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自带她来到了录音棚后院的荷花池前。
在被风吹得高低起伏的接天荷叶边，有一面半个人高的大鼓。
鼓身上被刷上褐色的漆，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鼓面绷着一张巨大光滑的牛皮，曲妙伸手轻拍，发出了铮铮声鸣。
仿佛能听见远古战场金戈铁马的号角声。
“好鼓啊。”曲妙忍不住赞叹道。
她眼珠一转，反应过来，眉眼弯弯面向涯自，“这不会是你给我准备的秘密武器吧。”
涯自赞许地点点头，承认了她的猜测。
曲妙却露出了迟疑的表情，“是让我别唱了，给你打鼓伴奏吗？这跟《相思谣》的气质好像不太符合吧？”
“噗。”涯自庆幸自己没喝水，不然此时就要全喷出来了，“你这脑回路啊，无人能敌。”
他伸出手，指了指鼓面，收起下颌，“站上去。”
曲妙闻言，眼里满是问号，但还是乖乖站了上去。
她俯身看着涯自，忽然喊道：“师父!”
“嗯？”
曲妙的手指在他的头顶画了一个圈，惊喜地告诉他：“我发现你头顶上的头发还挺茂密嘞，完全不用担心会秃头了。”
……
涯自额头冒出一团黑线，这么个跳脱的小徒弟是哪找来的。
曲妙看到他的黑脸，识趣地捂上了嘴，“师父你说，我不插嘴了。”
涯自瞪了她一眼。
弹幕里笑成了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妙在演我平时上课，关注点全歪了啊】
【我也要看哥哥头顶！求个曲妙视角】
平缓了情绪后，涯自还是给她解释道：“宁江镇自明朝以来，就是官家做战鼓之地，那时宁江镇家家在塘内饲养鳄鱼，扒皮做成鼓面，取鳄鱼的凶猛习性以壮鼓声。到了近代，这里还是保留着世代流传下来的制鼓手艺。”
“但民国时，传统的锣鼓之道已经式微，需求量比以往少了许多。这时镇上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在鼓上舞了一曲，舞姿翩跹，矫若游龙，如流风回雪，一下名满江南。无数文人墨客来到宁江，只为看她的鼓上舞，因此宁江鼓也重新闻名天下。”
曲妙听完，脸上流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一舞动江南，该是多么惊艳的身姿啊。
忽然，她在鼓上蹲下来，头歪着质疑道：“这传说真的假的啊，江南这边的传说也太多了，大部分都是乾隆编的吧。”
“当然是真的，小妹妹。”
涯自还未回答，他身边多了一名穿着运动背心和长裤的女生，她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身体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十分优美。
她的笑容明朗又自信，“你好啊，我是受涯自先生邀请来教你鼓上舞的。我就是宁江镇的本地人，这个传说的确是真的，村里有些老人亲眼见过那个女子跳舞的，只是真正的鼓上舞已经失传，我教你的舞步也是根据老人们口中所述凭借想象编出来的，现在又根据你们要唱的《相思谣》改编了节奏。”
她又指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那女子跳鼓上舞时踩的大鼓，就是前面那户住着的工匠做出来的，叫……宁辉吧，他当初也因为那只鼓出了名，后来找他制鼓的人络绎不绝。”
“哇~有种传说中的故事就在身边的感觉。”曲妙忽然喜欢上这个来教她跳舞的女孩，她周身都散发出阳光开朗的气质，“我叫曲妙，您怎么称呼啊？”
“喊我宁雁就行。”她一笑，露出了白得发亮的牙齿，“你的肢体协调度怎么样？”
曲妙直接翻了个后空翻，十分轻巧就从鼓面落到了地上，“小时候父亲有教我一些耍剑的功夫，长大了也没丢下，肢体协调度应该还不错吧。”
其实是道士降妖除魔必备技能——耍桃木剑。
可惜现在带着桃木剑上不了地铁，所以她基本在外面就没用过了。
看到鬼时，她就……当没看见。
这一幕又引起了弹幕的疯狂讨论。
【这一手有点帅啊，都能去当特技演员了。】
【不过她父亲为什么要教她耍贱的功夫啊？】
【……】
“酷啊。”宁雁竖起大拇指赞叹，“我先给你演示一遍完整的动作，你不用着急全记住，主要是看整段舞蹈的风格气质，一会儿我们再来拆解动作。”
见曲妙点头表示明白，宁雁爬上了鼓，在鼓面上洒上半瓶矿泉水。
随着《相思谣》的歌声响起，她纵身起舞，随着乐声节奏的快慢，漫舞旋转。
她脚下的水点在鼓面上随着舞蹈的节奏跳跃，竟让人有种江上弥漫烟波的错觉。
一舞结束，曲妙眼睛都亮了起来，由衷地赞叹道：“好美啊！”
宁雁很少遇到夸人这么直白的女孩子，抿着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试着跳一下，我看你记住了多少。”
曲妙平日里的记性其实不大好，但这支鼓上舞的动作却像镌刻在她脑海里一样。
随着音乐声再次响起，曲妙抬起葱葱玉手，身体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她扬起的发丝如墨色的锦缎，流光飞舞。
忽然，她的眉眼变得凌厉英气，转身抬手间动作干脆利落，飞扬的裙摆不再绵软，反而透露着女将军一般的张扬不羁。
明明背景音乐还是方才的江南小调，却被她跳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一曲结束，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这舞还能这么跳？！
涯自静静凝望着她，眼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她吗？
理智一直在告诉他那个人已经魂飞魄散，消失在六合八荒外。
根本入不了轮回，无法投胎。
可是曲妙那英气逼人的舞步却还是让他心如刀锥，眼眶滚烫。
她跳舞时的一颦一笑，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封心锁爱，然而此刻他还是祈求上苍赐予神迹。
让他能再见那个人一面。
一时间，他思绪如麻，也不知道是希望曲妙是她，还是不希望是她。
此时，曲妙对涯自心中所想一无所知，她铺平裙摆等待着宁雁的评价。
然而过了许久也没人说话。
她干咳两声，伸手在宁雁眼前晃了晃。
宁雁才从呆滞状态中解脱，她深吸一口气，“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没报啊？这动作像是要把鼓锤爆啊。”
“倒，倒也没有……”曲妙看着周围人呆滞的表情，有些心虚，“要不我再重跳一遍找找感觉。
宁雁眼神复杂，“可能是从小练武吧，所以动作会比较有杀气。你现在站到鼓上，跟着音乐再跳一遍。记住，肢体柔软一点，动作幅度要轻。”
曲妙乖乖点头，她又拍拍鼓面，“我不会把这个鼓跳破吧？”
“放心。”宁雁十分笃定，“鼓面的牛皮是用特殊工艺浸泡过，再覆盖上去，至少能承载两百斤，两个你在上面跳舞都没问题。”
曲妙闻言也不再犹豫，站了上去。
随着旋律再次响起，她翻手，抬腿，旋转。
“啪！”
鼓面很不给面子地直接从中心破开。
幸好曲妙反应快，眼瞧着不对，便直接从鼓上跳了下来，才避免摔个大跟头。
……
宁雁当场被打脸，她抚摸着大鼓，仔细看着上面的镶钉工艺，眼里满满的不可思议，“我们宁江镇做出的鼓怎么可能跳一下就破了呢？从来没有过啊。”
“不怪你不怪你！”曲妙心知肚明，肯定是自己最近“体质特殊”，控制不好力度，把人家好好的鼓给踩破了。
她心虚地搓着小手问涯自：“师父，我可以不在鼓上跳吗？”
涯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
曲妙自动理解成他在为此事为难，心中立刻愧疚起来，明明是她唱歌能力不佳，师父好不容易帮她想到了一个可以弥补的办法，她竟然又要放弃。
“我想想，还是跳鼓上舞更有看点一些。”她不安地搅和着衣角，努力给自己打气，“我会好好练习控制力道的。”
涯自低下眉眼，没再看她，他不知道应该以什么心态来面对她。
宁雁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今天的练习时间到此结束了，明天再练吧，我也找人来检查下这个鼓是怎么回事，明天给你换个新的。”
曲妙连连点头，抓起角落里的小挎包，就往门口冲，“那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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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妙离开录影棚后，向当地一个大爷打听到镇子外面有座后山。
她问明了方向，便小跑着匆匆往后山那赶去。
大爷摘下头上的草帽扇风，皱着眉头看天，只见乌云忽然弥漫碧空，遮住了太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他对着曲妙的背影高喊道：“姑娘，快下大雨啦，别去后山，危险。”
然而他的呼喊声消散在了呜咽的风中，曲妙对他的嘱咐浑然未觉。
宁江镇很小，她很快便找到后山。
此山不高，和海城的紫津峰比，这里简直是个小土坡。
山路并不陡峭，仅有一条羊肠小道通向上面，看起来像是被常上山的人踩出来的。
四周荒烟蔓草，山林中传来松林蛙鸣声，更添一丝凉意。
曲妙见四下无人，折下一根枯枝在自己周身画了一道圈，又从包里掏出一张黄符纸来。
她将符纸扔到半空中，两指为剑，戳在朱砂书写的符咒上。
指尖忽然冒出火星，将黄符纸烧为灰烬，落入圈内。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方才用枯枝画的圆竟然闪出一道纯正的金光。
曲妙满意地环顾一周，得意地拍拍手。
她刚刚烧了张驱邪符，让画这圈相当于一个结界，任何恶鬼邪祟都无法近身。
布置完一切，她终于可以开始大干一场了。
曲妙环顾一圈四周，山林郁郁葱葱，叶茂幽深，她低头从包中摸出了一张五雷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