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带你去吃这里的特色早餐。”又过了很久，福康安把灯重新打开，靖瑶才道。
“好啊。”他答应道，“明天我喊你起床。”
“……”她立刻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警惕道，“你不许明天七点就叫我！”
福康安：“……”
“对了，你为什么要和我爸说那么多黄花梨的事儿？”靖瑶忽然问。
按照福康安的能力，他不可能会把自己一些事那么轻易地外露。
他听到靖瑶的问题，甚至还能眉眼弯弯地笑笑：“那你还不是把带我回你家的事说给你朋友听了？”
“……”
靖瑶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俩其实想的都一样。
他也什么都知道。
如果她愿意，她当然可以随便找理由把萧明秀她们糊弄过去。
但靖瑶也有自己的考虑，她告诉萧明秀，并不是为了炫耀或者只是瞒不下去，而是在练手。
——一个谎言的最高境界，在于制造者也认为这则谎言是真实的。
换言之，她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去骗她爸妈。
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谁知道呢？
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藏不住，何不先暴露一点呢？
靖瑶觉得自己的生物钟简直是匪夷所思。
觉是十二点睡的。
人是六点半醒的。
“啊啊啊啊啊——”
她一个放寒假没有作业没有任何多余活动的大学生，为什么要有这么好的生物钟！
“醒了就起床吧，你忘了今天还要出去吃早餐？”
福康安带着笑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
靖瑶就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一下子就没了气儿。
她气急败坏地给福康安发微信：“你这么早起床干嘛？这里你不是人生地不熟吗？还能出去晨练？”
“背单词。”他的声音在门外轻飘飘地响起。
靖瑶：“……”
妈的，带个卷王回家无异于引狼入室！
当福康安再次看到她时，靖瑶拎着一个小挎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走吧。”她说。
福康安很快发现了林邑和海阳天气的不同。
林邑此时的天气还是反反复复的绵绵阴雨，而海阳则是多云天气，天很阴沉，但是不会下雨。
“你在这等我一下。”
二人绕过十五楼，避免吵醒她爸妈，直接到了公寓楼下。靖瑶对还在看天上浮云的福康安如是说道，然后自己溜去了停车场。
他好奇地看着靖瑶的背影，不知道她能有什么新花样。
“嘟嘟嘟——”
不一会儿，靖瑶开着一辆小电动过来了，隐在粉红色电动车帽下的一张脸笑得正灿烂：“在海阳，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这种电动车，福康安在林邑大学的路上也见到过，还是靖瑶跟他介绍这种新事物的。
他当时好奇地问：“既然其小巧方便，那你何不也弄一辆来骑呢？”
因为她那时每天走路去上课，走得很烦，回来就跟福康安抱怨学校又小又破，连共享单车都没有。
以她父母对靖瑶的宠爱，这才多大事？肯定会给她弄辆电动单车开的。
“可别吧。”靖瑶撇撇嘴，“教职工公寓离几栋教学楼也不远，开小电动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再说，我享受的是开小电动，速度拉满在路上狂飙的感觉。”
福康安：“……？”
小电动和狂飙，这两者……有关系？
他那时问：“一般那样子的电动车速度是多少？”
“20到25迈吧？”靖瑶不确定道。
再高就要被抓了。
福康安：“……”
你管这叫狂飙？
“坐稳了吗？”靖瑶懒洋洋地问。
收回思绪，福康安把双脚搭在后座的脚踏板上。说实话，这种小巧玲珑的电动车对他这种腿长人士一点也不友好。
但在外人看来，他就像是一只乖乖地缩在后座的小兔子，只有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他是一只北极兔。
“坐稳了。”他回答道，手则抓着驾驶座底下的扶手。
“咻——”
下一秒，福康安无比庆幸刚才那个举动，以及收回自己先前对这小电动的质疑。
“——你还真能飙车啊，赵靖瑶！”他差点惊叫出声。
“欸嘿。”靖瑶轻快地笑出了声，语气还有些欠扁，“之前不都说了吗，我喜欢在路上狂飙的感觉。”
所以，哪怕只有20迈你也能开出飙车的感觉？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天才亮，街上行人已经不少了。
他们的小电动穿行在路上的大车小车之中，饶是福康安向来自诩定力过人，也被她吓到了：“你你你你——你开到人行道去啊，怎么能在机动车道上？”
“你先别激动，我可以不在机动车道上。”靖瑶停下来等红灯，语气悠然，就差吹声口哨了，“那好歹别让他们那些机动车把人行道占了啊。”
福康安这才注意看到：一旁的人行道上竟有几辆小轿车停在上面，把个人行道堵得严严实实的。
福康安：“……”
等等，这里也没有路牙斜坡，这车是怎么怼到马路牙子上去的？？？
还没等福康安想明白，靖瑶就已经又开动了电动车。
这回她倒是很听话，走的是人行道。
可是……
这一会儿绕开怼上马路牙子的小轿车，一会儿还要躲避从侧边拐出来不带按喇叭的摩托车。更要命的是，靖瑶不降速……
总之，福康安坐在靖瑶后面，觉得自己坐的不是电动车。
——是连环夺命过山车。
好在他们要去的店离赵家不远，骑了不出五分钟就到了。
福康安下了电动车，揉了揉眉心。
“坐的这五分钟的电动车，快赶上我从前坐马车赶路五天了。”
当靖瑶停了车还敢笑嘻嘻地来问他感受如何时，福康安如是吐槽道。
“耶？”靖瑶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电动车，“这车没有避震的吗？”
福康安：“……”
有也快被你颠没了。
他上回看到敢这么颠的，还是食堂阿姨的颠勺。
一想到前世靖瑶竟然还能力压蒙古王公的世子夺得赛马的胜利，福康安不免心生恍惚。
怎么前世没问问她是不是作弊了呢？
——要是作弊，肯定是璟琳在旁边递的小抄吧！
“就你这车技，也不知道骑起马怎么这么快的。”
人在恍惚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有时是不受控制的。
“那肯定的！”靖瑶居然还能接上，“我虽然骑车对于被我载着的人不太友好，但是对我自己很友好啊！那这样，我骑得快不也很正常？”
福康安：“……”
合着你骑车只管自己，从不管后座的人的死活？
他在给自己布置的学习任务上又加了一项。
“老板，两条海鲜肠粉！”
笑闹归笑闹，二人还是很快进了店。
各自相对落座，福康安仔细回想了一番：“林邑似乎也有‘肠粉’这种吃的？”
“有，不过那是另一种东西了，和海阳肠粉完全是两种概念。”靖瑶单手支颐，“啊，不过我们这里大部分应该是沙汕肠粉，而不是狭义上的海阳肠粉。”
福康安茫然：“啊？这还有区别？还有，我们不是在海阳吗？为什么肠粉是沙汕的？”
靖瑶忽然起身，没回答福康安连环炮似的问题，而是去一个水龙头边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拿了两杯茶回来。
“这是……”
“早餐，肠粉和茶更配哦。”靖瑶笑嘻嘻地玩起了几十年的陈年老梗，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有区别，当然有区别了。海阳肠粉淋的是花生酱、芝麻酱，讲究的是一个浓稠，沙汕的肠粉淋的是酱油，皮薄隐约可见馅的那种。至于饶邑肠粉、榕城肠粉之类的，我没吃过，就不知道了~”
说着，把茶推到了福康安面前。
这家店店面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现在虽然还早，但人不少，看得出来，这里很受欢迎。
福康安打量着店内的陈设，耳朵还要注意听靖瑶说的话：“我们是在海阳没错，可这里也快到沙汕了——从这里驱车到沙汕，不用一个小时，甚至有的只需要半小时，是以常有两地习俗共同出现。就比如说，我现在说的海阳话是正经的海阳话，不受沙汕的口音影响。但是饮食习惯，比如肠粉一类的，则往往受其影响。”
福康安点点头，表示了解。
说起来，他之前虽然做过闽浙总督和两广总督，但都是以戡乱为主，很少在当地呆很长时间，对于闽南一带，他了解的也更多是与妈祖相关的。
匆匆经过和身临其境，还是很不一样的。
说到妈祖……
“对了，你们这里也信妈祖吗？”福康安随口问。
“有些人信。”靖瑶道，“我记得这里天后宫香火还挺旺的。”
福康安看她：“那你呢？”
“我家祭祀的行列里似乎没有。”靖瑶说得相当谨慎，丝毫没有之前嘻嘻哈哈的神色。
“……我以为你们闽粤一带沿海的都信。”福康安倒是难得看到她这样的神情。
当初为了平定林爽文之乱，他可是在这方面下了苦功。
“……我老家也不沿海啊，这里叫海阳又不是真的出门见海。”
这一点靖瑶也知道。但她还是没忍住抽抽嘴角，这算是什么最新的地域偏见吗？“再说，现在信仰自由，你别说佛道了，海阳三市还有的地方信基督呢。”
“那你信什么？”福康安这下是真的好奇了，他可没忘了当时来到闽粤台湾等地，见到人们虔信妈祖的场面。
当然，平台时，他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