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昀谦开口:“你以为你是什么玩……”
“先不说我是什么玩意儿,也不说之前耽误的时间,就说今天早上,”叶裴萱打断他,“全是被你大少爷脾气耽误下来的。”
其实不是,严格来说Kiky的责任才更大,她的不声不响也不是全无责任,吵架的精髓就在这,气死对方就行,管他对错。
叶裴萱漫不经心地说:“也不知道韩昀谦韩大少爷家里家产多少啊,够不够填今天耽搁的经费?”
韩昀谦出身并不算好,甚至说的上贫穷,叶裴萱这话,无疑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韩昀谦怒极反笑:“我是出身不好,但我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不比你这种靠卖身上位的强?”
他轻蔑地打量叶裴萱一眼,讥讽道:“叶小姐,还是要点脸吧,给男人当玩物还当出优越感了吗?”
叶裴萱没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愤恨,若有所悟,韩昀谦长相玉面,但人高马大,着实不是个金主们好的那口。
叶裴萱见过的那些傍上金主的,大多都是纤细苗条,漂亮的得雌雄莫辨的,太高大的,在男性金主里,好像真没几个喜欢。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嫉妒啊。”
韩昀谦脸色涨紫,破口大骂:“谁嫉妒你?你……”
叶裴萱无心和这么个“清高”人理论,收回眼神,望着化妆镜:“再骂一句,我让你也滚出剧组,信不信?”
这应该就是小王助理说的,适合交给他解决的麻烦?
韩昀谦不敢再说,却咽不下这口气,恶狠狠地瞪着她。
“抱歉抱歉,来晚了。”化妆间的大门打开,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站在门口,脸上带笑,“这就是叶老师是吧,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开始吧。”
叶裴萱有礼地一颌首:“麻烦程老师来这一趟了。”
程莉赶忙说:“没事没事。”
她拿起卸妆巾,先帮叶裴萱把她脸上上了一半的妆容卸掉,护肤之后重新上底妆。
刚拿起隔离,她想起什么:“对了,韩哥,黎导刚刚好像叫你来着,你妆化好了就快去一趟吧。”
韩昀谦强行挤出笑容:“那行,你们忙,我去找下黎导。”
程莉手脚麻利,话也不多,当然也可能是不太敢和叶裴萱说话,沉默地给她上妆。
这一天的进度出乎了叶裴萱的预料,原本还打算以德服人,但是……
拿权势压人,好爽啊!
什么人缘,什么名声,不管了,先爽了再说。
老实说叶裴萱憋屈了很久。
要知道,她为了摘得影后桂冠,不说卧薪尝胆,那也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全年无休地奋斗了二十几年。
为了维持一个好名声,她对谁都客客气气,对前辈恭敬,对后辈也是彬彬有礼,从没谁能拍到她冷脸的黑料。
拍影片的时候更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无论拍摄地点是能做铁板烧的沙漠,还是毒虫满地爬的热带雨林,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她没喊过一声苦。
好不容易捧杯影后,混到了艺人里的最顶层,一天前辈威风都没来得及抖,就被一盏灯给砸到了这个破书里来了。
真就奋斗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要是过的好也就算了。
看看她拿的都是什么剧本?
草包无脑真千金,属于自己的东西全被别人占了,好处一分没捞到,还搞得跟自己欠那鸠占鹊巢的假千金一样。
假千金成了团宠,自己反而混成了反派,最后还成了女主的器官袋。
这是什么狗屎剧情?
再说现在,她已经避着这叶卿卿八百米走了,结果女主不依不饶非要找她。
找她就算了,叶卿卿也不看看她们两人这是什么八字相克的命格啊?
叶卿卿一来,她险些被水淹死了!
再一来,十拿九稳的综艺砸了。
然后被个傻逼艺人碰瓷,这叶卿卿还非要出来搅局,说两句似是而非的话,一副不把她钉死在耻辱柱上不罢休的架势。
要不是叶裴萱每天念八百遍“她是女主别和她死磕不值得”。
她早就把“叶裴萱”和叶卿卿这些破事抖搂在网上,让这个天生白莲的女主试试被人唾弃嫌弃用唾沫星子淹死的感觉了。
本来就憋屈,结果这群煞笔还要来招惹她。
叶卿卿也就算了,人家好歹是身带气运的主角,这些名字都没出现的NPC,也敢在她面前跳?
真以为她没脾气的吗?
捞起袖子就是干。
反正出事了有李鸿瑄兜底。
叶裴萱现在都不想去算她欠了李鸿瑄多少了,她近乎不要脸地想——
实在还不清了她就恩将仇报,强行“以身相许”还债,把这金主的名头坐实了。
叶裴萱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比预计的开机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黎恬脸色很不好看,见了她,勉强缓和了神色,招招手:“看过剧本了吗?今天拍的是女主在青楼初遇男主时的场景,你……”
他说:“要是不好把握,你就冷着脸,高岭之花会吗?”
叶裴萱撑着脸:“不是说,要风情万种地勾引,但是眼神中还要暗含国仇家恨吗?”
黎恬默了默:“这是高难度,咱们先从低级的……”
叶裴萱:“让我试试嘛!”
黎恬:“……好吧。”
他扫了眼一旁愤恨不甘的韩昀谦,只以为是她想故意折磨人,也没在意。
韩昀谦这小子,演技是有,眼色是一点看不到。
给点教训也不是不行。
片场一切准备就绪。
三皇子一身雪白华服,腰悬玉佩,执一把玉扇,轻轻漾着黄金杯里的美酒,倚在二楼包间的栏杆边,不去看屋内放浪形骸的友人。
他用折扇抵住额头,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他就这样被友人拉着来逛青楼,要是被父皇知晓……怕是又少不得一通责骂。
这样想着,他对场内的事物越发厌恶,靠在窗边,想透口气。
另一边,正对着楼内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寻欢作乐的嫖客们不知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高喊着同一个名字。
三皇子暗暗重复:胭脂?
一听名字就是一个庸俗不堪的青楼女子。
友人却突然兴奋起来,放下怀里的姑娘,硬拉着他到了另一边的窗口,“是今醉楼的头牌胭脂姑娘啊!她今日竟也下场表演了么?”
楼下一片沸反盈天,无数眼睛痴狂地看着台上的女人,狂热地喊着她的名字:“胭脂姑娘!胭脂姑娘!看这边!”
三皇子的眼神也不由得朝着众人的视线焦点看去。
出乎他的预料,那竟然是个一身雪衣的女子,背影清瘦,却能看出身段风流,女子满头乌发用流金嵌玉的步摇松松挽在脑后,怀里抱着一把古琴,正调试着古琴的音。
素白细约的指在琴上简简单单地弹拨了几下,几声泠泠之音流泻而出。
全场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她似是找到了感觉,弹拨的速度越来越快,古琴声如击金碎玉,沁水般动人心弦。
琴声动听,三皇子却有些愕然。
一个青楼女子,在此等场合,她竟然……给满场宾客弹高山流水?
转而又嗤笑。
一个妓子,也只能在嫖客中寻觅知音了。
琴音越发高昂激烈,似是那仙鹤引颈长鸣,当真是传说中的,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了。〔注1〕
这首诗虽是说箜篌,用在此处,倒也无比贴切。
三皇子暗忖,可惜了。
但凡不是这样的出身……
一曲终了,胭脂抱着古琴站起身,向观众们行礼。
不是一方的观众,而是四面八方的观众。
胭脂转过脸来时,三皇子终于知道她为何叫胭脂了。
只见那女子容貌清绝,本是白璧无瑕的纯洁仙子容貌,偏眼角一粒胭脂痣,给这纯白无暇的容貌染上一抹艳色,变得无比风流起来。
胭脂转到了正对三皇子的一方,那双泠泉般的眸子对上三皇子探究的眼神,不引人注意地愣了下。
她眨了下眼,烟霞般瑰丽风流的眼眸缓缓睁开,纤长浓密的眼睫彼此交错,欲语还休着无言的引诱。明明没做什么大的表情,原本清绝的容貌却在一瞬间变得云雾笼罩起来,影影绰绰中又窥见仙姿玉容。
犹抱琵琶半遮面,最是诱人。
场外,黎恬紧紧盯着摄像机,不错,风情万种是出来了,但是……
胭脂原本已经谢幕上楼,却仍能感觉到,之前看到的那人的视线仍在她身上。
那是……那个人的儿子!
无边血色涌入眼底,目之所及全是亲人的尸骨,母亲包含悲辱的哭声夜夜入梦……
她状似不经意地偏了下头,淡淡地扫过那一方精致木窗。
金尊玉贵的皇子呵,含情眼中丝丝缕缕的清冷顷刻间蒸发,只剩下了冷和空。
她挽起唇角,缓缓绽开一个笑。
袖中手指死死扣住手心,手心一片鲜血淋漓,却丝毫不能缓解心头的恨。
胭脂回过头,她不敢再看,怕眼中如有实质的恨意暴露出她苦苦隐藏的身份。
她没有再停留,木屐踏着木梯,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注2〕
“卡!”
场务一声大喝,韩昀谦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地朝着叶裴萱看去。
就在刚刚,他居然……被一个第一次演戏的新人压了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