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自问她刚刚说的话并不出格。
她只定性地谈大方向，甚至连定量的描述都没有。
没有落实到分成的比例，也没有提到作为研究人员能具体支配的资源，谈经费也还没谈到要几位数。
对面的两个alpha，却在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她。
像在看一只兔子试图挤入兽王的选拔赛里，张牙舞爪的样子。
这种Omega难当大任，应该回家生孩子的眼神，她上辈子见得少，但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怎么？不是你问我要什么的吗？”阮希看两个alpha不说话，又补了一句。
“研究院不可能让Omega进去！”艾瑞克·沃伦一口拒绝，接着数落阮希：“你一个Omega，在满是alpha的实验室里，成何体统？万一你那天信息素爆发了，整个研究院都跟着遭殃！你知不知道里面的仪器和设备多金贵！你担得起责任吗？”
艾瑞克·沃伦觉得这个Omega很可笑，竟然试图以此为筹码，进入研究院？
她一个Omega，配吗？
阮希被这位沃伦院长的一口拒绝弄得心情很不好。
不过顿了两秒，她就收敛了怒火，并在心底里不断跟自己说：
这是你早就预料到的事情，不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何必装腺体早衰，何必逃离协会的掌控？
“既然是这样，那就不打扰了。”说完，她就准备转身离开。
这让她消化不良的饭局，还是早散了好。
“哎哎哎，等等，等等！你先回来！”会长看到她这样倔强，连忙给赵理事打了个眼色，饭局里唯二的Omega也连忙开口，拦住阮希。
“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后面的alpha开口了：
“你从黑区偷来这配方，不就是想要钱吗？可以，一口价一千万，行了吗？”艾瑞克·沃伦看着阮希的背影，大声地咆哮。
偷？黑区？
对面似乎误会什么，左不过是，在这是大alpha主义癌晚期眼里，她这个Omega不可能有什么才能，那只能是个运气好的小偷了。
她依旧背对着这几人，语气沉稳暗藏讽刺，缓缓开口：“一千万，那你可真大方啊。”
艾瑞克·沃伦轻蔑地看着阮希的背影，自以为鱼儿上钩了。
会长也分辨不出阮希此刻的想法，他只连忙把事先准备的礼物，从精美的盒子里拿出来，好好展示，接着说：“这件祖母绿首饰，是首都星拍卖行，最新的一件拍品，市价在三百万左右，全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会长年纪也不少了，早就过了追求Omega的年龄。
他其实也不知道，现在Omega喜欢什么，只是最近在协会交流的群组里，看到一个甜柠檬味的、年轻可爱的Omega在发朋友圈，说很想要这祖母绿宝石首饰，希望有人能送给她。
会长就买了。
最近的流言传得也玄乎，他知道这丫头手上，可能有从黑区来的，了不起的成果。
所以他也是下了血本，准备用这价值七位数的闪亮宝石哄住阮希，得到想要的。
只是，没想到阮希要的东西，完全出乎他们意料，而且艾瑞克·沃伦这又嘴臭又高傲地一口拒绝，把气氛都弄僵了。
他只好连忙把这东西拿出来。
阮希原本想直接走的，但她想起前些日子，在教养院的安稳休闲的生活，还是决定给会长一个面子。
她坐了回去，只瞅了那闪闪发光的祖母绿宝石一眼，就把盒子盖上了。
“我不需要这个。”阮希把那精美的盒子往外推。
“怎么，你还嫌这宝石不够大，不够闪，不够值钱啊？适可而止吧。”艾瑞克·沃伦眯起眼，很不屑地说：“你们这些黑区来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我最清楚了。”
“你清楚什么？听不懂人话吗？！”
“刚刚装腔作势要走，会长拿出那套几百万的绿宝石首饰，你就立刻转头过来了，啧啧……”
“呵，自以为是的alpha。”即使是阮兔子这没啥脾气的人，也被激起怒火：“我说过了，我要的是正式研究员的身份，是成果能被认可，成就能被尊重！而不是这种金属硅酸盐石头！它在我眼里毫无价值！”
“几百万的宝石还毫无价值，你可真是会狮子大开口啊。”
“我？狮子大开口？那我告诉你，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是很多个高学历、听得懂人话的alpha研究员听我指挥干活！指东绝不向西！
“是上百万一克的实验材料随便用！
“是以亿计价的仪器设备任我折腾！
“珠宝首饰、香车宝马、华衣美服？这种东西只能哄骗入世未深的小O，对我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阮希瞪着那个自大的alpha，那双清澈明亮的眼中，满是自信张扬的光芒。
赵理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Omega。
明明看上去又小又软的，但能如此自信、如此大胆得反驳alpha。
能理直气壮地要求同等的地位，而不是像菟丝花一样攀附在alpha身上。
会开口要百万、上亿的资金，不是用来打扮和消费享受，而是用于研究。
不，或许研究本身，对她来说，也是一种享受。
会长看着阮希离开的背影，还是把最后一张牌翻了出来，他开口说：“协会的研究院里，有整个帝国最好的医生，能治好你腺体早衰的病！除了这里，你找不到更好的医生！”
赵理事原本想帮腔，但身边的两位领导盛气凌人，让他把话卡在喉咙，一时说不出来，只听阮希开口：
“呵，我倒觉得这病挺合适的，尤其是我这种，不喜欢珠宝首饰，不乐意被圈养的Omega，不是吗？会长先生？”
“不乐意被圈养？你以为你在外面就逍遥自在了吗？你以为你做的事情很隐秘？非法制造和贩卖有毒抑制剂，最高可以判死刑的！”会长急了，抛开礼貌的假面，赤裸裸地威胁着她。
“有毒？谁用过中毒了？又有谁说我卖抑制剂了？
“我只是送我的相亲对象一点自制的小礼物，而他们作为alpha，送我一点点零花钱怎么了？”
阮希走至门前，一手撩起珍珠门帘，回眸间，露出轻慢讽刺的微笑：
“不要跟我说金额，教养院里大把比我收得更狠的，就那个苏沫柠，几十万的包包，都快堆满衣帽间了吧？”
她一身素雅的旗袍，勾勒出曼妙的身段，衣服锦缎上是浅淡的兰花刺绣，黑色的长发绾起，只有一木制发簪固定，没有多余的点缀。
那清澈透亮、又锐利自信的回眸，让见过无数Omega的会长，想起“空谷幽兰”四字。
他作为一个alpha，第一次，在嗅不到一丝信息素味道的情况下，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一个Omega的魅力。
无关AO吸引，不论信息素等级。
阮希转身离开，留下协会这三位高层面面相觑。
沉默了一阵，怒气冲昏了头的艾瑞克·沃伦直接张口大骂。
不堪入耳的谩骂声里，关键词还是那几个：黑区来的婊子、贪得无厌的小偷、不知天高地厚的Omega之类的。
赵理事越听心里越难受。
他在协会里，专注于教养院，一直为了教养院里的Omega们奔波。
到处募集捐款，为他们争取良好的生活环境，也安排老师教穿衣打扮、烹饪烘焙，更有绘画音乐等各种艺术熏陶。
赵理事本以为自己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在他心中，至少在首都星的教养院里，走出去的Omega，没有一个不是快乐的。
从教养院嫁出去的Omega，没有一个不是满心欢喜的迎接新生活，成为胜任的、贤惠的伴侣。
就连因为各种原因中途离开教养院的Omega，他也会按时按点地回访问候。
但这些……这一切，真的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吗？
平民出身的Omega，十一二岁就要离开家人，来到教养院开始集体生活。
帝国用鲜花和宝石簇拥着他们，让他们在蜜糖中成长，在美丽的金丝笼中安于现状。
插花品茶，悠然自得。
他们可以享受生活，但从未能享受工作。
他们如珠如宝，价值不菲，但他们亲手创造的价值，却不被认可，不被重视。
赵理事依稀记得：
那位在钢琴前笑容灿烂的男孩，在嫁给某位军团长后，就再也没开过个人演奏会了。
那个相当有绘画天赋的姑娘，在生了孩子后，就不再触碰可能有毒的油彩了。
艾瑞克·沃伦恶毒的咒骂在耳边回响，赵理事脑海里却划过一个又一个脸庞。
Omega保护协会的会长看到赵理事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推了一下他：“赵理事，你有什么想法？”
根本没有在听的赵理事轻轻摇头：“没什么。”
“那就这样定了，糖果讨好不了这丫头，就只能教训一下了。”会长接着说：“抑制剂相关的研究，我们才是权威，不是吗？”
“呵，非法制造和贩卖抑制剂，这罪名可大可小啊。”艾瑞克·沃伦歪嘴一笑，满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虽然，根据之前的判例，在alpha抑制剂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并且提前告知使用方的情况下，没有研发机构被判过刑，最多就是罚些款。
阮希的“香水”就完全没有副作用，按理说，是不太可能入罪的。
更何况她完全可以宣称自己送出的是手工香水，从而避开非法制药的帽子。
但研究院有足够的影响力，用权威二字，往阮希身上泼脏水。
一个Omega卖的香水，主打的是让alpha轻松度过易感期，你说你这不是抑制剂，糊弄傻子呢？
总之，打着协会的名头，让一群人去查封了阮希住处，往里面搜查一通，什么证据找不到？
到时候，才是真正谈判的开始。
而那时，给阮希的礼物，就不是这种价值百万的“金属硅酸盐石头”了。
是手铐和禁锢，十年八年的刑期。
当然，Omega总是有特权的，他们可以选择，成为那些近乎发疯的、战功赫赫alpha的人肉抑制剂，用信息素安抚他们的暴躁的精神。
而这里所指的功勋赫赫的、疯狂的alpha，也未必没有运作的空间。
艾瑞克·沃伦那秃鹫精神体现出身形，兴奋地拍打翅膀，发出哑哑的、难听的声音。
他轻轻舔唇，似乎在回味，那个在牢房里，拥有堕落的石楠花味道的Omega。
真是肮脏又该死地让人上瘾。
也不知道，这个腺体连信息素都不会分泌的小丫头，会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