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圆案的风波在有心人的掩饰之下很快消弭于人耳中。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起了最近热热闹闹的话本,听得人欲罢不能。
张玢臣坐在姜茯桐对面,有些蔫耷耷的。
最近张玢臣兴致都不高,姜茯桐可以明显看到他的面色,最近就连去马球场的次数都少了。
“秦娘子,”张玢臣唉声叹气的,“真无聊。”
“邻岁县待腻了,就换个地方走走,”姜茯桐温声细语,“你不是来查账的吗,时间差不多了,不打算换个地方吗?”
“我也想啊!”张玢臣挠挠头,声音大了几分,然后想到什么噤了声。
张玢臣的护卫直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听。
“再待一阵儿吧。”张玢臣笑笑。
姜茯桐闻言笑而不语。
在张玢臣走的时候,一张小纸条落入张玢臣的袖口。
张玢臣神色隐隐有些激动,头没看向那个护卫。
待张玢臣终于能找个空挡的时候,悄悄打开了那个纸条。
“我已经托人向端仪城的那几位考官求救,望张郎君忍耐一些时日。”
沉默地看向小纸条,张玢臣突然勾起唇角,笑意深长。
姜茯桐直接传给张玢臣这个纸条并不全是暴露一些什么。
她只是合理利用自己秦娘子的这个身份。
当初她来邻岁县开酒楼,和崔长中他们接触是必不可少的,在接触过程中也就知道崔长中和邻岁县的冯县令关系密切也不奇怪。
所以当张玢臣可能是受到崔长中的牵制的时候,姜茯桐并未向冯县令求救也就有了正当理由。
她怀疑崔长中和冯县令是一伙的。
至于端仪城的那些考官,经历董圆案子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猜出来又能够做主的人,秦娘子选择向考官们求救也无可厚非。
姜茯桐毕竟还要给自己身份打掩护,不能轻易被别人发现,经过以上理由,倒是能说得过去。
或许,这也正符合张玢臣的想法。
为此,姜茯桐还原了向考官队伍求救的流程。
那位年长考官有时候会出门,姜茯桐找了兰絮出门在不经意间碰到了这位年长考官,并且在道歉过程中将信息递给了年长考官。
一切有迹可循。
于是乎,这位年长考官很自然的将信息交给处理董圆案子的宋襄颐,这也就不奇怪了。
就在崔家处理了董圆案子的时候,以为能歇口气,不料田腾死死咬了一口。
当那些抓人的捕快来到崔家的时候,甚至崔长中都是懵的。
崔通甚至还在兴奋的和他的一群小伙伴玩耍,觉得没什么能够阻止他,已经全然没了前几天的大难临头的焦躁。
宋襄颐前面走着,冯县令身后跟着。
崔长中见到人,面色不改,问:“不知冯县令和宋学政来我崔府有何事?”
宋襄颐顶了个学政的官职,也就被称为宋学政。
“崔东家,”宋襄颐望着崔长中格外平静,“不先请我们进去坐坐吗?或者你就想在外面谈谈。”
崔长中闻言,伸出手来:“请随我来。”
到了屋子里,崔长中让一干不相关的人下去,他瞥了一眼冯县令,但冯县令却对他递过来的目光装作视而不见。
崔长中这才有些惊疑。
“崔东家。”不知怎么的,明明宋襄颐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崔长中却觉得不太妙。
“宋学政,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崔长中问。
“田腾给我说他有一封信,是关于崔东家的。”宋襄颐这一开口就让冯县令忍不住皱眉。
崔长中一顿,不得不说他这么点儿定力还是有的,道:“什么信?我怎么不知道?”
“一封从崔东家那里得到的信。”宋襄颐浅淡一笑。
“哦?”崔长中稳得住,“他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信?”
“我想这田腾该不会不想死,故意拉我们崔家下水吧。”崔长中继续道,“我说宋学政,你可别听田腾的胡言乱语啊。”
“这封信我看了。”宋襄颐只是这么简单的说了一句话,在场安静了几秒。
最后还是崔长中皱眉:“写封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关于崔通的一些事情,所以,我想我需要待崔通走一趟了。”宋襄颐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冰冷。
崔长中还想说什么,宋襄颐转头就对冯县令说:“将崔通带走吧。”
冯县令犹疑看向崔长中,这会儿的崔长中终于不是那种面不改色的模样,带着几分疑惑和不可置信。
顶着宋襄颐的压力,冯县令不再看崔长中,带着人就把外面的崔通给抓住。
“宋学政!”崔长中开口,“您身为学政为何要……处理这种事情?”
崔长中将心底的不满压住,他此刻只能暂且抓住这个问题问。
学政是没有这个权限拿人的,这是衙门的事情。
“崔东家。”
“有些事情,我就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了。”宋襄颐起身离开了这里。
崔长中脸色阴沉的将桌面上的茶杯扫在地上,咬牙切齿:“好,好得很。”
崔通被抓住的时候仍旧一脸懵逼,嘴里嚷嚷着:“大伯,大伯快来救我!”
“冯叔叔,”崔通转眼看着冯县令,“你为什么要抓我啊。”
怎料冯县令冷着脸:“谁是你叔叔,你犯了错当然要抓你,还不带走!”
崔通恍恍惚惚的,半天也没见着自己大伯出来,心顿时凉了半截。
田腾和崔通狱中相会的时候,田腾竟然笑出声来。
崔通听了恨不得揍上去,嘴里大声喊着:“说,是不是你田腾,你陷害我让我进来的!”
田腾心里特别痛快,往常崔通将他当做自己的狗腿子,随意吩咐,如今都一样的下场了,怎能不高兴。
而且,这件事情就是他做的。
“是我做的。”田腾毫不犹豫的承认,丝毫不见当初在崔通面前的怯弱模样。
崔通发疯,此刻他已经被关了进去,就在田腾牢房的旁边:“你有什么毛病!田腾,你就等死吧!”
田腾冷漠相待:“本来就是死路一条,有什么区别,再拉一个人下水罢了。”
崔通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田腾,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不是已经让钱吉易给你说了,我大伯会保住你们的,你们就暂且受苦而已,又不是真的会死。”
田腾:“崔通,我在你身边好几年了。”
“崔家这套话对别人说还可以,但是我……看得明白,”田腾呵笑,“你们崔家,只会让弃子彻底消失。”
“我要拉你们下水。”自从田父不顾及他阻拦做出这种事情之后,田腾就已经疯了。
他觉得,反正都这样了,干脆一起玩完好了。
死了还能拉个高贵的崔府郎君。
想到这里,田腾想起来昨日他见到的那位宋学政。
那是他们两个单独见的面。
田腾蜷缩在边上,他看了一眼宋襄颐很快地低下头,有些不敢仔细瞧。
“听说你要见我。”宋襄颐的声音令田腾惊醒,然后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是,我要见您。”田腾吞了吞口水。
“你要说什么?”宋襄颐问。
田腾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手指,道:“我、我有两封信。”
“是从崔……崔长中那里得来的。”田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畏惧。
等着田腾和宋襄颐说完信件的相关事情之后,宋襄颐问:“让你做出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让崔通陪我去死。”田腾有些不安的埋着头。
宋襄颐的眼睛穿透他的内心,道:“是吗?”
田腾猛地咧开嘴,带着一股子狠意:“崔通难道不该死吗?该死。”
“作为他靠山的崔长中,也该死。”
姜茯桐这边收到了宋襄颐写给他父亲的回信,宋襄颐专门找人交给她的。
关于钟同辛和卫山倚这件事情。
宋父的回信格外严肃。
“存宁,我不知你为何对钟同辛感兴趣,但作为你的父亲,我想如果这对你有帮助,我也应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钟同辛是为父当年在朝为官时候的一位好友,那时候,我和他都进官场没几年,先帝亦还未登基,钟同辛他……从始至终都是那位太子的人,后面我与他产生了分歧,从此也就断了往来。”
“他曾对我说,他永远衷于那位殿下。我也曾打听过为何,他只道那位曾救过他全家的性命。”
“后那位出事,钟同辛也暴毙于家,但我总有所感,他不该如此死去。”
后面还有一些话,姜茯桐看了觉得很是贴心,状元郎的父亲倒是想必和他不一样,从话语中看也看得出来格外和善。
想到信上的内容,姜茯桐忍不住陷入沉思,有些是她已经知道的东西,但是有一些宋父用一种猜测的口吻。
宋父曾经能够坐上高位,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他是不是也曾经怀疑过什么,只是涉及二十年前的事情,无法明说。
还有,宋父说那位先太子殿下……等等!殿下!
姜茯桐一时间惊讶的张开了嘴。
她脑海里突然将这和之前的事情联系起来。
是姜凛那件事情,姜凛曾经交代,他曾经遇见过一位“郎君”,嘴里称呼着一位殿下。
这位殿下和西泠王的名字曾经在那位“郎君”口中进行比对,甚至说西泠王比不上殿下。
那么,这位殿下怎么就不能是先太子呢?亦或者是个先太子有关?
姜茯桐一瞬间觉得寒凉无比。