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把丫鬟采月留在门外，李云瑶独自进了父亲的书房，“爹，您找我？”
“嗯。”李丰章点了下头，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指着一边的椅子道，“坐，爹有点事跟你说。”
管家已经挥退了一旁的小厮，又亲自去把门带上了。
李云瑶看了看被关上的门，没有多问，依言坐在了椅子上，“爹，您要和我说什么事？”
“嫁妆爹都已经吩咐下去了，瑶儿可有什么不满意的，或者还有什么欠缺？”
“女儿已经很满意了，也没有什么欠缺，谢谢爹！”李云瑶笑道。
“嗯，过几天你就去王府了，爹有点事要交代。”
李丰章转身，在身后书架上的盒子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乌黑的牌子，“在这之前，你务必答应爹，这件事只可你知我知，连你娘都不能说。”
李云瑶心里已经隐隐猜到是什么，嘴上问道，“爹，究竟是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关乎到我们全家人性命。”李丰章语气凝重道，“瑶儿长大了，是时候替爹做点事了，你可还记得，爹之前让你和王妃处好关系的事。”
“女儿自然记得。”这件事李云瑶私下里已经嘀咕好久了，那个西昭公主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她都不屑跟她斗，有失身份。
李丰章把那块腰牌递给李云瑶，“到王府后，你拿这块身份牌去找王妃。”
李云瑶接过那块黑乎乎的牌子左右察看，“这，这个是……？”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爹！”李云瑶讶异的抬起头，“您这是……”
“你只管照爹说的去做，出了任何事，为父负责就是。”李丰章拍了拍李云瑶的肩，“爹自然不会害你，放心，这件事你若办好了，等回头就晋升你娘为正室。”
“爹……？”李云瑶再次讶异道。其实她之前已经隐约知道些关于西昭的事，父亲曾经也暗示过她几次，所以并没太吃惊，她真正吃惊的是，爹竟会因此让她娘做正室。
要知道，这是她娘盼了一辈子的。
“为父说到做到，而且放心，此事隐秘，断不会有人知道，且与你并没什么坏处。”
李丰章之前就有一些打算，所以跟他的儿女们早就透露过一些，所以此刻说出来也不算毫无准备。
李丰章又嘱咐了李云瑶一阵，李云瑶才握着那牌子离开了书房。
等她离开以后，管家有些担心地道，“老爷，这三小姐毕竟与我们不是一心，如此会不会……”
李丰章知道管家的意思，他是担心李云瑶临时倒伐，反而站到七王爷那边，或者走漏了什么风声，让太后或者皇上知道了，“放心，老夫连女儿都管不得，还做什么大事。”
李丰章气定神闲的拿笔蘸足了墨，重新开始写信，秦氏与李云瑶最在意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李云瑶与她娘一样，什么情义，什么家人，什么心上人，所有一切都比不过一个身份地位——
*
随着婚期临近，王府也挂起了红帐幔红灯笼，红通通一片喜庆模样，众人看这情景，也试探着有人来拜访。
虽然更多的人都因为王府的“威名”没敢靠近，但也有人因着太师这层关系来走动。
这些人多数被管家或接待或打发了去，但到底没做出什么难看的事。
大家由此也看出，这位七王爷或许是因为太后赐婚，也或许是因为真在意这婚礼，总之，王府还是比较正常的配合着，除了总是管家出面，看不到王爷本人外。
看清了风向，于是更多的人涌向了王府，一向冷清的王府这一阵着实热闹。
而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程予施的小院了，甚至比以前更加清净了——所有人都只顾忙着准备婚宴，早把他们忘了。
程予施这里生活自然十分滋润。
最近西昭那边也没派什么新任务，她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随心所欲。
无聊了逛逛小花园，再不济还能出府玩一玩，唯一让人有点难受的就是，她的银子越来越少了。
这天，程予施就带着小珠和雅心在街上闲逛。
而正在与姐妹一起出门采办布匹的李云瑶自然就看到了程予施。
李云瑶跟叶青薇对视了一眼，和同行的唐惠芝一起，走到了程予施面前。
程予施当时正在试一朵鬓花，没想到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仨人。
看那仨人的模样，程予施轻舒了口气，希望自己今天逛街的好心情不会被她们破坏。
“我、我不想看到她们。”脑中正主发声。
“知道了知道了。”程予施控制住颤抖的指尖，其实她也不想。
最近正主出来的愈发少了，每次出现也都会跟她念叨一顿心情情人。
程予施怀疑她哪天就悄无声息的没了，也默默替她着急，可眼下真没什么机会去见上她情人一面。
“哟，公主也在采办呢。”李云瑶开口依然是那副调子，甚至连王妃都不叫了。
自从她被指婚后，心情很舒泰，父亲的要求她虽然记得，但她却无法勉强自己面对程予施时有好脸色。
她这次之所以上前来，是因为她觉得程予施在得知她能嫁进王府后必然心里不舒坦，所以想来她面前让她不痛快一下。
叶青薇用假装小声，实则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道，“云瑶你看她头上带的花，笑死人了，那是低等下人才带的吧。”
唐惠芝之前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宫中发生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但是二人与程予施有过节是真的了。
她与程予施并不熟悉，更无过节，但是李丰章可是她父亲的上属，她哪里能得罪。
此次出来也是为了陪着李云瑶，而程予施又是西昭人，在皇城根本没有依靠，怎么选择似乎很明了，“还真的是，谁能想到一个王妃还带这种东西，真好笑……”
程予施无语的看着面前的仨人，压根不想搭理，跟摊主说把这鬓花包上后这就打算走了，毕竟正主这会儿在，她看到李云瑶就难受。
却没想到三人又拦她面前了。
李云瑶道，“妹妹今日出门，是来采办一些布匹，增添嫁妆，正拿捏不定主意是买哪个颜色，不然姐姐来帮我选选啊。”
叶青薇一边上下打量程予施的穿戴一边说，“还是别了吧，我觉得她只能挑下人那种东西，好眼光不是谁都有的。”
唐惠芝火上添油道，“唉，这也不能怪人家吧，毕竟西昭是荒蛮之地，穷的很，可能是没见过世面吧，选不出来也是应该的。”
李云瑶心里舒坦，但没刻意表现在脸上，那天太后的警告和后来父亲的嘱咐她都记在心里，因此只能暗中跟程予施较劲，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别人排挤她，“别这么说，毕竟是王妃呢。”说着就转向程予施，“怎么样？姐姐，这点小忙，用不了你多长时间。”
程予施见走不掉，只得有些诧异的看向李云瑶，“你不就是个侧妃吗？侧妃的嫁妆还讲究那么多？”
李云瑶当即脸色一变，“你……！”
“真不知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满世界宣传自己当个侧妃很好吗？让我是你的话就能多低调就有多低调了，毕竟是给人当小的。”程予施说着不解的摇了摇头，“你这副样子都把我搞懵了，还以为我记错了，你其实不是给人当小的呢。”
这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小的，李云瑶的脸刷的就黑了，却是瞪着程予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唐惠芝和叶青薇在李云瑶身后也没说什么话，毕竟这侧妃身份还是李云瑶求来的。
程予施说完带着小珠和雅心越过三人就走了，边走还边跟小珠说，“奇怪了，刚才李云瑶旁边是不是有什么？我好像听见嗡嗡声了，怎么一个人也没见着呢？”
小珠和雅心二人憋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来不知道自家王妃有这么让人痛快的时候，甚至小珠刚才还在担心，王妃会不会又想不开，自己生闷气。
叶青薇和唐惠芝俩人脸也一下子黑了，程予施的意思是根本无视她们的存在了，往大了说更是不把她们当人看了。
旁边突然有人笑出声，几人循声望去，就见路边有个英俊的少年郎，笑盈盈的看着她们这边，也不知看了多久。
程予施不认识那少年郎是谁，但李云瑶三人却是认识的，尽管因为刚才程予施的话面色精彩纷呈，但毕竟三人都是淑女，因此纷纷收敛起情绪，跟那少年郎打了招呼。
“周公子这是做什么去？”几人里李云瑶身份最高，于是她先开了口说话。
“出来替家父办点事。”少年郎——周湛道，“几位小姐，这厢有礼了。”
周湛人长得好，为人周到有礼，似颇善与女子相处之道，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大家面色不多时就好转了起来。
不过程予施压根不认识这人是谁，但看此人跟那三个熟识的样子，于是招呼也没打，转身就要走了，却没想到那个周公子开口留人了。
“这位是王妃吧，在下久仰大名。”周湛往前靠近一步，行了个礼。
“你好。”程予施冲人点点头简短道，她不欲多说，因为看样子他应该跟那几个是一伙的，说不定又是什么笑话人的手段，她虽然不怕事，但还是不喜欢麻烦的，“有事先走了，回见。”
周湛“哎”了一声程予施也没理，装作没听见直接抬脚走人了。
周湛有些懊恼的看着程予施走了。
叶青薇看周湛眼睛粘在程予施已经离去的人的背影上，心中划过一丝不忿，但脸上却什么也没显，她脸上带着笑道，“周公子，街上不便谈话，不若我们一同去旁边茶馆坐坐。”
周湛闻言回过头来，“不耽误几位了，你们忙，在下还得去为父亲办差，就先告辞了。”
互相道别后，周湛边疾步向前走边问身旁的小厮，“刚才她是不是往这个方向了？”
小厮道，“好像是的，不过少爷，您小心着点，那可是王妃……咱可招惹不起。”尤其听说七王爷行事肆意，从不给任何人面子，这得罪了的话，还真不知道什么结果呢。
周湛边走边寻摸那道纤细的身影，嘴上却跟小厮随口说着话，“说什么呢，本少爷只是觉得此女有点好玩，想结交一番。”
“哎呀我的少爷，您这就更使不得了，在咱们大梁，谁不是躲着她走，咋您还偏偏往上凑……”她身份太特殊，如今两国关系紧张，谁敢跟她热络。
便是听说七王爷，待她也是冷淡得很。
“行了行了，本少爷知道了。”周湛不耐烦的打断了小厮，再三确认前面看不到程予施的身影后，只得失望地作罢走人了。
程予施拐到另一条街上，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恶心吧啦的声音，“终于又让我逮到你了。”
程予施一愣，转头一看，不由头疼了。
竟又是那个癞蛤蟆蒋荣。
她上下扫了他一眼，眼神定格在他下半身，“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蒋荣脸色一僵，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就往一旁小巷子里拖，“你完了你！今天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算！”
小珠和雅心忙反应过来，护着程予施，“哪里来的登徒子，敢戏弄我们王妃？”
蒋荣一时被两个丫鬟搞得，松开了程予施，程予施趁乱，在小珠和雅心两人中间的缝隙，抬腿又踢了蒋荣那里一脚。
蒋荣本来就被雅心和小珠烦的够呛，如今又被踢了命根子，痛苦的捂住下面，不敢置信的看着程予施。
“还敢来招惹我，看来是真想被废了。”程予施皱眉，这人还真是学不乖。
蒋荣一手捂着下面一手指着她，“你你你你……”
程予施上前一步，好像是想再踢一脚，蒋荣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程予施挑眉，又怂又菜，是怎么敢招惹她的。
蒋荣看到她眼里的不屑，脸都涨红了。
蒋荣身后跟着一个小厮，小厮连忙上前扶住他，“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还不赶紧把这几人拿下！”蒋荣恶狠狠的看着程予施。
小厮为难，抖着手道，“少爷……这，这是王妃……这，小的，小的……”
蒋荣恨铁不成钢，要不是下面疼得厉害，这会儿早就踹这个不成器的小厮了，“那，还不赶紧给本少爷叫大夫！”
上次还没好利索，这次又来一下……希望别影响他的那啥才好。
小厮连忙扶着蒋荣走了。
程予施无语。
咱就是说，这个姓蒋的脑子是真不好使。
先是李云瑶，后是蒋荣，程予施终是被败了兴致，打算回府了。
真是，出个门逛个街都不清净。
然后不免又想到，日后若是李云瑶进府了，若要天天来找事，在府里岂不是更是不得清净了？
想也知道，若以后王府管事的不是管家而是换成了她的话，那她的日子可想而知的艰难。
有什么好办法呢？总不能天天跟她斗来斗去，岂不是烦透了。
想起刚刚被她们嘲笑买的东西便宜，程予施也有些无奈。
她也很想买好的啊，可她手头的钱的确不多，虽然每个月都有王妃的那份份例，但真花起来，还是很快的。
因此，与那些有家庭支持的官家女儿比起来，的确有些寒酸了。
尤其最近天天在街上溜达，花的有点多，手里的钱更少了。
说起来她这公主+王妃的双重身份，竟然还这么穷，真是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而且最近她也收到一些西昭那边的消息，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今年或者明年就得有一场仗了。
而她要在那场仗来临之前，想好自己的退路。
*
刘禹一五一十的跟谢呈宥描绘程予施在外面跟李云瑶几人的对话，以及怒踢蒋荣的事迹，谢呈宥听的有一搭没一搭。
刘禹也没指望谢呈宥会在意这个，他只是觉得好玩。
他们家王爷哪里都好，就是私底下人太闷了，正巧有个可以逗乐的，自然就全说了。
“咱们王妃可真够可以的，一个人对仨，愣是把那找茬的仨人气跑了。”刘禹边说边乐，“还有蒋荣，那脸黑的，往回走时连站都站不直了！”
实际上他对女人们之间的这些伎俩和争斗也是敬谢不敏，完全不想参与，不过看到程予施那么对付别人还是挺好玩的。
尤其看到那仨人明明气的吐血，还在乎形象硬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就十分好笑，他还从来不知，那些平时看起来端庄的小姐们有这样一面。
还有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蒋荣，啧啧啧……
谢呈宥脸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也没回话，倒是注意到，刘禹以往口中的“西昭公主”变成了“咱们王妃”。
而且对付三人算什么，那天皇后及一众妃子，再加上几个官家女儿一起，面对那么多人，尤其是条件不利的情况下，她都没有慌。
想起那天她不紧不慢把那兵部尚书女儿气个半死的模样，谢呈宥想，她还真是嘴巴不饶人……当然，嗯，他也亲自领教过。
不过，那个蒋荣果真该死。
他不过是实在看不上他，没把他放心上，他竟然还敢三番两次的出面蹦跶，果真是找死！
然后他又想到了那天在酒馆听到隔壁那些人说的，可惜什么的——
说起来，这几天她是不是出门有点频繁了？既然这么闲，怎么不像以前那样找他了？
如果，如果他去找她的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该用什么借口好？
“主子爷，您说以后侧妃进府了咱府上是不是就更热闹了？”尤其听说李云瑶是属于自荐枕席的……嘿，有好戏看了。
谢呈宥看了刘禹一眼，“你很闲吗？”
“可不是，今儿轮到张通那厮盯着了，高头儿也没给我派什么活儿。”刘禹刚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等谢呈宥派他去跑一趟皇宫蹲点太后时，刘禹才反应过来——
他果然不该在王爷面前嘴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