圣母子像，用软布将其上可能残留的指纹擦拭干净。然后将雕像放入箱中，合拢箱盖。
她戴上骷髅面罩，提着箱子出去，来到富豪老头指定的交货地点。
路上，龙耐不住好奇，顺着胳膊蔓延到耳侧，悄咪咪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叶烟没回答，先从口袋中拿出蓝牙耳机，戴上耳机后她才说道：“有人威胁我去偷雕像。雕像我是偷出来了，我还要送他一个小礼物。”
此前陪同富豪老头的光头巨汉已等着了。见到了叶烟，他警惕地四下观察，确定没有尾巴后，方才一把接过箱子。
粗鲁地开箱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雕像，使用仪器反复检查雕像上有无追踪器、窃听器之类的附着物。
待确认无误后，他将雕像放入自带的手提箱中，防备心很强。
叶烟双手抱胸站在一旁，问道：“不验验真伪吗？”
光头巨汉撇她一眼，粗声道：“如果你敢拿假货骗他，无论你躲在哪里，他都会把你揪出来，送进地狱。”
叶烟耸耸肩，毫无诚意地说：“哇哦，真吓人。”
目送光头巨汉的车消失在路口转弯，龙不甘心问道：【就这样让他走吗？】
“当然不是。”
叶烟掏出手机，地图界面上一个小红点在闪烁。
龙惊叹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是检查过雕像吗？！】
叶烟挑眉笑得嚣张。
——她与圣母子商量好，将塑料微型追踪器放入圣子贴靠圣母的一侧，当能量消失雕像恢复原状时，追踪器就被裹进大理石内部。
叶烟扬扬手机，小红点仍在移动中。
“不久之后，我们就会知道这位富豪的老巢在哪里了。”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去个好地方。”
******
一条长而蜿蜒的小巷，灯光昏暗，气味浑浊，地面崎岖不平。
小巷两侧是地摊，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地毯上，凌乱堆叠着铜器瓷器木雕泥塑。
各色摊主遮掩着面孔，间或撩起眼皮向来往行人射出不怀好意的目光。
有游客不明所以，一脚闯入这片禁地，好奇懵懂地左右张望，发现地摊上的新鲜玩意，便呼朋唤友，团团围着一个犍陀罗风格的铜像大呼小叫。
游客们比划着手势，举着铜像，生涩地用外语问价。
而摊主和蔼可亲，大咧的笑容暴露出缺少的牙齿，像黑洞，“一千刀。”
“What？！”
游客们以为听错了，有人甚至打开翻译软件，请摊主再说一遍
摊主笑容不变，“一万刀。”
翻译软件准确报出数字，机械音中游客们全体震惊僵化。
举着铜像傻乐的游客此时像手里捧着火炭，他僵在原地，求助地左右看看，然后直着腰小心翼翼地蹲下，想要把铜像送回原地。
摊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没有了笑容，“你碰了它就必须买下。”
游客急的话都不会说了，光蹦出一串“no no no no……”
好半天他才找着舌头：“你这是强买强卖！我要找大使馆！我要报警！”
拉拉扯扯一片混乱，一个脏金色头发、灰扑扑的女生沿着墙根走到旁边的摊位，蹲下随手从摊位上捡起一件左右翻看。
摊主是个老头，须发灰白，此前对问价的游客爱答不理，而见到女生，他反倒先开了口：“你把丁家的佛像送回去了？”
女生翻看地摊上的东西，没抬头，光从鼻腔哼出一声，大概是承认的意思。
老头又说：“你闯进陈家的客户，打人抢货，打了陈家的脸，你这是往死里得罪他们。”
“是陈家坏了规矩在先。”女生抬头，乱糟糟的刘海下露出一张同样被化妆品涂得乱七八糟的脸，正是叶烟。
“我只是物归原主。”
陈家重金收买内鬼，把丁家祠堂供奉数百年的佛像偷了出来，打着现代工艺品的名号送上飞机远渡重洋。结果他们前脚将佛像高价卖出，后脚就被叶烟偷走还给丁家。
“陈家老一辈都去了，现在小辈确实不像话。”老头叹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最近新闻。
“那个大学博物馆的事儿，跟你有关系吗？”
叶烟装傻：“什么大学呀？”
老头拿手点点她：“装，你还和我装。”
叶烟笑容狡黠，露出一侧尖尖虎牙：“那可是一整个展厅的文物，您看我这小体格，像是能扛得动的模样吗？”
老头哼笑一声：“那可不一定。好了，不说这个。最近有人在打听你，你自己多注意。”
叶烟眯起眼睛：“打听我？谁啊？”
“只知道是个年轻鬼佬，据说看起来还挺有钱。”
叶烟垂眸思索片刻，然后站起身和老头告别：“多谢啦，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正当叶烟转身离开时，突然，有不明物体携劲风砸向此处！
叶烟反应极快，电光火石间跨步侧身抬手，一把将物体牢牢抓住。
还没来得及看清这飞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只听附近传来一腔夹杂着委屈愤怒的暴喝：
“你再逼我我真的要报警了！”
是那个被摊主讹上的倒霉蛋。
摊主表示无所畏惧：“你扔了它！每个人都看到了，这可是文物！来自古希腊时代罗马地区的珍贵文物！即使警员来了你也要付钱！”
叶烟本不欲搭理这场闹剧，只是，她感到手里抓着的东西好像动了一下。
叶烟低头望去，一只石刻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叶烟：……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