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万一波及到这里怎么办？”
而且塞奥莉亚，不，现在应该称呼为莉莉克斯的那位医生看起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醒来时她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那样冷漠。仅有的几句话中的口吻也是冰冷的。
在银狼的记忆中，那个女孩从不像现在这样讲话。
他也清楚自己生理上没有受到一点损害，并不需要因排除可能存在的后遗症而留院观察。
“这点你不用担心，医生亲口保证这里绝对安全。至于为什么让你留下……你自己去问她吧。”
“她看起来可没有想搭理我的意思。”
参谋官就差给他一个白眼了。他掰着手指头，一项一项数给对方：
“还用我给你讲你前两天做了什么事吗？挖人家的墓、扣人家的药、查人家的家，她现在想搭理你才有鬼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
而且万一这里存在急需用到这批被扣押药物的病人，那他就相当于耽误了人家的治疗。
检举人不禁有些自责。
“这么说格兰德没有摆到官帐上的药物确实是要送到这里？”“是这样没错。真实情况如何这两天你自己慢慢查吧。”
银狼迅速抓住了其中的字眼儿，“你要离开？”
“不然呢？这件事总得有人回去调查吧。”柯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你现在怎么这么迟钝啊，脑袋瓜不会真被撞傻了吧？”
少将不说话了，盯着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的无语。
柯林略微思索两秒种，马上就明白自己该解释什么。
“呃……我跟医生说的是你从桥上下来以后被牛车给撞了才晕倒的……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只有你一个晕嘛。”
眼瞅着发小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参谋官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笑容。
“你就不能临时编个正常的理由？！”
“就是临时编的才这么说啊！”
目送柯林离开后，窗外开始下雨。雨点儿又大又密，撞在地上溅起硕大的水花。
说起来这两天怎么总是在下雨？在格兰德也是，在这里也是。莫非有她家血脉的人都有降雨体质？
干躺是毫无意义的，银狼开始在病房外四处走动。为了避免惊扰其他人，他把脚步放的又慢又轻。
走廊上的灯还没来得及被打开，其他病房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拐角处散发着熹微的光芒。
暖黄色的房间里睡着一个孩子，约莫只有六七岁。她的呼吸比一般熟睡时更急促，偶尔还会发出细微的咳嗽声，额上布满了冷汗。怎么看都不像是安睡的样子。
年轻的医生用双手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将它们全都平放在被子上，似乎是要送给她自己的祝福。
银狼站在门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这里。
莉莉克斯从病房出来时已经到了半夜。银发的军官正靠在走廊窗边看海，微长的发丝被风吹拂着，由卫星的照耀下在空气中划出道道银光。
可惜她现在没心情欣赏美人。
正当莉莉克斯无视他并即将从他身边经过时，军官突然开了口。
“明天，”
医生止住脚步。
银狼转过身凝望她湖蓝色的眼眸，于视线相接中继续说道：
“明天不会再有人因为缺少药物而延迟治疗了。我保证。”
“……那孩子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陷入痛苦的，你不必因此而感到愧疚。”
原来莉莉克斯在他靠近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像银狼没有惊扰她一样，她也没有选择惊扰银狼。
“不一样的。”银狼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不只是为了那孩子。”
医生转过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嗯。”
“晚安。”
“晚安。”
经过昨天的探查，他现在已经对这所私诊的规模和布局有了大致的掌握。
这座建筑一共有三层，一层是药房与各种科室，前面的导诊台坐着除莉莉克斯之外的其他医生。药房居然不小，看起来病人应该是直接在这里拿药，不用再跑到离这里很远的供药局去。
二层是病房和配药室的所在之处。这几天需要住在这里的病人很少，除了他和那个小女孩应该没有其他人。不过在奥利维需要让患者长期住院的病症也已经不多了，市面上的药物高效且副作用极轻，极短时间内就能让患者恢复健康。而需要让组织或器官再生的病人也不会来这里，他们应该到区级以上的医院去。
想起昨天那个病房里的孩子，银狼原本淡然的面色闪过一丝凝重。既然已经到了要住院的地步，想必她的情况一定很不乐观。
不知经过一晚上那孩子有没有好一点。
要不要征求医生意见问问能不能去看她？
正当他犹豫之际，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莉莉姐姐！今天我能去看西曼了吗？”*
导诊台中的莉莉克斯侧身回答道：“当然可以了小莫恩。我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去二楼找黛伊拉姐姐吧，她会带你去看西曼的。”
想了想，又立刻补充道：“不过不可以给西曼吃你带的东西，她现在还只能吃流食呢。”
看来“西曼”就是昨天那个孩子了。
“让我带他去吧，正好我也想看看西曼。”在名叫莫恩的男孩子询问她时，少将也来到了大厅里。
还不忘再追加一句：“我会看着西曼，不会让她吃东西的。”
医生当然同意了他这小小的请求。
西曼的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仅仅过去了一晚上她的脸颊就透出了红润。
此刻她正半躺在病床上翻着一本纸质书，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便立刻坐直，露出了欣喜的笑。
“(奥伦多语)你终于来了!”
银狼略感惊讶，没想到西曼竟然是一个奥伦多孩子。不过邻国人和奥利维人的长相本就没什么差距，第一时间分不清楚也是正常。唯一的区别就是奥伦多人以黑发为主，而本国人少有黑发。
西曼是个有着金色卷发的小女孩，所以银狼才会先入为主认为她是本国的孩子。
正跟他一开始以为格兰德大小姐是奥伦多人一样。
所幸他每门外语的成绩都是A+，跟西曼交流起来毫无困难，也能充当两个孩子之间的翻译。
以莫恩的学龄来看，他学到的外语词汇还很少，更别说听懂西曼所说的话。两个孩子竟在彼此连语言都不相通的情况下成为了好朋友，神奇之处就在于此。
莫恩跟好友从今天学校里来了个新老师聊到庭院里的狗狗又长大了，最后谈到从野葡萄藤上摘了新的小果子。
越聊越尽兴。
然后！他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串葡萄并剥开一粒试图喂给西曼！
银狼及时制止了他：“莫恩，她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呢。你忘了莉莉姐姐说过的话了吗？”
小男孩委屈道：“可是这个葡萄是水果呀，很甜很软的。”不得不说医生真是有先见之明，知道要嘱咐一句不能给这女孩子喂东西吃。
“水果也不可以。而且这个水果还没有洗呢，西曼吃了之后会不舒服的。”
西曼吐吐舌头，对他说：“希尔弗哥哥，我好饿。你可以去厨房看看黛伊拉姐姐的早饭有没有做好吗？”*
小样。银狼微笑着说：“我现在就在终端上问她。”
还没等他打开终端，一位护士便推着餐车走了进来。伴随着抑扬顿挫的甜美语调：
“小~西曼，小~莫恩，今天一起做了你们两个的早饭哦~还有饭后甜点呢~”
“这里还有少将的一份~”
这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黛伊拉”了。从她进门起银狼便盯着她那与正常人无异的眼睛，猜测里面的光轮是蓝色还是绿色。
考虑到她护士的身份，还是绿色的可能性大一点。
“护士”小姐转过头对他有礼貌地微笑着。
“（特利特语）你有能回答我问题的权限吗？”
“（特利特语）当然了，先生。您可以问我关于医学的一切问题。”
就猜到会是这样。
不过银狼也没打算从她这里入手。有些问题，还是留着亲自去问当事人比较好。只是他需要找到一个机会。
“现在到你们家小姐的工作时间了吗？”
“格兰德的药物确实流向这里，这所私人诊所的手续也都是合法的。”莉莉克斯边用小勺舀着热牛奶边回答道。
“证件全都在你身后那个抽屉里。调运记录我发到你终端上了，你再发到检察庭方面让他们去统合就行。”
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语气也比上一次谈话轻松不少。虽然她仍然跟银狼所熟悉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他严格按照流程记录着，“既然这所机构是合法的，为什么那批药物没有出现在官帐上？”
“因为它们在规格上已经超过国家规定的个人购买上限，所以我母亲在购入时走的是家族通道。但在药物到她手上之后她会以个人名义把它们捐赠到这里，所以家族账目上才只会有这批药物流入而不会有流出的记录。”
“至于为什么不以家族名义捐赠？虽然这会让药物流向全都变得合情合理，但家族捐赠的所有物资的记录最终都会被放到年度议会的荧幕上呈现到大众面前。我这里的跟我家里捐赠出去的其他东西相比，就像一粒大米混入一堆金条里面，难免会有个别有心人发现不对劲从而挖到这里来。那么我就有暴露的风险了。”
银狼点点头。从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格兰德确实不存在将药物倒卖给非法组织的现象，那么原先拟定的罪名就是不成立的。
“你还有其他问题吗？”“没有了。”
假的。其实他还有许多其他问题想要问。
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你的家族要宣称你已经死去，难道你跟你母亲关系真的很差吗？可她又为什么不断资助你？
这些话全都被他压在了舌尖，因为他找不到借口问出这些问题。气氛重新变得僵硬了起来，但索性莉莉克斯看起来并不在意。
这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没过多久，一名吊儿郎当的高大男子哼着歌从大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不善的青年。
“呦，本来还以为这个点儿就你一个人呢。没想到旁边儿还跟着个小白脸。”
为首那名男子环视四周，继续嘲讽道：“那小护士还没来上班呢吧，这回我看你怎么办。”
“兄弟们，把他们解决了跟我抢！”
本章注释：1.“莉莉”为莉莉克斯(lilix)简称，下文中两个称呼均指同一人。
2.希尔弗·阿尔里希特(Silver Alrichter)文本中的银狼为称号，希尔弗为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