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这案子，是要回首都星应诉吧。”
“嗯，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
“其实，不用被关进去，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错了。”阮希有些落寞。
秦曜却伸手在她脖子上滑过，指尖在“笼中鸟”的红宝石上轻敲了一下：“真丑。”
“听说价值上亿。”
“这玩意要上拍卖会，肯定流拍，太晦气了。”秦曜反驳。
“说不定有人就喜欢收藏这样的。”阮希打趣：“不过，这个东西也弄不下来，吃饭洗澡睡觉都挂着，我都担心这宝石被我糟蹋了。”
“怕什么，又不值钱。”
秦少爷那豪迈的语气，让阮土包子兔体会到了，什么叫有钱人的凡尔赛。
秦曜似乎捕捉到她微妙的心态，他眼珠子一转，跟她说：“有保险的，你弄坏了，不用赔钱，保险公司会埋单。”
“是这样吗？”
“嗯，就是这样。”秦曜一本正经地点头，阮兔兔噗呲一笑，接着话锋一转。
“秦曜，我最近反思自己，发现我被起诉也是应该的。”
“才不应该，他们脑子有问题才说你有罪。”
“我在这里，没读过正规医科大学，也没有系统学过医药和信息素科学，跟那些打着江湖游医名号的骗子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
“你就不好奇吗？我为什么懂这些……”
“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慢慢说吧，我不急。”秦曜在阮希的发顶揉了一下，接着说：“还有，我想告诉你，自信一点。”
“嗯？”
“是个Omega也好，没有正规的医学证书也好，这都不是最重要的。”秦曜与她四目相对，认真地说：“抛开我爱你这件事不谈，就以一个病人的立场，我觉得你就是很了不起的医生。你做的药是有效的，你能把我治好，这才是最实际的。”
“可是，一些江湖骗子，也会有瞎猫撞上死老鼠的例子啊。”
“那我这只小白鼠，可是被首都星一堆顶尖专家认定无药可医，第一军团那位行医几十年的国手，也觉得我退役后，除非找Omega永久标记，不然就算好好休养，最多一年，也就要打碎精神海，做腺体切除手术了。
“但你再看看我现在？
“你为什么还觉得自己不对呢？”
阮希微微颔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开口：
“大概，我还没有很熟悉这个世界吧？
“我应该是那种，在陌生的地方被人指责，就很容易紧张和自责的类型吧？”
“对，你就是太好欺负了。”秦曜抱住她的小脑袋，轻轻拍了一下：“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有人在背后小题大做，真要起诉，几个月前怎么不起诉？”
秦曜刚说完，就顿住了。
阮希也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又陷入那种迷惘和恐惧中。
“我真的，不认识什么尤里·布莱恩，秦曜，你知道这个人吗？”
“没什么好了解的，你先乖乖睡觉吧。”说完，他就把兔兔重新按回床上，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
埃文·雷利在之前的行动中，腰被光子刀稍微擦了个边，伤口还要点时间复原，现在算是半休养状态。
他将穿着军靴的长腿搭在矮桌上，身体摊在沙发上，像只慵懒的大棕熊。
他一口叼着烟，一边翻着档案。
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吐了口烟圈，接着喊：“什么人啊，进来吧。”
“是我，姜欣灵，冒昧打扰了，雷利警官。”沉静严谨的女声从门外传入，这位女士有一头漂亮的栗色卷发，虽然是个alpha，但是天生眉目柔和清丽，没有一般alpha的冷硬和棱角。
不过，她表情相当严肃，明明年纪不大，只有二十几岁，一举一动却相当老成持重，在埃文·雷利看来，倒有点小孩子故意装成熟的味道。
明明是个刚毕业的愣头青，却装出一副老干部的气派。
“哦，原来是首都星的姜检察官，幸会。”雷利依旧躺在沙发上抽烟，他打量了这女A一下，表情很随意：“找我什么事情吗？”
“我想要阮希女士那案子的资料。”姜欣灵还没说完，雷利就抽出了一沓资料。
“呐，都在这里了。”
姜欣灵拿起来，翻了几下，有些不满意：“这些我都看过了。”
“对，我之前给你发过邮件。”雷利抖了抖烟灰。
“我要更详尽的资料。”姜检察官申请严肃，她接着说：“那位女士能惊动金狮子的利刃，保释期间戴的是‘笼中鸟’，我不相信案子会这么简单，我想知道更多，我想知道，起诉她的真正目的！”
“不能说。”雷利点了点制服上的金狮子纹章，然后把手放在那一沓资料上：“该你知道的，就这些，其他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你也别乱猜。”
姜欣灵看着雷利这架势，完全就没法入手。
她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漩涡，在上司的暗示和鼓动下，初出茅庐的她接了这个案子。
看似脉络清晰，但处处透着诡异。
一个横空出世Omega天才，没有系统学习过任何信息素医学相关知识，却能调配出看似完美无害的alpha抑制剂，还在熟人的圈子偷偷出售，一个人，几个月内，足足赚了七位数的帝国星币。
如果是个beta或者alpha随便卖其他药，这种没证卖药的，很简单，生产、销售假药罪。
但抑制剂这个领域，整个帝国，所有信息素领域的专家，都还没有真正定义和给出标准。
更讽刺的是，要说专家和权威，恐怕即将被她送上被告席的，才是整个帝国最权威，最顶尖的专家。
虽然她是个Omega，才十九岁，还没上过大学。
之前所有相关的案例，几乎都是相对合规的机构，在手续相对齐全的情况下，因为研发的抑制剂副作用太大，参与实验的人员成为了受害者，才将研发机构告上去的。
有几单抑制剂相关的刑事案件，甚至都是Omega抑制剂相关的，因为Omega的珍稀和羸弱，五年前，才将非法制造和贩卖抑制剂列为单独的刑事犯罪，更多是考虑到，Omega拐卖日益猖獗的现状，还有黑区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姜欣灵也向上司透露过撤案、直接不起诉处理的可能，但上司却跟她谈了大半天的条文和程序正确。
见姜检察官在自己办公室呆愣着，雷利笑了一下，他接着说：“怎么，拿不到想要的，赖在我这儿不走了？”
姜欣灵盯着雷利的眼睛看，两个alpha足足对视了十几秒，大冷杉木质香和大红袍茶叶味对冲，两个alpha的信息素伴着精神力来了一次碰撞。
最终还是年轻的小姜检察官先开口：“我去秦家两次，想见一下那位阮小姐，但都见不到。”
雷利想起秦曜那小狼狗护崽的模样，觉得还挺正常的，他笑了笑，没说话。
“第一次说她很忙，对，就是跟雷利警官你们一起在忙。”姜欣灵先开口说：“你们在忙什么？”
“之前Omega失踪案，她提供很重要的技术帮助。”
“所以她是个好人？”
“我以为检察官不会用好人这么笼统的词儿来形容一个人。”雷利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逗弄小年轻，他接着说：“一个可疑的好人。”
“我第二次去的时候，秦家那边，说她身体不舒服，不方便见客，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腺体早衰的，还能像普通Omega一样，每个月都有几天不舒服吗？”
雷利听得出那是在试探他，但他只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普通发烧感冒也是有的嘛。”
“然后我就见了她的代理律师，呵，那可真是个滑不溜秋的讼棍。”姜欣灵接着说：“雷利警官，你觉得，她有罪吗？”
“你问我算什么？提供参考？未审先判？”
“你可真会说笑。”姜欣灵表情变得严肃：“我从来不相信，这世间会有生而知之的天才，也不认为一个人没有接受完整的科学教育，就能无师自通一门严谨高深的学问，尤其是一个Omega。
“埃文·雷利阁下，作为金狮子纹章的拥有者，我想请问你，这次的案件，是否只是个诱饵，用来引出其他的事情？”
“不知道、也不能说。”雷利吐了口烟圈：“我原本跟你想的一样，但越和那位阮小姐接触，就越觉得这个世界不可思议，你脑子太死板了。”
“如果你回答是，我也许会说服自己，成为那条疯狗，毫不犹豫地去咬人，哪怕遍体鳞伤，我也愿意。”
“为什么？”雷利的目光变得深邃。
“我的alpha母亲，也曾经是金狮子纹章的拥有者，我的童年几乎没有她的身影，我小时候怨恨她，但当我越发长大，才明白，有时候不见面，反倒是一种保护。”姜欣灵的神情落寞，她接着说：
“她死了很久后，我才知道，她一直……其实很害怕别人知道，她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儿，有一位身体羸弱的Omega伴侣。为了帝国，她一直在战斗，直到死的那一刻，我现在想成为跟她一样的人。”
“不要将多余的使命感带到工作里，我给你什么资料，你就顺着干你应该做事情好了，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情绪，我觉得你干脆申请回避好了。”雷利觉得这姜检察官，太年轻气盛了，让他忍不住想起候钢那个傻子。
“回避？用什么理由回避。”
“就说你是个alpha，不适合参与这案子。”
“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alpha不想欺负omega，这理由还不正当？再说了，你们司法界和我们这边不一样，优秀的beta多着呢，没有你还有别人，还是说，你迫不及待地想拿这个案子博取名声，好升官发财？”
“博取名声？就我手头上的这些资料，恐怕真公开庭审，我都要成为是非不分的大恶人了。”姜欣灵一脸苦涩。
“所以我说，你干脆撂挑子得了。”雷利熄灭了烟蒂，打了个哈欠。
“不，就算只有这些证据，我也要站上法庭。”姜欣灵神色严肃：“如果上面依旧任命我这个检察官，按流程处理这单案子的话。”
“为什么？”
“她有做错的地方，如果简单判定她是无辜的，那将来，会有更多的人，伪装成她的样子去欺骗别人，这会成为一场灾难。”姜欣灵接着说：
“目前，抑制剂产业还不够成熟，法律不应该纵容个人能随随便便生产出售，并轻易赚到几百万。”
“哪怕她东西是好的？”
“也许吧。”
“哪怕她实际没有伤害谁？甚至帮了很多人。”
“也许吧。”姜欣灵苦笑：“还有很多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我决定不想了，交给法庭判吧，我愿意当这个恶人。”
雷利听完，伸了个懒腰：“你这愣头青是轴了点，但你保持这种心态的话，还不算讨厌。”
“谢谢啊。”
“别谢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
“问心无愧就行。”
雷利原本想说，这水很深，要你发现不对劲了，赶紧回头，但看着这女A的神情，他只说了一句：“对，问心无愧就行。”
姜欣灵释然地笑了，柔软的栗色卷发在灯下微微反光，很漂亮。
而高级督察先生眼里，那几分对她的审视和忌惮，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微妙的情绪。
新人检察官小姜读不出来，但雷利的部下若在场，会立刻看懂，那是——
他们老大在关爱傻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