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宋淳微微点头。
“再听一遍。”郭弋闻言立刻将视频退回去，调大了一些声音，重新播放。
林幺幺跟着竖起耳朵。
和上一个餐馆内的监控视频不同，这个视频因为是摄于大街上，声音来源非常多，而且距离不够近，无法单独提取卢清雪和同伴的对话，只能听到车水马龙的环境音和嘈杂的人声。
第一遍听的时候，林幺幺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但这次提高了音量之后，在卢清雪消失前的几秒，她隐约听到了几声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令人很不舒服的类似金属摩擦声。
她看向其他人，除了宋淳，另外三人脸上都很茫然，似乎并没有听见什么。
难道宋淳是有什么听觉异能吗？
宋淳凝神听着，表情好像有些痛苦，因为坐得很近，林幺幺甚至看见他颈部的血管在突突跳动。
心率很高。
“怎么样？”郭弋问。
视频那边宗涵也向前倾身。
“高频，起码超过40千赫兹，”宋淳微微闭着眼回忆，“像金属摩擦……或者尖叫？不好说，我听不出能识别的语言，长短声都有，但样本太少，不好判断规律，不知道是对话，还是别的什么。”
“能判断声音来源有多少个吗？”宗涵问。
“至少两个，多的不好说。”宋淳睁开眼。
“位置关系呢？”宗涵又问。
“感觉很近，非常近。”宋淳说。
“老郭，再放一遍视频，往后看一点。”宗涵看向郭弋，又转向宋淳：“这次特别注意一下声音位置，看看能不能找到对应的画面甚至来源。”
“好。”宋淳点点头，垂在桌下的手悄悄蜷了起来，握了握拳，那些声音似乎对他影响不小。
视频再次播放起来，声音更大了些，速度也调慢了一点。
林幺幺闭眼听着，哨兵的五感是超于常人的，比不过宋淳的异能，但能比一般人听得更远更细，频率也更多。
有了刚刚的基础，她这次立刻听出，摩擦声不是在卢清雪消失前才出现，而是从卢清雪走到红绿灯口的时候就有了。
绿灯亮起之后，随着她往前走，摩擦声愈发刺耳，但林幺幺无法判断出声音与她的位置关系。
宋淳的手指再次不自觉地敲打在大腿上。
哒哒，哒哒，哒哒，和视频中传出的高频摩擦声相对应。
卢清雪走到第七步的时候，宋淳手指伸直，啪的一声拍在大腿上。
“是包围着的！”宋淳说。
“包围着什么意思？”郭弋急切问。
“声音位置是随着清雪向前移动的，最后一瞬环绕住了清雪。”宋淳回忆着，“而且这次我判断出不止两个声音来源，应该有四个左右。”
也就是说，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卢清雪。
“能不能用设备分析？”林幺幺问。
郭弋看向屏幕上的宗涵，宗涵摇摇头，郭弋转回头看着林幺幺。
“难，就我们以前处理过的事件来说，声音只要与异种有关，设备就难以提取出来，偶尔有提取出来的，也无法进行分析，等于只能靠人耳听。”
“宋淳的耳听。”唐瑞秋修正说。
“没错。”郭弋点头。
“嗯，”宋淳也点头，“我不是人。”
林幺幺跟着笑，这几人竟然还挺有闲心。
“你们幼不幼稚，几百年的烂梗了每次都玩。”宗涵似乎已经听过这段对话许多回了，在屏幕上吐槽。
“你懂什么，这叫苦中作乐。”郭弋说。
“已经能确定声音来源于异种了？”林幺幺问。
“能吗？”郭弋问宋淳。
“不能吧，”宋淳说，“至少我不能。”
“但是设备没提取出来，只有宋淳的耳朵听出来了，所以声音即使不是来源于异种本身，也是因为异种的出现而带来的？”林幺幺问。
“没错，”宗涵说，“有了宋淳听出来的声音，基本可以肯定卢清雪的案子跟异种有关了。”
“学得很快。”郭弋夸了林幺幺一句，又看向宗涵，“说说你那个猜测。你为什么觉得卢清雪是13号彻底消失的？”
“感觉，直觉，”宗涵说，“我这个人比较敏锐。”
郭弋宋淳和唐瑞秋三人看着他，没说话。
“打开区中心那段视频慢放0.5倍。”宗涵面不改色地推了推眼镜。
“幼不幼稚，几百年的烂梗每次都玩。”郭弋笑着点开了视频。
宋淳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脖子，似乎对又要听一遍那些声音有点抗拒。
放到卢清雪消失那一帧的时候，林幺幺大约明白了为什么宗涵会说她是13号彻底消失的而非16号。
因为这个视频上，卢清雪消失的过程在慢放状态下是有残影的。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能看出她的身躯逐渐模糊，有点像与空气融为了一体，又有点像被空气吸走了。
而16号餐馆那个视频，消失是啪的一下，变魔术一样不见。
太不真实了。
“首先两次消失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生的，所以我基本上同意老郭的猜测，异种的主要能力不是隐形，而是跟空间有关。”宗涵说。
“或者两种都有。”唐瑞秋说。
“或者两种都有，”宗涵点头，“但无论是只有空间能力还是两种都有，都无法做到让一个人毫无过程地消失，再细小再快速的动作都会留下痕迹。”
“而且我只在13号的视频里听到高频音，16号餐厅的视频没有。”宋淳若有所思。
“但是说不通啊，”郭弋拧着眉头，“如果她13号就已经消失了，那后面三天多的时间，又是怎么存在的？根据治安部的调查记录，中间的三天时间她并没有任何异样。”
“13号的消失只有短短十秒，”唐瑞秋说，“或许十秒之后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假象？”
“异种的能力是维持假象，而三天是它的极限？”宋淳顺着唐瑞秋的思路往下说，“所以人才会在16号再次消失？”
“据你所知，有异种有这样的能力吗？”郭弋看向宗涵。
“暂时没有，”宗涵摇摇头，“你们这次面对的肯定是新东西，记得尽量给我捉活的回来。”
“你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郭弋说。
“是的。”宗涵顶着郭弋的白眼，“唐姐的推测我是赞同的，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唐瑞秋问。
“动作留下的痕迹，只能说明13号那个现场是卢清雪消失的地点。”宗涵回答。
“并不能说明是卢清雪消失的时间。”林幺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宗涵投过来一个有些惊讶的目光，但点点头：“没错。”
“什么意思？你们是想说，”郭弋理了一下思路，“卢清雪在16号的时间点消失于13号……的地点？”
“时间和地点不同？”宋淳惊讶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异种兼具空间和时间能力，就有可能。”宗涵说，“它以某种方式从16号回到13号，让时空连成了一个闭环。”
几人同时沉默了。
对于所谓异种的能力，林幺幺是完全没什么概念，她第一天上班，入职培训还被砍了，连异种究竟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她只管顺着已知条件大胆猜。
但是其他几人是见惯了怪事的。
如果这样的推测能令他们也沉默，说明这个案子涉及的异种比以往更可怕。
“要真是这样就麻烦了，”郭弋声音低沉，“这说明异种能修改过去。”
“那它就能在未来修改现在。”唐瑞秋说。
还真是。
林幺幺挑起右边的眉毛：“如果它能一直修改，要怎么抓，你们有经验吗？”
小队再次陷入沉默。
“目前一切还只是推测，”最后是宗涵先开了口，“什么样的异种，是否具有空间能力甚至时间能力，需要你们去现场验证调查。”
顿了顿，他又补充：“而且我们有个重要的点还没提到。”
“异种为什么要抓卢清雪。”林幺幺说。
“以及另外两名失踪者。”宗涵又看了林幺幺一眼。
“嗯。”老郭将便携平板快速在手里转着，若有所思地低着脑袋点了点头，最后抬起头来，“先去现场。”
“那另外两名失踪者的资料呢？”唐瑞秋问。
“路上再看。”郭弋说。
“我随时在线。”宗涵朝郭弋抬了抬下巴，又看向唐瑞秋，“唐姐。”
“我知道，扫描空间缺口。”唐瑞秋说。
“那我等你们消息。”宗涵点点头，挂断了通话。
“走了？”投影出来的小屏幕上，说话人隐在黑影里，看不清脸。
石如风声音有些低哑：“走了，刚走。”
“好，”黑影说，“把定位传送给我，保持通讯，其他你不用管。”
石如风恍惚了一瞬，但他立刻感受到屏幕那头传来的无形压力，他猛地抬起头来，发现黑影并没有在看他。
黑影的坐姿很放松。
“我知道了，执事。”石如风吐出一口气。
“想问什么？”黑影冷不丁说。
石如风愣了愣：“我没……”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黑影说。
石如风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您打算怎么做？”
“你希望我怎么做？”黑影问，“你希望我帮你杀了他？”
“不是……”石如风有些惊讶，眉头拧了起来。
“我说了我不喜欢吞吞吐吐的人，”黑影语气有些不快，“你何不大胆一点，说出你的想法，万一我会帮你呢？”
石如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不该问的，我只是个信使。”
“说对了，”黑影说，“你我都是信使，怎么做，不取决于你也不取决于我，取决于我们的收信者。”
“是。”石如风说。
“收起你的野心，等待，”黑影说，“如果你不能一直相信，那么你也不可能得到。”
挂掉通话，石如风才发现握着便携平板的手指伸不直了，冰得像五根石头。
他费力地用另一只手撑着腿，站起身来，镜子里映出他乱了几缕的头发和汗湿了的衣领，他扔下便携平板，开始解衬衣扣子。
等他走出休息室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丝不苟的打扮了。
“石秘书好！”迎面走来的女同事跟他打招呼，“您总是那么帅。”
“谢谢，你也很美。”石如风回应给对方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径直走进99楼总部作战指挥处的大会议室。
调查部的磁浮黑车在高架光轨上行驶得很快，快到林幺幺汗毛倒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城市，勉强能看见一些绿色和大片的金属光泽，盯着看的话立刻就会眩晕。
林幺幺从前没见识过人类科技的巅峰，她出生的时候，世界已经满目疮痍太久。
在污染区里偶尔会看见旧世纪留下来的遗迹，也有高耸入云的大楼和桥梁，但都是废弃的，死的，毫无生机的。
那时候他们会想象过去人类的生活，行驶在和天一样高的地方是什么感觉。
现在真的在这上面了，她却有点想下去，甚至有点想念那些用废料做的、打着补丁的、拉哨兵用的大卡车。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到她肩上。
“老郭开车很吓人吧？”
林幺幺回过头去，是唐瑞秋。
她眼睛仍盯着前方，有些勉强地笑笑：“是我第一次出任务有点儿紧张。”
“宋淳第一次坐老郭的车五分钟吐了三次。”唐瑞秋看着前排的背影挑了一下嘴角，“是吧宋淳？”
“不是，”宋淳跟林幺幺坐一排，正在调整腰上的枪套位置，“是五分钟吐了五次。”
调查员是有配枪的，每人一支基础脉冲手.枪。
林幺幺也有，不过她没像其他人那样别在腰上，而是另外要了皮带，把枪卡在了大腿上，更符合她的作战习惯。
“就你现在坐的那块儿，”宋淳指了指林幺幺屁股下面，“说不定还有味儿。”
林幺幺猛地跳了起来，唐瑞秋就开始笑。
“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郭弋啧了一声，“老子这车技当年在军校可是数一数二的，教导主任都坐过我的车。”
“我听说他后来没多久就死了。”宋淳说。
“他那是老死的！”郭弋说，“跟我开车没关系，他下我车的时候精神矍铄好得很！”
“回光返照吧。”宋淳说。
“不坐下去！”郭弋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宋淳赶紧拉住车窗上方的扶手。
“我听说你不是军校毕业的？”唐瑞秋笑着伏到林幺幺靠背上。
“……嗯，”林幺幺被他们这么一闹，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眼睛离开前方转头笑着看向唐瑞秋，“不是。”
“厉害啊，那你是怎么招进来的？”唐瑞秋问，“我以为公司只从军校招人呢。”
“是吗？”林幺幺愣了一下，因为先前杜琴还说公司里不少人都是非科班出身，很常见。
“好像是有，”郭弋看着路面插嘴说，“我听人说过，只是不知道是哪些，看起来没差。”
“说不定都是A级，”宋淳说，“A级往上走是不是军校毕业就无所谓了。”
林幺幺正想问为什么，唐瑞秋突然来了兴趣。
“我们还没介绍过各自的异能呢，”她拍拍林幺幺，“杜琴说你是攻击系3A，哪3个？”
林幺幺回过身，伸手拨了拨狗啃的粉刘海：“格斗，枪……”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道橘红色的火光翻滚着从天上砸下来。
“我操！”林幺幺一声大吼，猛然扯掉安全带扑上去夺过方向盘，死命往左一打。
正在开车的郭弋抽抽了一下，本来要踩刹车的脚一脚踩在油门上。
“你疯了么？！”郭弋大喊一声。
火球位置很高，驾驶座靠前，郭弋的视角看不到。
但后排的宋淳和唐瑞秋此时都看清了，车顶右侧险险擦着火球而过，稍晚一秒，被砸中的就是挡风玻璃！
林幺幺没理会郭弋，死死抓着方向盘不松开。
悬浮高架光轨是六车道，他们已经从右侧第一车道向左横跨了三条车道，蛇形一般逆行在了最左侧，把对头来车吓得喇叭按个不停。
而天上下来的那玩意仿佛追着他们砸一样，竟然掉了个头，跟了上来。
“老郭！小心！！”唐瑞秋和宋淳看着后车窗外同时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