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连芙回来后病了一场。
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章云野以为是被冻出的病，给校长写投诉信举报学校暖气不好。
只有她自己明白，是为那点还没说出口已被拒绝的心意。
病好后，她做了个决定，她要当面对章云野表白。
彻底被拒绝，彻底断绝自己那点心思。
关于表白的时机，需要有什么东西推她一把。
纪连芙把这个契机放在许润川身上。
整个夏令营期间，纪连芙和许润川没单独说过几句话，对他的印象就是麦琳的男神。
升入高中后，二人同在高一（9）班，许润川是班长，她是学习委员，基本不会有班级事务以外的交流。
周末，她会去柔术班上课，许润川恰巧也在，她也顺理成章成了他师妹，但二人关系依然没有变近。他陪练的时候，猛得像野兽，纪连芙根本打不过。
许润川长了张男女老少都喜欢的脸，眼神清亮温柔，柔中带冷，稳重强势，对谁都保持着不远不近，挑不出错的礼仪，永远看不到他的慌乱，见不到真心。
考试前，他愿意把自己的笔记公开传阅，拓印都行。但对请教他数学题的同学，他会面无改色拒绝，说：“你这道题做不出来是基础太差，我给你讲，也是浪费你我二人的时间，建议你先补基础。”
很多人一开始觉得他超级装，后来才发现他是真牛，也就服气了。
高一下半学期，两部学生会组织架构合并，许润川以微妙优势领先梁吉州，成为了两部学生会主席，是第一个以高一学生身份当上主席的人。
刚开始半个月很难，高年级和国际部学生压根不服，各种找事。
好多次，几个国际部高二学生凑在楼梯口吸烟，辱骂高考部的学生。
惹得最近班级的女生连连不满，却因为他们家里有些势力，不敢惹。
纪连芙路过想阻止，许润川的声音从后上方传来。
“这事你别管，他们家势力有些大。”
纪连芙：“可是。”
“回去上课。”许润川不容置喙。
“哟，学生会主席啊，管天管地，还想管哥哥们抽烟？”为首的刺头嘲讽。
许润川长臂一捞，抢了烟和打火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拈出根烟，手里玩着打火机，点燃烟，入肺吸了一口，缓缓吐气。
“既然要抽烟，至少要抽到这个份儿上吧。你那种连肺都不过，只是在装模作样而已，明眼人一看就是笑话。”
“你说什么！”高年级学生炸毛。
“逃课辱骂同学抽烟，你以为你能做到这些，就特酷特与众不同是吗？是因为这些是烂事，大家不想去做，如果真比起来，逃课骂人抽烟你哪一样比得过我。”
“许润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教训我！你信不信我弄你。”
许润川平静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拈灭在垃圾桶上，睥睨道：“好啊，八角笼见，随时奉陪。像个真正的男人，不要让别人看不起你。”
后来，据说几个人合力都没打过许润川，这个刺头团从此熄火，许润川的威名也扩散到了国际部，荣登“校级风云人物榜”。
如果说章云野第一眼给人感觉是随意不靠谱，许润川就是可靠。
与麦琳说的一模一样，许润川正直不教条，理性又不冰冷。无论是班长、还是学生主席、柔道、都表现得无可挑剔，八面玲珑。
就任何视角而言，都堪称完美，完美的怪物。
纪连芙钦佩但畏惧这样的人。
麦琳眼光很好，选这么个人当了这么多年的的男神，大概率不用担心塌房。
一个人拿一次第一不算稀奇，可如果总在第一的位置，那说明这个人的实力超群脱俗。
周考月考期末考，许润川总是压她一头，纪连芙屈居老二。
可她偏偏不服。
纪连芙曾对麦琳诉苦：“许润川太可怕了，家里怎么教的？”
“许哥哥的爸爸当官嘛，家教很严的。”麦琳回忆，她六岁唯一去过许润川家里的那次，至今都哆嗦，“不，应该说非常严。”
能让麦琳这个无法无天的骄纵公主都害怕的家庭。
纪连芙不敢猜。
总之她知道了，在如此情形下，胜过许润川几乎是绝望的任务。
可无果的爱同样绝望。
以毒攻毒吧。
纪连芙在日记本上写：只要赢过许润川一次，我就向章云野表白。
这个理论很妙。
如果没赢过，暗恋的痛会盖过她好胜心折磨的痛苦。
如果赢了……嬴的喜悦可以暂时抚慰被甩的痛苦。
高一下半年，春天，章云野频繁收到音乐会邀约，很少呆在学校。
纪连芙趁机专攻学习，一心要嬴许润川。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本学期的第三次月考后，纪连芙在教师办公室打开成绩单，第一行，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定睛一看，她总分比许润川多出3分。
“哈！”
在寂静的办公室如惊雷，办公的老师纷纷瞧她。
纪连芙忙低头。
班主任笑：“收敛一点！”
中午吃饭的时候，纪连芙都忍不住乐，许润川正好也要吃饭，找了一圈没位置，坐到她的斜对面。
纪连芙赶忙收起嘴脸，寒暄：“食堂人好多啊。”
“这次成绩考得很好。”许润川冷不丁道。
“运气而已。”
许润川谦逊，依旧保持冷静的风度：“不是，是我技不如人，真心祝贺你。”
等他收拾盘子走后，纪连芙还在佩服，这人实在太完美了吧，居然能面不改色祝贺她，何其大度。
回教室的路上，纪连芙越想越佩服，路过雕塑林。
她突然听到，平日僻静的地方有杂音。
纪连芙躲在一座雕塑后凑近偷看。
只见许润川一个人在雕像旁叽叽咕咕，掺着怒音，最后踹上了旁边的柱子，发出“咚”的一声。
角度使她正好看见许润川的脸，少年俊逸的脸上有两道鲜明的泪痕。
纪连芙大吃一惊，脚下不小心踩到树枝。
“谁！”许润川还带着哭音。
纪连芙尴尬走出来。
许润川忙擦掉眼泪，背过身：“我不是为这次成绩哭的，绝对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连芙！你给我回来，我说不是。”
纪连芙跑得飞快，扔下气急败坏的许润川，边跑边大笑，转眼没影儿了。
跑出几公里，纪连芙笑到肚子痛。
看到死对头输给自己，表面上无所谓，背地里急到哭，她的快乐谁能懂！
或许别人会说她损，可她真的忍不住。
以及，纪连芙认识到一点，原来许润川也会有这么普通的波澜起伏。
怎么说呢，认识他这么久，这是头一次，她看到的不是完美的怪物，而是许润川本人。
她再不恐惧他，她赢了。
这件事后，纪连芙感觉许润川经常阴阳怪气。
纪连芙没管，她买了一堆巧克力豆，准备自制巧克力，表白的时候用。
数学课上，老师说：“讲课前，我先说一下上次月考的卷子啊，有道题我们数学组讨论了一下，原来答案是错的啊，正确解法是许润川那样的，对的自动给自己加五分，错的扣五分啊。”
纪连芙是需要扣的那批。
-
周末，纪连芙在去柔术馆的路上碰见许润川，顺势一起走。
到路口，一个小女孩玩的水晶球滚落到路面，女孩去捡，迎面一辆出租车速度极快，司机慌忙调转方向，牵连一大车紧急制动。
纪连芙想都没想，扑过去抱住小女孩，在路面上翻滚几圈，背撞到对面栏杆。
路人尖叫，凑过来查探。
小女孩爸爸吓得魂不附体，冲过来。
纪连芙松开手：“她没事。”
女孩吓坏了，扑到父亲怀里，父亲连忙向纪连芙道谢。
路人看着纪连芙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臂，纷纷关切：“你呢，你怎么样了，快打120。”
许润川皱眉：“去医院做检查吧。”
女孩父亲陪他们到医院。
所幸，没伤到骨头，需要清洗伤口扎绷带住两天院。
缴费时，纪连芙朝女孩父亲伸手：“住院钱，以及，我要两万块钱的赔偿。”
女孩父亲感激的脸立即变色：“不是没那么严重吗？”
纪连芙：“没那么严重是我身手敏捷加命大，不是你不给钱的理由。”
许润川搀着纪连芙，饶有意味地瞧她一眼，对女孩父亲冷声：“你女儿的命还不值两万块吗？”
女孩父亲不情不愿地给了赔偿，忿忿离开医院。
纪连芙躺在病床上打点滴，吃着许润川买的饼。
许润川留意着点滴： “为什么要救人？”
“不知道，下意识动了，可能，我生性善良？”
“又为什么找她父亲要赔偿。”
“这不矛盾。这次事故，有很大原因是父亲疏于照顾，女儿才四五岁，路口人那么多，他都不知道牵住孩子，不让他出点钱，他下次还是不长记性。再说了……”
“嗯？”
“我是真的穷啊，不能让我损身又丢财吧。”
纪连芙说完后，一门心思吃手里的肉饼。
许润川认真瞧她一口一口吃得很香，很久才扭头评价了一句：“不聪明的做法。”
他比纪连芙更早发现小女孩跑到马路上，那时候已经非常紧急了，他下意识估测，风险大到威胁自己的性命，非亲非故，她父亲都没救，他更不会去救。
许润川：“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一谈到钱，就连救命之恩也会辜负。”
“生气，但我不能呕死自己吧，我经常生气，脾气有点不稳定，可能天生的，但我也很会哄自己，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许润川眯眼，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面前的女孩，在夏令营里，她不爱说话，不显眼。
和他同班，他只觉得女孩明明很弱，好胜心还强，样样要跟他比。
今天的事，又让人觉得她明明有英雄主义的品质，又生动得俗气，勇敢地干蠢事，杂糅在一起，像个扔在石头里不起眼的宝石。
这么有趣的人，他怎么今天才发现。
许润川细想间，手机响了，是章云野打来的。
纪连芙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静音中，上面八十几通未接来电。
“别接！”纪连芙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许润川笑了笑：“不可能。”
章云野开完音乐会，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累到半死，想听听纪连芙的声音，怎么也打不通，想起今天周末，就给同一个柔术馆的许润川打，想通过他找纪连芙。
“她出车祸了，在住院。”
章云野听到消息，魂都没了，出了一身冷汗。
把行李全扔到机场，不顾经纪人的喊叫，就往医院赶。
他六神无主飞到病房门口，还来不及喘口气。
听到病房内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当即愣住，望过去。
房间内，许润川替纪连芙调了调吊瓶流速，那张半永久扑克脸上竟挂着温柔。病床上，纪连芙与许润川对视，眼睛里满是真诚坦然的笑意，
章云野盯着纪连芙的笑脸，压住心脏，里面正拧作一团，有什么东西要咆哮出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