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馆之游的后半场，纪连芙大脑几乎转不动，整个人飘飘然，被章云野拉着衣袖，穿过海底景观隧道，走完了每一个展区。
被送到公寓楼下，迷迷糊糊和章云野道别，黄昏的橘色光芒渐落地平线。
纪连芙深一脚浅一脚上楼。
打开房门后，她猛扑到床上，抱住枕头打滚。
滚到全身镜那边，镜中照出来一张红扑扑的脸，面上的笑意，压也压不下去。
是不是太高兴了。
纪连芙像弹簧一样猛坐起来，响亮拍自己的脸，试图清醒。
甩到床尾的包装袋被动作震到地上。
蓝紫色的帽子和小蓝鱼钥匙扣掉出来。
刚清醒的脑袋又“唰”地通红。
不久前，章云野说了那声生日快乐后，将额头乖乖埋在她肩膀上，不再动。
蓬松的发丝和炽热的呼吸扫在她的锁骨，又痒又热。
抱了很久。
久到纪连芙意识到自己干了件蠢事，各种情绪在心中打架，纪连芙手忙脚乱一推，蚂蚱似地跳开站直了。
可怜章云野被猝不及防的力道推到玻璃墙，脑袋磕到，发出闷声。
章云野：“！”
纪连芙忙蹲回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章云野揉着后脑勺站起来，挑眉：“纪连芙，杀人灭口前先麻痹猎物是吗？防不胜防啊你，真疼啊，嘶，下手好狠。”
纪连芙慌了，伸手去摸他的头：“那么严重？我看看。”
章云野顺势牵住她的手，拉到胸前，往她掌心放了一个东西。
小蓝鱼钥匙扣。
纪连芙刚想开口，感到头上多了顶暖和的东西。
她摸了摸，毛茸茸：“这是……”
章云野：“嘘，考一百分的小姑娘有奖励。”
纪连芙：“可是我没有考一百分。”相反，她做的很差，垃圾透了。
认真询问的眼睛无辜，还挂着未干的泪水，欺诈犯般的楚楚可怜，不是每个人的眼睛都能灵动如活水。
只有这一双，可恨的，让他记了这么久。
真的可恨，章云野手指对准她的额头，弹了个脑瓜崩。
“啊！”纪连芙捂住自己额头，忿忿瞪他。
“扯平了。”解气。
男人拉开玻璃门溜之大吉，留给她的只有侧脸微勾起的唇角与的回答的余音。
“考不及格还不放弃的小姑娘，也该有。”
“还有，擦擦眼泪，丑。”
回忆到这里，纪连芙将帽子捡起来，使劲锤自己。
她不是去道歉兼断绝关系的吗？
怎么又收了一波礼物。
想到自己对章云野又抱又哭，纪连芙不忍回忆。
她是不是喝了！
没有啊！
一夜翻来覆去。
接下来几天，纪连芙照常工作，张秋被爱豆塌房打击到了，萎靡不振。
录像带剪好，她仔细检查后，才拿去给郝磊审。
郝磊皱着眉看，直到他点头的时候。
纪连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孙帆替她高兴，发誓会把第一次录像带的事保密，绝不让郝磊知道。
纪连芙为表感恩，请大家吃饭。
饭桌上，几轮啤酒下肚，释放工作的紧张，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议论。
从模仿郝磊皱眉的严肃样，到吐槽遇到过的奇葩受访人……
最后不知谁把话题引到了情感上，大家纷纷八卦。
赵崇跟张秋碰酒杯：“你追星，比失恋的后劲还大。”
张秋愁眉不展：“不，你不懂，比失恋痛苦多了，我被我前男友甩，都没这么难过。”
赵崇吃惊：“这么重要？你难道真把他当男朋友？他不是业务不行？”
张秋：“少女情思天然宝贵，具备把一切点成黄金的魔法。”
怪异中又好像有那么一丝丝道理。
“可以啊，张秋，来，喝，为你的少女情思干杯！” 众人笑着拉张秋碰杯。
张秋抄起一大瓶啤酒，一饮而尽，脸颊染上晚霞后豪迈叫嚷：“塌房爱豆滚蛋去吧，为少女情怀干杯！今晚，大家不醉不休，郑思远，喝。”
纪连芙琢磨张秋的话。
细算起来，她所有的少女时光，都与章云野紧紧相连，像树根纵横交错，扎根于地。
孙帆忽然开口：“哎？连芙，章先生是你前男友吧，你们和好了吗？”
“噗”纪连芙把啤酒喷了出来，流到衣领上。
旁边人忙拿纸帮她擦。
纪连芙瞳孔地震：“谁说他是我前男友？他不是啊，我没有。”
赵崇扶眼镜：“你俩都是‘领航者’夏令营首期营员吧，又同是京华红森高中的校友，不是应该早就认识？”
张秋震惊：“‘领航者’夏令营，那个魔鬼夏令营，传说六边形战士才能进的黄金地方？靠，连芙，你怎么从来没提过啊，首期营员？你怎么过的？好牛×啊你，难不成，你是个低调的富二代？”
四面八方的问题，让纪连芙无力招架，最后还是靠拼酒逃过一劫。
看着喝趴的一众人，纪连芙眩晕中，松了口气。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
纪连芙关掉闹钟，舒舒服服，睡到十点。
太阳光从窗帘缝钻进来，落到软软的床榻上，随着时间推移，正正投到纪连芙眼皮上。
她挣扎着睁眼拿手机。
99+微信，和三十多通未接来电。
瞬间惊醒。
赵崇微信：【连芙，恭喜。】
孙帆：【你看见头条了没，看了没，我就说这期质量可以，栏目有救了】
微信里全部是同事或者朋友在恭喜她。
张秋一通电话打进来，语气惊喜：“宝儿！你这期节目上热搜了，播放量一路窜高啊，太好了。”
纪连芙呆呆：“《注目》栏目？爆了？”
张秋：“对呀，顺便把你们采访的地方带火了，那个老的水族馆嘛，也上热搜了，下面好多网友评论呢，哎呀，你快去看看吧。”
纪连芙打开软件。
#章云野 注目#
#章云野 六个月后画展#
#艺术生到底有多帅#
#蓉城水族馆 必去的浪漫打卡地#
……
下面网友纷纷留言。
辣椒不吃辣【章云野长得很文艺片啊，脸好有故事感】
深山一颗毒蘑菇【帅哥，嘿嘿，新老婆出现了，别抢，我的】
verrrse【我对会画画的男生最没有抵抗力了，楼上，拔刀吧】
【我去，我刚刚发现，你们知道他妈妈是谁吗？周思语，影后周思语哎】
【丝雨，我的互联网老婆，丝雨勇敢飞，雨丝儿永追随】
……
有说章云野画好看的，有说他人帅的，有挖他家底的。这波预热，不少人已经准备预定画展的票了。
也有人提到了纪连芙，说她冷漠高傲，访问风格像尖锐。这期却有种娓娓道来的平静。
有种冰下藏着沸腾的温柔的感觉。
纪连芙心间窜过一股暖流。
上午在刷消息，回消息中度过。
当点开最后一条的时候，纪薇女士的大名赫然出现。
【妹儿，我已经在去蓉城的路上咯，很快就到哈，给你带了腊肉和折耳根，中午给你做煲仔饭】
她竟然现在才看到，纪连芙忙穿衣服，一边给她打电话，准备问问去哪里接她。
门锁“啪”转开了。
纪连芙警惕拉开卧室推拉门。
纪薇拎着大包小包进了客厅。
“妈？”
“哎呀，我就知道，你肯定现在才起床对不对，快去先洗洗脸，二十多岁大姑娘咯，怎么还不知道打扮，天天蓬头垢面勒。”
纪薇把菜和肉放到料理台上，洗洗手就要做饭。
纪连芙撇嘴：“在家啊，还不能穿的舒服点吗？再说今天周六，我睡个觉怎么了。”
纪薇女士虽然将近五十，但精神饱满，个子不高，动作却利索，一会儿的功夫，洗好菜又炖上汤。
纪连芙洗漱出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饭菜味。
女人短发，柔和的圆脸上长着细微皱纹，围着围裙切腊肉。
温馨融在空气中，她凑过去从后面靠在女人肩膀：“妈，饭好香啊。”
纪薇抖肩膀：“别碍事，一边儿去。”
纪连芙：“我帮你做饭吧，给你打下手。”
纪薇：“可别了，你会做饭？就你那水平，煮煮面也跟刷锅水一样，平时不是吃外卖就是单位食堂，我敢让你做？”
“我煮的面好吃的，哼，你没有品味，” 纪连芙不服气，又拿起一旁的调料，“我剥蒜总行吧。”
香喷喷的菜摆了满桌。
纪连芙兴高采烈尝一片腊肉：“妈！这个好吃。”
纪薇不停给她夹菜：“你慢点吃。”
风卷残云后，母女两个拉起家常。
纪薇道：“你看你上次不去相亲，张阿姨说，江为这孩子，有志青年呐。”
纪连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你那么喜欢，你嫁不就行了。”
“你看你这孩子，说什么鬼话！呸呸呸。”
纪连芙转话题：“你怎么会突然来啊，也不提前跟我说，我好去接你啊。”
“为了你的生日。”
纪连芙给她盛汤：“不是微信祝过我生日快乐了吗？还用亲自来？”
纪薇拿过沙发上的包，从里面摸出两张纸，拍到纪连芙面前：“锵锵！生日礼物。”
纪连芙定睛一看，惊掉了下巴。
这，这不是蓉城水族馆的票吗？
天呐，她是跟这个水族馆有孽缘吗？
怎么谁都要买这里的票。
“妈，你不会看今早热搜，魔怔了吧，什么网红浪漫打卡地。”
纪薇给她夹鸡翅的手一顿：“你忘了，你初中的时候，数学考了满分，吵嚷着要去新开的水族馆，不就是这个吗？你当时说什么，水族馆是地上的海洋。小嘴儿还挺会说。”
水族馆是地上的海洋。
记忆之门被打开。
初中，她考了满分，妈妈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说想去水族馆看鱼，但当时她们家千疮百孔，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玩乐。
所以纪连芙问出口的时候，没准备得到答复，她会退而求其次。
可纪薇答应了，纪连芙无端生出期待，就像干旱的土地，等待龙王约定的下雨日一样。
这对她而言是件大事，但在家庭日日夜夜的生活中，琐碎地几乎无法记起，最终埋在了岁月里。
这份期待渐渐干涸，她渐渐学会，不再等着下雨。
纪薇歉疚：“以前的日子你也知道……不知怎么，你生日那天，我就忽然想起来这件事，想着给你补上。”
纪连芙摇摇头，没有责怪她的意思。
脑中灵光乍现，忽然想到，她跟章云野提过这件事。
那么这才是，他选择旧水族馆的真正原因。
跨越，十年的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